交付好朱雀阁这边的事务，高隽清正式转任为玄武阁令使，依礼来拜见张玄度。

“高隽清参见张阁领。”

慕祈离开后，朱雀阁其实一直未任命新的阁领，阁中诸事本就由张玄度兼领，所以她对这个张大人，并不算陌生。这个人，办正事极靠谱，平时又以散漫自在著称，对属下倒是挺好，亲近而有分寸，不像裴翊，有时候看起来颇为冷淡沉敛。

张玄度容色可亲，“隽清啊，来了玄武阁，都是一家人，不用太拘束，先适应适应，有事啊尽管找他。”目光瞟向她身后的符昶，符昶连连应声。

隽清问道：“那阁领，现下有什么案子我可以帮忙查的吗？”

张玄度闻听，垂眸思忖了片刻，“倒也不算什么案子，近来城中有个童谣，你可以关注一下。”

“童谣？”

还没等她往下问，符昶抢先说：“我知道，我带她，大人您先忙吧。”

行了礼出来，隽清便追问起来，符昶叹道：“你还真是闲不了一刻。”说罢说起了详细情况来。

原来，几日内，城中的乞儿间忽然就传诵着一首歌谣——

玄色烈火，席卷苍穹，北斗北指，天下皆冬。

乍一看像个神谕一样，却又不知所云，细细想来，便觉出不寻常。

便服简装的二人来到一个面饼摊前，女子提着一个篮子，对摊主说：“劳烦，给我装二十个饼子。”

一旁的符昶愕然，“这么多？你吃的完吗？”

隽清边付钱边狡黠一笑。

她来到一处巷口的角落，那里聚集着很多乞儿。

“孩子们，来吃点东西吧。”在符昶愣住的目光中，高隽清招呼着那些孩子。

孩子们看到她，纷纷喊着：“仙女姐姐！”

蜂拥而来拿了饼子，还不忘说一句：“谢谢仙女姐姐！”便又散到旁边狼吞虎咽起来。

“别急，都有都有。”

看着这些小孩子，隽清顺势问道：“你们边吃着，姐姐打听个事，你们唱的那个歌谣，是谁教给你们的？”

一个眼睛很亮的男孩说：“是个老爷爷，给我们吃果子，教我们唱的这歌谣。”

“是哪里的口音？”

孩子们面面相觑，“听不出，没什么特别的口音。”

“以前见过吗？是这附近的人吗？”

孩子都摇了摇头，隽清只得说：“那这样，下次如果谁再见到他，来告诉姐姐好不好。”

孩子们应了，专心地大嚼特嚼，看的隽清不得不补了一句：“慢点吃，别噎着。”

符昶踱过来，拉她的衣袖把她拉到旁边，小声问：“你怎么好像跟他们很相熟？”

“之前……”她停顿了一下，“之前被司里追缉的时候认识的，后来经常给他们拿些吃的，你可别小看他们，这些小孩子，他们消息很灵的。”

符昶听她前半句，有些尴尬地挠挠头，火速转了个话题，“这歌谣听起来可能跟玄灲有关。”

隽清点头，“玄色烈火，岂不就是玄灲？至于北斗，上次慕祈曾说他在玄灲里的称号是天枢使，天枢便是北斗七星之一，那是不是说明，玄灲的成员还有其他六个人，或者更多？”

符昶思索，“玄灲之前刻意隐藏自己，不知这歌谣代表他们策略的转变还是类似联络之类的作用。”

“既然下战书，我们就陪他斗到底，看看那面具之下究竟是怎样一副模样。”

符昶说道，“你这还真是不走寻常路，咱们快回去禀报阁领和掌司吧，赶紧查那个什么老爷爷。”

隽清回道：“你去吧，我再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啊，也行，那你注意安全啊。”符昶依言先回了司里，她独自留在街市上。

这条街繁华兴盛，商贩叫卖声不绝于耳，

“猪肉，新鲜的猪肉——”

“新采的菌子看一看了——”

接连下了几天雨，山珍萌发，多有商贩采摘贩卖。

一个妇人去看那摊上菌子，商贩忙招呼说：“大嫂，看看这菌子，七星岭摘得，鲜亮得很呐。”

隽清经过，起初并未在意，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味来。

七星岭？

七星岭！

方才忆起，北边有座峰峦，是东牟山的余脉，唤作七星岭。七星岭不高，也几乎没有什么住户，平常出入多为猎户、采药或采菌人。

北斗，七星。这样联想或许有些牵强，不过，左右无事，时间也早，倒不如去看看，权当散心。

那山真的不高，不一会就爬到了半山腰，看到有一个几已废弃的木屋，大概是从前猎户所居，现下只是偶尔会有过路客歇脚避雨。

她轻轻推开有些变形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响声。屋里很静，一打眼没看到有人烟，她朝里走了几步，经过一个隔断时，隐隐听到了衣料摩挲木栅的轻微声响。

她握紧手中的剑，向那个方向靠近，闪身拔剑直指。

眼前现出真容的人，在意料之外，只见裴翊抱着臂靠着墙平静地望向她。

“掌司？”她连忙收回剑，垂首行礼。

他踱步出来，“你也是因为那首童谣来这里？”

她点点头，遂将与符昶二人在集市查得线索相禀，裴翊目光定在屋中的一个矮桌。

这屋子荒废已久，别的地方积尘甚重，唯有这套桌椅，光洁得不合时宜。

“玄灲会不会在此碰过头？”

“查案要讲证据。”显然在她闯入之前，裴翊已将屋内察看了一番，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的目光定在屋子的后门，那门上有一把锁。

他抽出佩刀，侧首嘱咐一句“后退”，隽清刚依言退后了两步，只见他干净利落地举刀劈下，一声刺耳的金属断裂声后，门锁应声掉落于地。

裴翊拿刀鞘推开那扇木门，这个屋子的后院不大，满是落叶杂物。环顾一圈，裴翊的目光定于一个木墩上，似乎曾经是寻常人家用于借力劈柴的物什。

那上面有一层浮灰，隐约透出一个暗红色的印记，裴翊一挥袖拨开那层浮尘，映入眼帘的，赫然是用血画出的玄灲徽纹。

几乎在同时，感觉到靴头触到了悬丝状的东西，心下一凛，以最快的速度回身，伸手揽着高隽清的肩向后撤去。早已被埋下的机关箭矢应声而出，二人以兵器相格，腾挪身形，带起一片落叶纷飞。

当箭矢耗尽，回归平静后，原本被落叶铺满的地面上，现出一滩干涸的浓重血腥。

突然，不远处传来女子的尖叫声：“天啊！救命啊——杀人了——”

二人循声而去，只见一男一女似乎极度惊恐，貌似仆从的男子跪坐在地上，抖如筛糠，背对着他们的女子抱着旁边树干浑身发抖。

“出了什么事？”

听到询问，女子转头，看清她的样貌，隽清吃了一惊，

“海姐姐？”

这女子正是海三娘。

海三娘仿佛见到神祗，“清……高大人，死人了。”她颤抖地指向半空。

二人抬头望去，不由眉头一蹙。

一个年轻男子被一根草绳缚吊在两棵树之间，颈部和口唇部一片血污，已经死去多时。

裴翊转眼望向海三娘，高隽清看裴翊应是不认得他们，遂解释道：“大人，这是出月楼的掌柜海三娘，那位是酒楼的小厮。”

裴翊问海三娘：“你们是路过发现的？”

海三娘点点头，“店里要办宴会，食材要得急，我便临时再出来采买一些，抄了条近路，谁知……”她连看都不敢看，喃喃道：“太可怕了……”

隽清扶起海三娘去一旁休息，她有些腿软，几步走得踉踉跄跄。

接到消息的青云司火速赶来封锁了周边。

符昶苦着脸找到她这边，“你这刚来就赶上个大活，不是，你胆挺大啊，万一真碰上玄灲呢。”

“那就是命中注定狭路相逢。”

符昶见她望着尸身发现的方向沉思的样子，摆出一副考问功课的架势，“说说。”

隽清一愣，“什么？”

“说说有什么看法。”

高隽清开口道：“案发之地应当是木屋的后院，他颈上那一刀足以致命，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割掉他的舌头，尸体不仅不掩藏还曝尸，好像希望被找到向谁挑衅一样。”

符昶点点头，“这些就是我们要去找的答案了，”复又叹口气：“玄灲真是，到底想做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