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沐夕无法回过头去看爷爷,鲜血不断地从他胸口处乃至口中流出。但鞭子却始终没有停下,一寸一寸地进入,仿佛要将整个鞭身都从沐夕的胸口处穿过去。
犹如万千刀子在身上切割,沐夕已分辨不出哪里疼了,他咬着牙,双手抓着倒挂的钩子,向外用力地拉扯,倔强地与之僵持着。
“呦呦呦!好一场爷孙情深的场面。好让人感动啊!哈哈哈哈”黄华从半空中落下,笑得褶皱乱颤,华袍飞扬。
“狗娘养的!你个狗屁黄花大闺女”未老从沐夕的身后跳出,两团熊熊的火焰也紧跟着向黄华抛了过去。
“哈哈哈!未穹,今日我们本就是冲着你来的,你以为你拼了命,就能挣扎得掉吗?简直痴心妄想!”黄华却还保持着面上的笑容,看了一眼沐夕后却并未抽出他身上的鞭子,反而将鞭把随手抛向了一旁,转而从另一只手中又祭出了一根同样的来。随之对向那两团火焰狠抽了过去。
出乎意料的是,那火焰轻而易举地便被他化解了个干净。
这不觉使他面部微僵。然而当他抬起头意识到不对时,燃着火焰的苍老身影已与他近在咫尺。
“老师,小心!”小登急道。
“呦!是虚招!”黄华眯起眼睛,与他着眼之处是未老的双眼,那双眼本是浑浊的,但此刻却没有瞳仁,没有眼白,与他周身一般,皆被蔚蓝色的火焰所包裹。
空气中充斥着滔天的炙热,而炙热之中却又含着一股森然的冷意,冷得浸入骨髓。黄华蓦然一个激灵,忙将金鞭格挡在身前,急速地后退。并咬紧牙关道:“未穹,你这是连全尸都不想要了嘛!”
未老冷然:“全尸?我有吗?黄花大闺女,我未穹纵横一生,却连一个亲人都没能保得住,大仇又无法得报,且还一直纵容你们伤我孙儿,我便是活着又有何意?就算魂飞魄散,又有何惧?所以今日就让你们陪着我一起,神魂俱灭吧!”
“轰隆!”一声。
沐夕猛然抬起头,但与他的视野之中依然模糊,只听得到耳边狂风大作,暴雨倾盆,雷声轰鸣。
而他的手还紧紧地扼制着金鞭的刺入。那鞭子即便脱离了黄华的手,却仿佛是活物般还在拼命地往里钻,一刻不停歇。而他越是挣扎,胸口便会被越撑越大,那鞭子更如搅拌机般在里面胡乱搅动着。
突然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遮了他大片的面颊,身上的口子也被冲洗得有些泛白。冷,仿佛处在千年寒冰之中,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空留下的唯有严寒。
而蔚蓝色的火焰与暴雨之中却越演越烈。它以未老为中心一路蔓延,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直到将黄华与小登围剿在其中,炙热与寒冷便相互交替着,死亡之气更是充斥了整个大地。
与熊熊火焰之中,小登本是波澜不惊的眼也猛地一缩,惊道:“老师,你要做什么?”
而在这期间,黄华自是也与未老过了不下十几招,怎奈未老这一次却似真的义不反顾,无所顾忌了,并不躲闪不说只一味地攻击,而他尝试了很多种方法,却发现除了躲闪之外,别无他法。看来狗急了还当真是会咬人的。而此刻他们已无退路,却也根本来不及阻止。
就在这千钧一发间,黄华伸出一只手造了结界护在小登的身上,而另一只手则猛地点在了自己的额间。有一束金色的光种被他从额间拉扯了出来。而就在那光种被拉扯而出的瞬间,他的周身蓦然被一巨大的金光所笼罩。金光耀眼之际却也是炙热无比。
他低笑了两声,却也不再躲闪,挺身迎上了上去。
“呦!又不是你一个人会燃烧罩灵,不就是玉石俱焚嘛,来吧!”
更加闷热的气息使得空气之中翻出一波又一波犹如海浪般的涟漪。
未老的身子微微一顿,但还是与黄华撞击在了一起。两个人就如两团火焰,仿佛在用着最原始的方法,怦然相撞。
然而,却并没有燃爆的声音,也没有滔天的火焰如巨尺般横扫过天地间。有的只是突如其来的变故。且他们身上的光芒开始逐渐熄灭。
小登侧身道:“老师,您没事吧?”
黄华咧嘴露出几颗泛黄的牙齿,阴恻恻道:“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未穹,我都说了,就算是你拼了命,却也是逃不掉的,你还不信”说着他低头吐掉了口中的血,随之手掌猛地从未老的腋下转到了他的脖子上。
他掐着未老的脖子,看着未老嘴角处不断流出的血,看着他苍老而满是霜白的头发与越加浑浊的眼,有的只是小人得志的畅快与得意。他道:“未穹,在来之前百里忘我都已经告诉我了,你的罩灵就在腋下三寸之处,还有你的右手怕是已经越来越不灵光了吧!他竟然什么都敢对你做,那么下毒自是也不可避免。而现在我封了你的罩灵,你求死?在你还未完全交代出如何开启万法踪之前,做梦你也别想!”
未老喉咙滚动,血液充斥了满口,他想要低头咳嗽,但脖子却还在黄华的手中挣脱不开。末了他嘴角勾动像是想要说什么,但眼已模糊,身体也如破布娃娃般逐渐没了知觉,神识更是随之进入了一片死寂。
“……爷爷?爷爷?”沐夕试探性地开口唤了两声,怎奈他依旧看不清眼前的事物,雷鸣还在耳边轰鸣,而他感知到的唯有无边的恐惧。
正在这时,周围的风向突然变了,暴雨中,似乎有阴影笼罩了过来,随之他肩上一麻,似有一把并不锋利的刃器突然刺在了上面。
“你杀了我弟弟,还有村民们”一个少女愤怒的声音却是隐约地传来。
沐夕抬起头,一双眼却是没有任何的焦点。
但那个声音又重复地传了过来:“你杀了我弟弟,还有村民们”这一次却是喊的。
贝青不知是何时已站在了沐夕的面前,她娇俏的面颊上有泪光闪烁,狠咬着银牙,望着在痛苦中挣扎的沐夕,神情中却是一个女子不该有的凶芒。
……村民……童颜……
在她赶上山的时候,地面上已唯剩了一堆白骨,而白骨之上却没了半片的衣衫与血肉。
而他的弟弟与村民最恨的便是沐夕,将他打晕便也是赶着去杀沐夕的。所以,他们的死必是与沐夕脱不了干系。而除了沐夕之外她却也再想不出还会有谁会杀他们,更有谁会如恶魔一般残忍。
沐夕听得并不是特别清晰,却逐渐反应了过来。他努力地勾起唇瓣,放低了声音,牵动了脸上的伤,却也没觉得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说我是恶魔,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倒装得很是无辜!可你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嘛!”泪水流满了贝青娇嫩的面颊,她全身因为愤怒而颤抖着,手则颤颤巍巍地再次摸上了插在沐夕肩上的刃器,深吸一口气后猛然拔出,便又直直地刺向了他的脖颈。
沐夕没有动,手还紧紧地扼制着那根金色的鞭子,只问道:“是,黑泥鳅吗?”
而太过剧烈的疼痛久了,也会变得麻木。就连致命的危险对他而言,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然而他却并未等来预想中的窒息。唯听到一个声音如雷声一般,险些将他的耳膜也震坏了去。
贝青紧握黑泥鳅的手更是突然像是被扭断了一般,发出“咯”的一声,身子毫无预兆地飞了出去,直摔到了黄华的脚下。
“老师”一旁的小登似是也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本是冷傲的面颊露出一丝的惊恐之色。
“该死!是韦卡勿恶”黄华面色阴沉,伸出手,金鞭便从沐夕的胸口处猛然拔出,落入他的掌中。
金鞭抽离的瞬间,沐夕的身子猛然一抽搐,突然感到有什么似被掏空了般,手指触摸处是一个巨大的窟窿,而血正从那窟窿中一股一股的,如湖水般湍流不止。
但沐夕却听到了黄华沙哑的声音。韦卡勿恶?心中的恐惧蓦然地又多了几分,沐夕试图从地上站起,膝盖却不听使唤地再次摔落在地。
“爷爷?爷爷?”沐夕终是掩不住慌乱,像一只迷茫的小鹿,大声叫了出来。黄华沐夕不知道,但韦卡勿恶,在他的认知里便是真正的恶魔,他嗜血如痴,杀人如麻。而且与爷爷是宿敌,若说刚刚爷爷还有生还的机会,那么现如今,却是真的为零。
空气中似有一座无形的山峰碾压而来,有些受不住的小登抚着胸口吐了一口鲜血出来。他望了望正手握金鞭剑拔弩张的老师,又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贝青,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地将女子抱了起来。
只是尚未站稳便听到黄华严厉的呵斥声“你抱着她做什么,还不快将未穹带回帝都交给你舅舅”
“可是,老师,她……”
黄华有些不耐烦,但眼睛都没敢眨一下,仅咬着牙道:“走,快走”
小登还想说些什么,但周围的气氛不得不让他将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只是他抱着女子的手非但没有松,反而紧了紧。另腾出一只手来,在地上抓了一把,便将昏迷的未老提在了手中,然后快速地没入了林中。
而沐夕此刻竟是已然能够听到他们的对话,只是无论他怎样挣扎似乎都无济于事。别说去追,就连站起,怕是都成了问题。
“如此孱弱,我血国的脸面怕是都被你给丢尽了!”就在沐夕小脸扭曲,想要破口大骂的时候,视野突然逐渐清晰起来。眼前是镶嵌着蓝色玛瑙石的白袍,竟是一尘不染。
而韦卡勿恶就站在他的身前,背对着他,声音悠悠地从头顶传来,慢条斯理,从容不迫,竟还带着三分的笑意。
沐夕早已慌了神,一双有些泛红的眼睛无助地扫视着四周,却并未看到爷爷的身影。
看来,爷爷是真的被抓走了……沐夕的面颊闪过一丝的萎靡。
韦卡勿恶抚了抚遮在双眼上的白帆,嘴角挂着一丝笑意。白帆上依旧有着斑斑的血迹,似乎是洗了又洗也没能洗掉。如同两只血色的蝴蝶,它们随着他的动作而抖动着翅膀,醒目而刺眼。
“恶魔”黄华从牙缝中仅是挤出了这么两个字,仿佛觉得再多说一个字都要呼吸困难。他能够感觉到引蔓在空气中的庞大魄力,犹如无孔不入的细针一般,稍有不慎,便会疯狂地涌入体内,然后将他全身的血脉瞬间撕裂开来。
然而更让黄华恐惧的却是,十二年前他记得韦卡勿恶的罩灵已被苒帝所毁,而如今完好无缺不说,竟似比当初还要坚硬,魂力也是变得更加的蛮横。这岂是人所能做到的?
“闺女,今日你的命,我收下了”韦卡勿恶低沉着声音,白帆所向处是黄华骤然紧缩的面孔。
随着话落,沐夕抬起头。他感到周围的风向,或是雨水都突然间停滞,紧接着便如同被一双手猛然拉扯,突然间改变了方向。沐夕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在他微颤的眸中雨滴仿佛拉扯的皮筋,变得如针一般细长,然后一股脑儿全部刺进了黄华的身体。
“……呦”金鞭脱落,黄华微张着口,面目狰狞,却尚未有所行动,整个人已如筛子一般,就连面颊上都满是细小的孔,血蠕动着仿若蚯蚓一般从孔中挣扎着爬出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许久,沐夕发现黄华的身体虽然站着,却已没了气息。
“小子,现在轮到你了”韦卡勿恶淡然地转过身,仿若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凝望着沐夕。雨水也很适时地停了下来。昏暗的天,唯留下一半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