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查王乾之为什么要打听周晏。”以周晏之前的话来说他不过是个小兵,一个小兵的消失不应该引起如今混杂不堪的边疆军队的任何人的注意。
怎么会有一个裨将打听他?
要么是与他关系密切关心他的安危,要么……
江明月没有继续想下去,这些等之后再说,反正这王乾之怎么查最多也只能查到是“红主”带走了他。
小游也飞走后,江明月拿起桌子上血红剔透的玉质茶杯,在手里面转了转,倒了些茶水,浅饮一口。
这茶水还是这么难喝,让人欣赏不来,也亏她老爹一如既往的喜欢这种又贵又苦的清茶。
放下后,流连忘返的摸了摸杯子,这个血红却是真真合她的心意,实在是剔透,如血般浓郁的红色却能看见里面装的液体的颜色。
江明月想着想着就走神到了凉国的事情上。
阿爹说的奸细……
凉国在六年前大败而归后,羌国的皇帝在当时周大将军碾压式的胜利下做出了让人匪夷所思的举动——跟落败国签订互利的条约,在非不可逆原因下的不得开战,并且割让出一块荒地。
虽然凉国也是因为生存环境过于差想通过战争来为自己国家争取生存条件。
但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在攻打城池时,无恶不作,烧杀抢劫。
在攻入落木城时如果不是周大将军及时赶制边疆前线,在当时的情形下落木城内的百姓都会被虐杀。
在周将军击退侵略者大获全胜后,皇帝加急下密令不是让周将军乘胜追击而是返回京城。
而皇帝在将其召回京城后又将阿爹和江家军支走,以通敌叛国之罪将周家围剿灭门,留在蒋府里的阿娘因为维护周家也遭祸。
当年若不是她因为想见 哥哥而偷偷的跟上了阿爹……,恐怕她也会出事。
如今六年过去了,凉国违背当初的约定如此兴师动众的直接兵临城下。
虽然必策划了阴谋,但是对他们来说,也是如今堵塞良久的瓶颈下出现的机会,密网之中漏出来的险要缝隙。
查明周家被灭门背后的真相,无数为国捐躯、忠诚的战士冤死的真相,还有如今尚在流浪逃窜的周家军隐姓埋名的真相。
江明月出神的琥珀眼瞳闪过一丝波动,还有阿爹说的话,哥哥他会不会还活着……
江明月手指无意识的敲着桌子,听着屋内的咚咚声,渐渐回过神来。
看了下外面的天气,太阳高悬半空炙烤着大地,竟然已经晌午了。
血玉杯里的茶水早已变得温凉,江明月站起身,轻摆了下自己樱粉色的衣裙,随手将茶杯里的水倒在了窗台上的小山茶花的土壤里。
柔弱无骨的手轻轻拨了拨山茶花娇艳欲滴的花瓣,又像是在拨走脑中的的思绪。
不过半响,娇俏的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
阿晏那边该结束了。
不知他进展如何……
——
自江明月走后,封岩就一直坐在他那个阴凉地下,翘着二郎腿,大马金刀仰倒在木椅上一晃一晃的。
让周祠言就在他面前练剑,距离他那宝贵的阴凉地就差一线距离。
周祠言在烈日下练剑练了整整两个时辰,浑身都浸满了汗水,额头甚至都冒出了些许的汗珠,没有对封岩这样的做法有一丝怨言和质疑。
直到江明月来找他,才察觉已经到了晌午。
手里的剑丝毫没停,锐利锃亮的剑刃被太阳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茫,照入他眸中,又迅速闪过。
凌厉的剑气猛地划过面前的空气,带起一阵疾风,将他黑亮的额发带起几缕。
经过两个时辰的舞剑,挥剑几乎成了下意识地动作,即使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也能毫无停顿的做出一系列的剑招。
这是他在军中所不能做的,里面到处都是眼睛,在他们的注视下任何的努力都会变为刺向自己的尖刀。
所以就算他在军中潜伏时也在不停的保持自己的状态,但是不可避免地习武动作变得滞涩不已。
剑猛地一停,发出颤动的嗡鸣声,折映出隐含着兴奋的黑眸,嗡鸣的响声像是在回应心中的激荡。
封岩微微眯着的眼在看见江明月来了之后才慢慢放松。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不可否认的是面前这个各方面看着都很普通的少年剑招和心性都是顶尖的。
尤其是他的眼神……
在两个小娃娃走来之前封岩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月丫头真是不让自己安生啊,希望这个少年真的能如他外表一样普通,不要是个麻烦。
——
江明月一进训练场就见封叔躺在木椅上悠悠哉哉的发呆,心里没有质疑他是怎么训练周晏的,反而在想什么事能让她四肢发达的封叔费脑子思考了。
江明月没有上去询问的意思,反而是看向还在不停练剑的少年。
待他停下后,才笑眯眯的走上前。
“诺,擦擦汗吧。”从袖子中拿出一条手帕递给了周晏。
周祠言看着眼前眼睛亮晶晶的少女,递给自己一条绣着山茶花的手帕,隐隐还透着花香气。
不等拒绝就被塞进了手里,沾上了些许汗珠。
心里窜出些许自己都未察觉的隐秘欣喜,她真的来看他了……
攥紧手中柔软的手帕许久,才拿起轻轻的沾了下自己的额头。
而后不等江明月反应过来就将手帕收进了衣襟中,“我洗好再还你。”
语气平静自然。
江明月没有多想,拉着他的手腕就走向还躺着的封岩。
完全没有看见少年说出口的那一瞬间染红的耳尖。
“如何封叔,周晏可还符合您心中的要求?”
封岩看着眼前满脸促狭地少女,难得没有呛声回去。
神情严肃开口:“他的武功基础确实扎实,但是因为身体底子早就被破坏掉,如今想要恢复身上多年积累的武功,不是易事。”
更难听的话他还没说出来,就眼前这个少年病怏怏的样子,仿佛剧烈活动就会碎掉,更别讲恢复到能毫无阻碍地最大程度发挥所习之武。
周祠言抿了抿嘴,他心里其实也清楚,毕竟就在他尚还年幼之时就在习武,区区两个时辰他连疲累都未曾感觉到过。
而如今却是后背都浸满了汗水,无声的述说着自己如今的孱弱。
周祠言头又往下沉了沉,想要把自己埋起来,眼神逐渐变得灰沉。
“封叔你可真厉害,就知道您能让他恢复。”清亮活泼的声音响在耳畔,让人不自觉地跟着她声音中含着的乐观展开笑颜。
周祠言一怔,余光不自觉看向旁边的少女,小巧的虎牙隐隐露出来表现着主人的愉悦。
紧绷如拉满的弓似地身体也不自觉地随着她的笑容而放松。
封岩:“?”
谁能乐观的过你啊?
不过月丫头说的也没错,恢复确实不是易事,但并不是毫无办法。
“哼,就你聪明。”被封岩瞪了一眼的江明月冲他笑嘻嘻,让封岩又是一噎。
移开视线看向还在专注看着明月的少年,“咳,小子,碰见我算你好运,照我说的做你还是能恢复的。”
臭小子,老是盯着他家丫头干什么,就是朋友也不必这么黏糊糊的。
封岩带入了一下自己和唐卿,不禁一阵恶寒。
封岩咦了一声,抖了抖自己庞大的身体,虬结的肌肉都惊悚的抽了抽,唐卿真是太恶心了!!
周祠言回过神,放缓表情,轻声说道:“封大人大恩,周晏铭记于心,待日后有机会定相报。”
说话也文绉绉的,跟唐卿一个调调,封岩嫌弃的呲牙咧嘴,摆手将他们赶走了。
看着扎着麻花辫一蹦一跳的少女牵着少年的背影,封岩又是一阵恶寒。
今天这天气怎么了,怎么一阵阵的阴冷。
——
回到明月园。
江明月将一直温着的汤药递给周祠言,揶揄道“这回应该不用我哄了吧?”
周祠言想反驳她,她才没有哄他。
但是低眸看着已经递到自己嘴边仿佛要直接灌进嘴里的黑乎乎的汤药,又看了看面前少女笑得弯弯的眼睛,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还有蜜饯吗?”周祠言挣扎着问了一句,又补充道:“我不是怕苦,只是想吃蜜饯了。”
自己找的拙劣借口让周祠言耳朵都在泛红。
面前的少女不发一言,在周祠言有点不安想要看江明月的表情时,就闻到一阵香甜的气味。
“当当当!我早就准备啦!”
“某人那么怕苦,心地善良的江大人肯定会贴心准备好的啦。”
一盘整齐堆叠着的蜜饯出现在自己眼前,上面的蜜液晶莹剔透,光从气味就可以想象到能有多么甜。
周祠言抿了抿嘴,看见明月得意的小表情和不自觉露出的虎牙,自己也不由得放松下来,好像这药闻着也不是很苦了……
端起嘴边的药一鼓作气的灌了进去,入口的一瞬间,喉咙不自觉地排斥干呕。
……还是这么苦。
还不等继续仔细品味咽下去的药,就感觉嘴里被塞入一个东西。
是蜜饯。
“感觉苦就赶紧吃甜的啊,发什么愣呢。”
清脆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少女站在自己面前,刚拿过一个蜜饯喂给自己的手指尖还沾染着蜜色的甜液,愈发衬得这双手如玉般温润。
几乎是念头刚落下的一瞬间,那如玉般的手指又拿起一个蜜饯塞入少女自己的口中。
同一只手,同样的手指。
周祠言猛地低下头,莫名觉得喉咙干涩的很。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