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学校请客,随便点。千万别手软。”陈旭蓝拉开包间的门,把菜单推上转台。
两个服务生分别站在圆桌前后方,坐在最中间最吸引人目光的纪梵却只是低头看手机,缄默着没有参与身边人的点菜。
网上的讨论声在短短的时间内愈涨愈高,陈旭蓝的社交平台账号后台不断弹着信息。
她把手机按了静音,转过头和身边人说话时,余光控制不住地投向一直在看手机的纪梵。
服务生在点完菜后很快就离开,一道道菜连续不断地端上来。陈旭蓝点了几瓶度数不高的果酒,没想到在场的有几个男生当即站起来:“喝果酒能叫喝酒吗?叫黄的!”
“你们喝醉怎么办?家长找来了我怎么说?”陈旭蓝皱眉。
“部长,我们就点三四瓶,罐装的。喝醉了我们也不会把你供出去的。”
陈旭蓝不想扫兴,便只能为难地点头:“也行。控制着点啊。”
果酒被撤下去,换了听装的啤酒。
纪梵收起了手机,巡视了一圈。桌上的菜已经被吃的七七八八,一开始他们承诺的三四瓶啤酒也增加到了七八瓶。
看看时间,八点多就已经有些人脸色酡红,眼神虚浮。
王左荧一开始也想劝纪梵喝点,被他一记眼刀打退了想法。
现在这人抓着某个男生大展宏图:“我……想以后…当…当….当…呕——”
被抓住的男生有着一点清明,他死命抓着自己的衣服,要从王左荧手里拉出来:“滚滚滚!别吐我身上!”
“我…..我没吐!我喝撑了而已!”
“鬼才信啊!”
王左荧嘿嘿笑道:“我……我其实……想…当,校长!”
“等……等我…嗝…上位了之后,我让……我让…学生们…每个…都……”
“都啥?”
王左荧两眼一闭,食指在空中点了点,倒下不动了。
男生:……
“这点酒量还喝酒,谁给的勇气啊。”他摇摇头,仰头喝完玻璃杯里最后一口酒。
他注意到身侧的人站起来,转头问:“纪梵,要走了啊?”
“不喝点吗?还有点呢。”
纪梵摆摆手,说:“我有点事去办一下,辛苦你看着他们了。”
男生只能讪讪地回答:“哦,好的。”
纪梵绕过三三两两靠在一起的人,侧身从椅子间的缝隙走出包间外。从电梯下去,找到前台,说401包间加五盘果盘和两盒解酒药。
他拿着手机结了这些钱,随即迈开长腿,走到门外。
手机上的地图提醒着纪梵需要往左边走,于是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夜色中。
“店长,我要的花呢?还没弄好吗?”
“今天店里太多人了,不好意思啊。我们现在送过去给您!”
庄亦白挂了电话,双手叉腰在路边走来走去。他早上就订好了花束,结果一直到演出结束,花店的人还没有送到大剧院来。
拉住散场的人问话,才知道演员们已经去吃饭了。庄亦白想要在后台送花的想法也随之破灭。
他一边焦急于花店的失约,一边又在矛盾地审视自己。
你在做什么?明明之前放了狠话,现在这一出算什么?
讨好人?你自己打自己脸吗?
庄亦白的自尊一面谴责着作出种种行动的自己,大脑却也一面地开解着自己:你这么做没关系。
转风转凉的天气里,庄亦白在路边硬生生等出一身汗。
一辆电动车行驶平稳地开到他面前,戴着头盔的老板娘小心翼翼地把花束递给庄亦白,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帅哥,我送你几支百合,已经包在里面了。”
庄亦白一把接过,匆忙说:“谢谢了。”
老板娘看着他跨进车门,一脚油门蹿进了车道里。
庄亦白把车停在了离他们聚餐不远的一处临时停车点上,把花拿出来背在身后。
一步一步走过去,在目光即将越过观赏石的时候。庄亦白陡然停下了脚步,在离他几步远的距离外,停着一辆奥迪。
车很常见,车牌却是连号的3。
庄亦白瞬间就想到了这个人是谁,他的心情也随之变得有些不好。
他今天穿的很随意,一件涂鸦牛仔外套,下半身穿着白色长裤。脸上的表情却有些阴鸷。
庄亦白抬腿发力,狠狠一脚踹在了车尾上!
他练过下盘,这一脚的威力让黑色车身动了动。
驾驶位的车窗徐徐降下,露出艾诚那张愠怒的脸。
庄亦白单手背在身后,缓步走到车门旁。他看见了艾诚的脸,果不其然地说:“果然是你。”
艾诚开了车锁,打开车门下车。反手狠狠拍上了车门,差点夹住了庄亦白的手。
庄亦白穿的随意,反观艾诚,一身浅灰色西装,脚上还踩着手工皮鞋。他两只手放在裤兜里,语气不善地问道:“你有病是吧?”
“看车牌眼熟,过来打个招呼而已。”
话是这么说,庄亦白的脸色却并不好。
“不知道有什么人,能让艾大公子,专、门等在饭店楼下,还能让你穿的这么隆、重。”他一字一句地咬牙道。
艾诚的语调讽刺:“这好像跟你没什么关系,你不觉得你管的,太多了吗?”
他们两个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和对方碰过面,偶然在这里遇见,说的话也是夹枪带棒,硝烟味十足。
庄亦白笑的有些狰狞:“我关心关心你而已。哦对了,上次在医院受、的、伤,好的怎么样了?没什么大问题吧?”
“那我可真受不起你的关心。我也想问问你,你被赶出家门了吗?我听说,氛围可不太好。”艾诚尽力维持着脸上的得体,不遗余力地朝着庄亦白身上捅刀。
本来以为庄亦白会恼怒暴起,艾诚已经做好了在这里从打嘴炮升级到动手的准备。没想到对方不仅没有动手,反而潇洒道:“那就让你失望了。”
“我确实,有那么一个晚上过的有些狼狈。不过,即使是我狼狈的时候,也还是有人陪着我。”
艾诚往后靠着车门,语气还是不怀好意:“那可真是该恭喜你了。”
庄亦白:“是啊,我得和他说一声谢谢。”
“那么,如果我跟你说,那天晚上陪着我的人,是纪梵。怎么样,艾诚你还能说得出来,恭、喜吗?”
听到这话的瞬间,艾诚原本伸出来搭到门把手上的手,猝然收紧。整只手的手骨紧紧突出,骨节泛白,手臂都随着微微颤抖起来。
“庄亦白,把梦里的场景当真,是一种精神疾病的先兆。我劝你去精神科好好看看脑子。”
庄亦白耸耸肩,只是说:“我到底做没做梦,你大可以去查。”
“查到了如果是真的,那你得备点止痛药才行。免得心痛,你说对吗?”
艾诚面色铁青,他努力沉着气:“那要是假的,那我也会建议庄叔叔抽个空,亲自带你去医院看看病才行。”
庄亦白只是微笑,他和艾诚拉开了一点距离,背在身后握着花束的手轻轻晃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表指针指向九点半。艾诚的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来,他接起来放在耳边。
“现在回家,你妈今天从德国回来了。她说希望你回家吃饭。”
艾诚:“我今天有点事,你和我妈吃吧。”
“要我叫人带你回来是吗?平时你在外面我不会管你太多,现在回家。”
艾诚抿着唇,一时沉默。
“今天不是你任性的时间,听懂了就给我赶紧回来。“
电话那头率先挂断,艾诚顿了片刻,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庄亦白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男生拉开车门,在准备坐进驾驶位时,又像是不甘一般,站住不动。
庄亦白开口说:“好好吃饭去吧,艾少爷。”
艾诚根本不想听他讲话,他的目光停留在副驾上一个纯黑色的礼品袋上。
“砰!”车门由里面关上,车灯穿破了黑暗,同时喇叭响起来,警告着庄亦白站远点。
黑色奥迪原地掉头,汇入了夜晚的车流。
庄亦白露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继续靠在树上,低头玩着手机。
在这枯站着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他在这期间不断地瞄着台阶上方。总算是看见有十多个人摇摇晃晃地出现在门口。
庄亦白立刻站直,眼睛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他的视力堪比飞行员,在人群中找来找去,却没有看见纪梵。
心里顿时升起一个念头,他疾步走过去,拉住其中一个男生,问道:“纪梵呢?”
对方还算是有点清醒,只是眼睛已经眯起来。他听见庄亦白的话,想了想,回答他:“纪梵啊?”
“对。”
“额…..帅哥你让开点,我好像要吐了……”
庄亦白立刻松手,同时拉开了一些距离。男生呕了几下,并没有什么不明流状食物吐出来。
“那….那个,纪梵…..他…他很早就走了。”
庄亦白:“他去哪了?”
“不….不知道。”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握着花束的手把包装纸抓的吱吱作响。
“前方到达南风路。”
纪梵在这停住了脚步,路对面是一家早已倒闭多年的武术馆。
等到来往的车辆少了一些,他抬起脚走到馆门前。
纪梵抬头看向早已褪色的横幅,转身走到了旁边的便利店里。
少顷,他拿着一包烟和打火机走出来。
夜色中已经看不清玻璃门里具体的摆设,但也能感觉到已经荒废了很久。大理石台阶上积了一层灰,柱子上摆出的奖匾也全都变得灰蒙蒙。
纪梵不敢多看,沿着小路走到了巷子里。这里属于城中村的范畴,武术馆后还有住户,只是这几年杭城发展迅猛,大部分本地人已经搬离了这里,住在这里的多数是租户。
纪梵一身黑衣,头顶只有一小盏白炽灯,照亮了他的脸。
拆了烟盒的包装,纪梵抽出一根烟,点着了烟丝。他生涩地将烟气吸进嘴里,含在口中。
他是第一次抽烟。很快纪梵就掌握了要领,白雾从口鼻中涌出,在微风下变幻着形态。
苦吗?
纪梵觉得并不苦,他殷红的嘴唇咬着烟嘴,烟丝在火星下逐渐燃烧,烟雾在肺里走过一轮,再吐出来。
纪梵一句话也没说,沉默着抽着烟。
第一根烟抽完,他继续点着第二根。
脚边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踩过,纪梵低下头,轻轻把猫拨到了一边。
“沙沙沙”
“你….”
“你是纪梵?”
一道男声在纪梵跟前响起,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纪梵也诧异地抬头,对上了那个鬓边生出白发的男人。
咬着烟的嘴微微开合:“阿台叔。”
阿台叔肉眼可见地变老,他的背微微弓下。脚边的猫跑到阿台叔腿前,跳上了他的肩膀。
“你怎么……”
怎么和天棋一样,都在这个年纪抽起了烟。
阿台叔看见了白色的烟盒,心里说:甚至连牌子都一样。
“好久没见你了,来我这坐会儿吧。”
纪梵掐了烟,把烟盒放进了衣服里。
阿台叔关上门,问他:“来看天棋的?”
“嗯。”纪梵孤身站着,阿台叔拉了一张凳子给他坐。
“我以为,你和你姐离开杭城了。不然我这几年从来没见过你们。”阿台叔倒了茶推给纪梵。
“天棋应该不会想看见你这样。”
纪梵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低声说:“他怎么看得见。”
太沉重的话题,今天压在纪梵的心头。
“明明就差那么一点,怎么就出意外了。”阿台叔也无可避免地回想起曾经。
“当时他对你那么好,教你防身,教你进攻,知道你们没什么经济来源,就亲自教你,不收费。”
“又爱笑,又活泼,还调皮。明明十八岁的时候拿了那么多国家奖项,他爸开的那个武术馆也风生水起。”
然后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