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洛扬空到达深城的这天，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洛扬舟醒了。
纪梵拎着粥刚坐下来，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他转过头去，看见了一身冷色调的洛扬空。
洛扬舟还呆滞在床上，双眼瞪大：“你…你…你你你你……”
纪梵面无表情地给洛扬空让了位置，把粥放到桌上，扯过了另外一张凳子坐下。
“洛扬舟，你最好好好解释一下。从高中到现在活蹦乱跳了好几年，这两天突然就给我进医院。”洛扬空瘫着张脸说话，“你的搭档说你是酒精过敏进的医院，你看我和你一样，像头猪吗？”
洛扬舟的眼神瞟向坐在一边，同样没表情的纪梵。
洛扬舟：检查报告不就是酒精过敏吗？
纪梵：我就是这么说的，他自己不相信。
洛扬舟：……
洛扬空的眼神实在难让人忽视，洛扬舟清了清嗓子，刚想说话。不成想被口水呛住，瞬间红了脸偏过一边咳嗽。
洛扬空脸色骤变，他一把拿过水递给洛扬舟：“你又搞什么？”
洛扬舟接过水，喝完后又咳了几声，总算停下来。
“纪梵…纪梵说的没错，就是酒精过敏，要我拿检查报告给你看吗？”
洛扬空：“拿来。”
纪梵沉默地拿过放在床头的白色检查单，递到洛扬空面前。
对方顺着他的手，眼神犀利地看向居高临下的纪梵。只是一瞬间，洛扬空收回视线，专注地看向检查结果。
洛扬舟和纪梵的视线交汇，用眼神交流。
纪梵：看不出来你弟还挺紧张你。
洛扬舟：他身体壮的跟头牛一样，从小到大就没生过几次病。跟我挺不一样的，我也没想到。
纪梵：你打算怎么办？
洛扬舟：赶他回去啊，我还没那么弱到那个地步呢。
纪梵点头，赞同了洛扬舟的想法。
按照他的身体，其实根本没有必要住院。只是于嘉不知道混了多少种酒给洛扬舟喝下去，在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洛扬舟突然又高烧起来，迫不得已只能住了两天的院。
今天他可以活蹦乱跳出院后，就催促着洛扬空赶紧回港大，不用紧张自己。
洛扬舟亲自给亲弟叫了去高铁站的车，临走时洛扬空还是一脸不放心：“你真没事了？”
洛扬舟：“真的啊。”
洛扬空只得把视线投向了站在后方的纪梵。今天深城起了大风，纪梵穿着黑色皮衣，站姿随意地靠在柱子上。
风吹起了他的衣摆，一双长腿十分吸睛。
“纪梵。”洛扬空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纪梵抬起头，凉薄的眼眸和洛扬空对视上。
谢谢。洛扬空蠕动了两下嘴唇。
纪梵虽然有点近视，但这点距离足够他看见洛扬空极其明显的口型。
他朝着这个年纪相仿的男生点头。
车辆汇入了远去的车流里，洛扬舟走回到纪梵身边，挡了一些风。
“我弟就这样。其实他和你差不多大，算起来好像还比你小几个月，但是他跳级上大学，还进科研班……”
“不用跟我炫耀你的神童弟弟了。回南山吧。”纪梵直起身，迈开腿往前走。
洛扬舟也和他一起走，说：“幸亏你那天来的快。我还担心第二天我会不会出现在什么瓜条上，万一被取消参赛资格怎么办。”
纪梵迎着风，说：“有人用钱堵住了所有知道的嘴。你不用担心了。”
“哦。是和你一起来的那个男生吗？”
纪梵：“嗯。”
洛扬舟回想了想，再次开口：“我是真害怕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我都要被搞出心理阴影了，这段时间不会再谈恋爱了。”
“你是上面的？”纪梵拽住了他的手臂，站定在绿灯的人群里。
“你怎么知道？”
纪梵：“我当时进去救你。要是我再动作慢点，那个男的就坐下去了。”
他撩起眼皮扫视了洛扬舟，说：“身材确实还不错。”
洛扬舟努了努嘴：“全是练出来的。要我推荐给你吗？保证你全身有力，还调整体态。”
绿灯亮起，再过一个红绿灯就到南山科技园。纪梵听了这话，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我小时候练过。底子还在，不用进健身房。”
“而且。我也没那个时间和钱。”
洛扬舟听他说这话，自觉不小心戳到了他的痛处，感到一阵愧疚。
纪梵放慢了脚步，转移另外的话题：“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他？我都提分手了，还有什么别的关系吗？他是死是活都跟我没关系。”洛扬舟十分无所谓地耸耸肩，“他敢这么对我，我没报警抓他都算我手下留情了。还指望我跟他复合？死了或许有可能去给他烧点纸。”
纪梵心里又给洛扬舟下了一条标签：爱憎分明。
他像一条总在流浪的动物，偶然会遇到生活在温暖家庭里的同类，在一起玩了短短一段时间后，终究还是天差地别的两种状态。
不管他外表再怎么光鲜亮丽，表现的再怎么优秀。终究和别人有壁，并且，是一堵永远不可能翻越过去的城墙。
纪梵清晰地认知着自己，他不会觉得自己和这些家庭幸福的人靠近了那么一些，就认为自己和他们就拉近了距离。
回到宿舍，洛扬舟一头栽倒在床上。脸埋在被子里，模模糊糊地说：“啊，终于回来了。”
纪梵倒了杯水喝，他没去打扰洛扬舟，自己打开了电脑看论文。
“纪梵。”洛扬舟的声音由远到近传来。
“诶，纪梵。”
“嗯。”
洛扬舟坐在他身边，托腮问他：“那个男生。你说我要不要谢谢他？他也帮了我。”
纪梵放在键盘上的手顿了顿，他没有看洛扬舟，回答道：“这是你自己的事。问我干什么？”
“因为他不是你带来的吗？我问问你的意见。”
纪梵并没有对洛扬舟隐瞒那天发生的事情，因此洛扬舟也就知道了庄亦白帮他们付了几万块的费用。
“几万块眼睛也不眨地就花了，我觉得我还是得请他吃个饭表达一下谢意。你说呢？”
纪梵：“随便你。”
“要谢你就加他。”
洛扬舟的手机里收到了纪梵推荐的一张微信名片。
庄亦白坐在酒店房间里，手机“叮咚”收到了新的验证信息。
【white：你好。请问你是？】
【L：我是洛扬舟。你是叫庄亦白，对吗？】
【L：纪梵和我说了，你们两那天帮了我的忙。我想请你在深城吃个饭，你觉得怎么样？】
庄亦白要回复的手指顿住，他许久都没有回复对面。
【white：不用破费。我想去南山科技园参观，这样可以吗？】
洛扬舟在没有收到庄亦白的回复后，也打开电脑和纪梵一起看论文。这下手机响了一声，他解锁一看，没有立马答应。
“纪梵！”
“纪梵——”
纪梵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他的脸还在往下滴着水，说：“又干什么？”
洛扬舟念出了庄亦白的话，问：“你觉得怎么样？”
“是你，要谢他。不是我。你觉得可以就答应，不可以就换别的方式。不用一直问我。”纪梵拿过纸巾擦手，“我都无所谓。”
洛扬舟：“那我答应了？”
“……”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洛扬舟和庄亦白确定下来到南山科技园的时间。纪梵全程没有任何参与，本来以为自己能够完全隐身，却在庄亦白将要到来的前几个小时，被洛扬舟拉出了门。
深城总算是有了那么一丝转凉的气息，冷风一刻不停地刮过，这些天来大部分都是阴天，灰白的天空显得格外压抑。
在门口站了几分钟，一道极高的身影走到了两个人的视野里。
庄亦白一身黑色阿迪，他一步也不停地从下坡走上来。抬起脸，第一眼看见了面容淡漠的纪梵。
有那么一刻，他感觉他们两人又回到了之前的相处状态。纪梵从来没有改变过自己的态度，是庄亦白自己正在一步步地改变。
在深城，这是一座对他们而言都是完全陌生的城市。不比在杭城，总是有那么多的状况横越在中间。
洛扬舟热情地迎上来，站到了庄亦白身边：“你好啊。”
庄亦白礼貌地对他微笑，在对方清醒的状况见到他，才发现洛扬舟是一个极度擅长社交的人。说话幽默有趣，带着他们在科技园里参观时也会用最简单易懂的话解释，可以说得上温柔体贴。
庄亦白一路上不停地在点头，好奇的目光投过每一处极具科技感的地方。
纪梵并没有和他们离得太近，他落在后面，没看手机，就这么沉默地跟在后头。
他其实有一肚子的疑问，比如庄亦白为什么会出现在深城，比如他为什么那天会突然出现在科技园门口。也比如……
比如，为什么会愿意给他一个被视作眼中钉的人，做几万元赔偿的担保。
纪梵并不是一个迟钝的人，恰恰相反，他非常会关注旁人的态度。也许是原生家庭十分破碎，也许是十五岁以前出的一系列意外，让他做到了一种出乎常人的敏感。
庄亦白从那一回大雨下失态的倾诉后，就和从前像分割开来，再也没有任何讨人厌烦的举动。
反而是出人意料地在乎自己，即使是纪梵根本不需要任何的关心、感谢，庄亦白还是一直在一味地自我付出。
纪梵沉静的眼眸落在庄亦白背后，心里那道声音不断地提醒他……
“你忘记了吗？”
“你心软了吗？”
“你忘记了吗……”
临走前的想法也呼之欲出，再次提醒着纪梵：你需要一个人，需要一个能够为你所用的人……
“纪梵？”
“纪梵？”
纪梵蓦然回神，他看向叫他名字的洛扬舟，庄亦白也随着他转过头来看纪梵：“嗯？”
“你不走吗？现在都两点了，去吃饭。”
纪梵：“啊，好。”
庄亦白晚了洛扬舟一点时间收回目光，透过余光，洛扬舟发现了他刻意的行为。
他转了转眼珠，若无其事地朝着前面走去。
三个人坐在食堂里，暖黄色的沙发里坐三个男人十分拥挤。最后是换了张较大的桌子，总算没有手碰手、腿碰腿的尴尬境地。
纪梵一个人坐在一边，他看着菜单，感受到了对面两道火热的目光。
他把菜单转了一圈，推到他们面前：“你们要吃什么就点吧。”
庄亦白、洛扬舟：“不用，你点就好。”
庄亦白把菜单推回去，克制地捻了捻手指。
听到他们这么回答，纪梵干脆也没推脱，点了两三道菜。他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放下杯时却感受到了一道视线。
纪梵探究地抬眼，看见庄亦白仓促地垂下眼。
洛扬舟双手抱胸，靠在靠背上。含笑的眼睛来回巡视过坐在正对面的两个人，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从坐下到现在，一桌子人根本没说几句话，但已经有不同寻常的氛围弥漫开来 。
食堂几乎和外面饭店没区别，少顷后就有人端着菜放上桌。
“南山食堂挺好的。现在搞竞赛更是好上加好，纪梵点的都是他们的招牌菜，虽然可能口味没那么重，但倒是挺鲜的。”洛扬舟简短地介绍，庄亦白顺着他的话夹了几筷子菜。
“确实不错。”庄亦白点头称赞道。
坐在他对面的纪梵却迟迟没动筷子，漆黑的眼珠一直盯着手机屏幕。与他相反的是洛扬舟，正埋头迅速地吃饭。
庄亦白的多数注意力一直放在他身上，嘴里的饭虽然确实好吃，但是盯着纪梵空荡荡的碗，庄亦白自己也仿若食之无味。
好不容易等着纪梵放下手机，刚夹了一筷子菜，他黑下屏的手机却十分不该地响起了电话。
“抱歉。接个电话，你们吃就行了，不用管我。”
纪梵匆匆抛下这句话，起身走到转角后去接电话。
庄亦白碗里的饭见底，他转过头，对上洛扬舟明显调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