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你眼睛现在的颜色。”周炎安的声音突然靠近屏幕,“累的时候特别明显。”
苏静辞怔住了。她从未注意过自己疲惫时眼睛会变色,可周炎安连这样的细节都记得。
视频那头传来翻页声,周炎安开始用他特有的低沉嗓音朗读极光形成的原理。那些晦涩的专业术语在他口中变成了摇篮曲,苏静辞的眼皮渐渐发沉。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周炎安说:“晚安,我的极光。”
第七天早晨,苏静辞在酒店餐厅遇见了意想不到的人。秦贤端着咖啡站在落地窗前,剪裁考究的西装勾勒出熟悉的轮廓。
“静辞?”他转身时差点打翻咖啡,“真的是你,没有想到会在温哥华看到你。”
时光在这个男人身上留下了精心保养的痕迹。苏静辞注意到他无名指上的铂金婚戒,和她当初退还的是同个系列。
“听说你现在开了一家娱乐公司?”秦贤的目光扫过她简约的白色西装,“还是这么...优秀。”
他刻意停顿的地方原本应该填入“漂亮”或者“迷人”,但最终选择了最安全的形容词。
苏静辞突然觉得可笑,当年让她辗转反侧的评价,现在听来就像隔夜的咖啡——只剩苦涩,没有回甘。
“谢谢。”她端起橙汁,“我团队在等了,所以我先走了。”
秦贤却拦住她:“当年我说你不够温柔,其实...”他压低声音,“是因为你从来不需要我。”
苏静辞的指尖在玻璃杯上留下雾气的划痕。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记忆里某个上锁的抽屉。她想起秦贤摔门而去那晚,行李箱里确实藏着一枚戒指——不是她偷偷塞进去的,而是秦贤原本准备求婚用的。
“你错了。”她终于开口,“我不是不需要,只是不敢要。”
秦贤愣住了。这个回答显然不在他准备的剧本里。
苏静辞放下杯子,星月胸针在晨光中微微发亮:“有人教会我,真正的勇气不是独立坚强,而是敢于示弱。”
她走向等待的团队时,手机震动起来。周炎安发来一张照片:扬城公寓的阳台上,一盆新栽的北极花在晨光中舒展花瓣。附言写着:“听说它能熬过极夜,等极光回来。”
苏静辞抚过屏幕,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周炎安总在清晨发消息。
那是一天中最温柔的时刻,黑夜与白昼交替的缝隙,适合存放所有说不出口的思念。
周炎安的书桌上摊着几份剧本,台灯的光晕在纸页上投下浅浅的阴影。他揉了揉眉心,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三十六分。屏幕那头的温哥华应该刚过正午。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静辞发来的照片:一杯冒着热气的拿铁,杯沿沾着一点口红印。附言写着:“会议间隙的偷闲,想你煮的绿杨春。”
他唇角微扬,指尖轻点屏幕保存图片,顺手拍下窗外的晨曦。扬城老城的青瓦屋顶上,晨雾正在渐渐散去。
“今天雾大,像你上次说想看的山水画。”他按下发送键,又补了一句,“记得加件外套,预报说温哥华下午会转凉。”
消息刚发出去,视频请求就跳了出来。苏炎安调整了下坐姿,接通时看见苏静辞正把一件驼色开衫披在肩上。
“这么巧?”她笑着系上扣子,“刚拿出你送的开衫。”
“心有灵犀。”他看着她把长发从衣领里拨出来,发丝在阳光下泛着蜜糖般的光泽,“今天这么早结束会议?”
“提前休会了。”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留下一个更清晰的口红印,“徐导终于被我说服了,不过...”她的视线飘向一旁,“李总刚才暗示想让我延长行程。”
周炎安握笔的手指微微收紧,又很快松开:“工作需要?”
“嗯,有个新项目要洽谈。“她转回视线,目光落在他手边的案卷上,“你又在熬夜看项目策划书?”
他不动声色地合上文件:“项目快结束了。”窗外的天色又亮了几分,一缕晨光斜斜地落在他的袖扣上,“要是需要延长...”
“我拒绝了。”苏静辞突然说,手指无意识地绕着杯垫边缘打转,“我说...家里有人在等我。”
周炎安的呼吸微微一滞。屏幕里,她的耳尖悄悄泛红,却倔强地没有移开视线。
“扬城今天有什么新鲜事吗?”她迅速转移话题,却藏不住嘴角的笑意。
他配合地谈起早市的藕粉摊子,说起巷口新开的茶社。视频里的光线渐渐转暖,温哥华的夕阳给她的轮廓描上金边。
“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今天路过美术馆的纪念品店,看到这个...”
盒子里是一枚枫叶形状的书签,叶脉处嵌着细碎的琥珀。
“可以夹在你常看的那本《天体物理学》里。”她的指尖轻轻抚过琥珀的纹路,“等我们去看极光的时候,你可以指着星空告诉我,哪颗星星最亮。”
周炎安望着书签上流转的光泽,忽然很想穿过屏幕拥抱她。
“静辞,”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阳台的茉莉开了。”
她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是那株我们一起栽的?”
“嗯。“他起身走向阳台,镜头里出现一簇簇洁白的花朵,“今早刚开的。”
温哥华的暮色越来越深,苏静辞的脸庞在台灯的光晕里显得格外柔和。她轻声说:“真想闻闻看...”
“我帮你留着。”他调整镜头,让晨曦与茉莉一同入画,“等你回来,花应该还在。”
视频两端同时安静下来,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扬城清晨的鸟鸣与温哥华傍晚的车流隔着屏幕交织,仿佛某种奇妙的和弦。
“周炎安。”她突然唤他。
“嗯?”
“等我回来...”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我们一起去买绒花吧。”
晨光中,他深邃的眉眼舒展开来,像是等到了期待已久的答案。
“好。”他轻声应道,“我等你。”
屏幕两端,两个相隔十五个小时的时区,在这一刻仿佛重叠在了一起。
第十天夜里,项目终于敲定。
庆功宴上香槟杯碰撞的声音中,苏静辞悄悄溜到露台上。温哥华的夜空清澈得能看见银河,她举起手机对准北斗七星。
“拍得怎么样?”徐导突然出现在身后,递来一杯热可可。
苏静辞给他看模糊的星轨:“技术不行。”
“拍星星需要三脚架固定。”徐导指着她颤抖的手,“就像拍极光,必须找对支撑点。”
这句话像闪电劈开迷雾。苏静辞突然意识到,周炎安就是她生命中的三脚架——不是束缚她的框架,而是让她能稳定追逐光芒的依靠。
回到房间,她拨通了视频电话。周炎安接得很快,背景却不是书房,而是一个类似天文馆的穹顶。
“你在哪?”苏静辞惊讶地问。
周炎安调整镜头,露出身后巨大的投影幕布。此刻上面正播放着极光影像,流动的绿光映在他脸上。“科技馆的球幕影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租了两小时...练习拍极光。”
苏静辞的眼泪砸在手机屏幕上。这个男人正在用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准备迎接她的归来。
“改签机票了。”她抹掉眼泪,“明天就回来。”
周炎安的眼睛在极光投影下闪闪发亮:“不是说还要三天?”
“因为...”苏静辞将星月胸针贴近摄像头,“我想成为第一个看见你拍到极光的人。”
挂断电话后,她打开行李箱暗袋。两枚戒指在绒布上静静相依——秦贤的求婚戒和周炎安送的星月胸针。五年前她藏起戒指是因为恐惧,如今提前归程却是因为确信。
苏静辞轻轻合上暗袋。这一次,她不再需要藏起任何心意。
温哥华的航班晚点了两小时。
苏静辞拖着行李箱穿过浦东机场的到达大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星月胸针。凌晨的机场依然灯火通明,玻璃幕墙外是上海还未苏醒的夜色,而她的心跳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没有周炎安的消息。
“不是说会来接我吗?” 她抿了抿唇,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失落。
可就在她抬眼的瞬间,脚步猛地停住了。
——航站楼的出口处,铺着一道长长的、流动的光。
那不是普通的灯光,而是投影在地面上的极光。
绿与紫交织的光影如水般流淌,沿着她的脚步向前延伸,仿佛一条星河铺就的路。苏静辞怔在原地,呼吸微滞,直到她顺着光影的尽头望去——
周炎安就站在那里。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微微卷起,手里没有花,没有夸张的接机牌,只有一台相机,正安静地对着她。
苏静辞的喉咙发紧,脚步不自觉地加快,最终几乎是小跑着奔向他。
“你……” 她刚开口,就被他轻轻拉进怀里。
周炎安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手臂收紧的力道像是确认她的存在。他的心跳透过衬衫传来,比平时快了许多。
“欢迎回来。”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笑意。
苏静辞从他怀里抬头,发现他眼睫下映着极光投影的细碎光芒,像是盛着整个星河。
“这是……?” 她指了指脚下仍在流动的光影。
周炎安低笑:“科技馆的极光投影仪,我借来的。“ 他顿了顿,”本来想等你按原定时间回来时,带你去天文台看真极光,但既然你提前回来了……“
他牵起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挲她的指节,低声道:“那就先看一场假的。”
苏静辞眼眶发热,突然想起自己曾在飞机上想的那句话——
“有些人像太阳,炙热却令人窒息;而周炎安是晨光,温柔地照亮她前行的路,却从不束缚她的翅膀。”
而现在,他给了她一整片极光。
她踮起脚尖,吻住他的唇角。
“假的也很好。“ 她轻声说,“因为是真的你。”
周炎安低笑,将相机递给她:“那,看看真的极光?”
苏静辞低头看向屏幕——照片里,是她在温哥华机场拍的那张模糊的北斗七星。而下面,是周炎安在上海天文台拍的同一片星空。
两张照片拼在一起,合成了一整片完整的夜空。
她的心脏重重一跳。
“苏静辞。” 他低声叫她的名字,手指轻轻抚过她的发丝,“下次,我们一起去看真的极光。”
她笑着点头,握紧他的手。
“好。”
这一次,她不会再一个人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