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局中人竟是他自己。

这一认知让凯撒从梦中惊醒，身上的华丽昂贵的黑色睡衣被冷汗打湿，死死黏在他身上。

他五指插进发缝里，脸上惊异未定。

诺大一个空间里，只听得见他不断重复的粗重喘气声。

一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五点。

他愤愤地“啧”了声，套上一件衣服，就准备去找人。

可自己并不知道对方的住址，昨天能碰上那真是运气不错。

窗外的雨势渐小，航班应该明天可以恢复。今天是最后一次机会。

陪她再做一场梦，是什么意思？

那个无时无刻不在透露显赫家世的冷面少女，她童年的噩梦还没结束吗？

啧，那家伙住哪啊？

我不见山，山自见我。

望着坐在他对面，疯狂往咖啡里加糖的少女，凯撒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你···”

他刚准备吐槽少女疯狂加糖的举动，又想起昨天那句话，无奈地选择闭嘴。

绫川星华放了三包糖之后，用小勺子搅拌了会，端起来尝一口，总算有点甜味了。

她抬眼扫了眼凯撒。

眼前的金发少年不耐地皱起眉头，仿佛多聊两句就要揍她的模样。

和昨天的小可怜完全不一样，到底是谁把他变成这样的。

不过，破关的头绪已经有了，最重要的一点就需要眼前这人给她了。

“你又来找我问你哥的事？”

不管面对的谁，他坐姿都大开大合，毫不客气的样子。

现在，他坐在一张大沙发上，两只手放在沙发边缘。说话的语气漫不经心，隐隐带有嘲讽意味。

“你会告诉我吗？”

少女神色冷漠，端起的咖啡轻轻搁到杯座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我说过了我不知道。无论你问多少遍，我都是这个答案。”凯撒突然换个坐姿，整个人躬身往前。

凯撒现在看不得绫川星华，总会把她和昨晚的那个河豚表情联想起来。

听到恶劣的轻笑声，绫川星华险些把手中的杯柄给拽下来。

还她年幼小可爱。

可能是因为梦境里那个小孩可爱乖顺的模样，让绫川星华对这话生出一份信任。

“好，我信你。”

感受到对面投来的怀疑她用心的目光，绫川星华觉得自己脾气越来越好了。但凡对面换一个人，她现在都要把咖啡泼人家脸上。

随着餐食一道一道送上桌，一张能躺下一张人的方形长桌很快就被铺满了。

上面有各个地方的食物，中餐的各种菜系，日式料理，法餐等等。

“请试试。”

凯撒鼻头耸动，随意拿起叉子一叉，失败了。

他面无表情地再次发起攻势，那丸子就跟长了眼似的，溜到另一边。

在凯撒即将用叉子将碗底捅破前，绫川星华直接用筷子夹住，伸手送到他嘴边。

凯撒面上不解，但选择了吃。

这个动作过后，随即来的好一阵的沉默。

一个喂小时候那个习惯了，一个很自然地接过了。

明明是该冒粉红泡泡的事情，可因为两人互看对方不顺眼，导致冒的泡泡像是毒药不相容吐出的剧毒泡沫。

想观察对方的神色，结果一不小心对视上了，又是一阵尴尬。

“那个···”绫川星华单手握拳，轻咳一声，想转移话题，“这里的菜你更喜欢哪一个？”

她来之前把关于凯撒的采访都看了一遍，知道的越多，越觉得这人性格……呵呵。

从凌晨梦醒，她就开始寻找有关凯撒的一切比赛视频。

虽然一开始他的足球实力就强的离谱，但和现在还是一定差距的。

“你球技这么强，是从小就开始踢球吗？”

说完，她往嘴里塞了块牛排，像是来掩藏自己的别有用心。

少年的表情一顿，隐隐透出一种冷漠，那种高傲至极的神态又露了出来。

他用眼神扫视着绫川星华。

绫川星华放下手中的刀叉，神情坦然自若，任他打量。

“怎么了？”她略挑起眉，微微勾起唇角，形成一幅温和的模样。

“没有。”凯撒躲过绫川星华的直视，低着头，“我从十几岁才开始踢球。”

“好，我知道了。”

少女脸上出现的笑意，让他感到莫名其妙的，“喂，你在高兴什么啊？”

“下次告诉你。”少女再次挑眉，脸上笑意却不似刚刚温柔，而是透着股嚣张俏皮的感觉。

下次。凯撒不自觉喃喃这个词。还会有下次吗？

“能有下次再说。”

像以往一样，他只会面对恶意。

被恶意对待的绫川星华也不恼，她笑眯眯地，狡黠但可爱，“会有的。”

又到了深夜。

明明早上都快停歇的雨，此刻却又再度瓢泼起来。连着一起来的大风“呼呼”地挂着，吹动路边的树挂起“簌簌”的响声。

外面路灯都关了，漆黑一片，屋里又没有开灯。

凯撒静静躺在床上，不知道该不该赴约。

什么叫再陪她做一场梦啊。

他捏住枕套，把脑袋往上不停磨蹭。

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不断浮现女孩哭红的眼。算了，再陪她一次，最后一次。

这一次，不用再去寻找少女的身影。

他刚出现，就被绫川星华逮住。

少女出现在他身后，穿着一身长款黑裙。

“你来了。”

她看上去大了不少，应该有十二三岁的样子，已经有未来那副沉着冷静万事万物游刃有余的感觉。

绫川星华将手中的大伞递给他，“你撑伞。”

凯撒这才注意到，打在身上的密密麻麻的雨滴。

他接过伞，向四周望去，发现并不是上次的庭院。

绫川家到底有多少套房屋，这是个问题。

可很快，他就知道了，这不是住宅区，而是墓地。

望着墓碑上出现上次看见的老人--绫川家主，凯撒眼睛都瞪圆了。

“他死了呢。”

绫川星华面上没有一点表情，看上去很是严肃，和照片上老者的表情很是相像。

只是凯撒从这面瘫表情中嗅到一阵笑意。

像是看到绫川星华这面具背后真正的情绪，她在笑，笑得很是放肆猖狂。

绫川家的人陆陆续续赶来，乌压压占了一片位置。

上百个成年人还有一堆保镖护卫，这是来参加葬礼的吗？

凯撒不自觉冷笑一声。

每个人都跑到墓碑前哭，拿起手帕擦眼泪。随后又一个一个跑到绫川星华面前，表达自己没有及时赶来的歉意。

他们说，“星华啊，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要不然你和我住吧。”

“星华啊，你也知道叔叔的个性了，定不会亏待你的。”

绫川星华勾出一抹笑，像是强迫自己振作起来，很有脆弱感。

“谢谢各位长辈，但还是先请爷爷的律师来宣读爷爷最后的安排吧。”她语气哽咽，双眼通红，像是哭了个通宵。

众人齐说好。毕竟，谁是真为了老爷子去世来的呢。

一位年纪看上去有五六十的男子站出来，虽然皱纹爬在他的额头脖颈，但精神矍铄，很有威严。

他站在众人前面，绫川星华的一边，带上白手套的双手，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纸。

“这是绫川家主病逝前留下的遗言所写的纸质版。”

“二房子孙得京都不动产十处，公司股权百分之三···”

男人口齿清晰地朗读，虽然声音不大，但没人会发出一点声响影响他。

一个个结果出来，有人欢喜有人忧。

“最后，继承人是绫川星华。”

听到最后一句话，绫川星华一直擦泪的动作停下，一副惊讶没想到的表情望向律师。

虽然之前就有传闻，老爷子要选绫川星华当继承人，可···可所有人都以为不过是老人因为最器重的继承人逃走的一时气话。

谁会真的选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当继承人啊。

可能因为心境变了，所有人看着绫川星华。明明她的表情并没有变化，可所有人都觉得她在笑，笑得很是开心。

“别开玩笑了，她不过是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可以继承绫川家。”

一个质疑的声音出现，就带动了一堆人出声质疑。

“是啊是啊，你怕不是听错了吧。”

绫川星华像是个受惊的小鸟躲到凯撒的身后，可凯撒知道她在偷笑。

她躲在后面，把玩着他蓝色的发尾，心里暗道，他们可真吵。

“这是老爷子去世前一晚亲手写的遗嘱。更何况，还有录音作证。”

一瞬间鸦雀无声，一张张光鲜亮丽的脸上出现愤怒不平的表情，五官扭曲，仿佛要朝绫川星华扑过来，将她撕碎。

但他们不会的，因为现在动手是很不理智的选择。未来有的是时间，绫川星华有运气继承这份产业，也希望她有运气活下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为利来，为利往。这就是绫川家磕在骨血中的本性。

律师朝绫川星华点头示意，也选择了离开。

现在诺大一个地方，只剩下绫川星华和凯撒两人。

“走吧。”凯撒轻叹口气，撑伞向前走。

身边没有感受到人，他下意识停住脚步回身看去。

绫川星华站在原地，高高仰起头，任雨滴打在她身上。

凯撒站在原地望着她，没有上前。那一层笑容的背后还有张脸，是一个五官紧绷的哭脸。

在大雨中，世界是灰色的。

而有些人注定会生出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