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那个老板!他那里有治疗舱】
戚宴捂着伤口瘫坐在地上,艰难地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伤口,带出大片大片的血腥。
[回去找死?他们能找到我们就说明那家改装店早被关注到了]
【你能在一小时内埋好锚点的话这个程度的伤就能完全自愈】
戚宴喘着粗气摇头,他都不知道锚点坐标在哪。
胸口又是一痛,仰头咬紧牙关,额角冒出细密的汗。
稍缓几分,撑着身体起来,踉跄地找了个光亮稍微强点的地方,拿出刀握紧刀身就要朝自己胸口划去。
【你疯了!现在取子弹只会让你创面加大,你会失血过多的】
戚宴动作不停,就算身体已经开始因为失血发抖,手却始终平稳。
刀尖挑动,一颗混着血液和肉沫的子弹壳顺着弧度飞落在地,炸开的地方还闪烁着蓝色的电光。
戚宴咬紧牙关,额角和脖颈上青筋狰狞,含住嘴里的血腥,甚至无力咽下,颤抖着拿出一套崭新的衣服就开始撕扯,草草包扎完他才呼出一口浊气。
昏暗的光线下浸满汗水的脸分外惨白,嘴唇干裂又毫无血色,简直像是纸扎一样。
戚宴半垂着眼皮,散焦的瞳孔颜色都黯淡了几分。
多了差不多二十分钟,痛感稍微缓和,他再度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沿着锚点闪烁的方向走去。
德尤斯始终安静,未发一语。
[如果我死了,把我摄影球里录的那些全部放出去]
【你不会死】
戚宴勾唇轻笑,不作回答。
他脚步越来越软,他已经尽量避开虫了,但还是有一些虫看见了他,然后唯恐避之不及地躲开。
低低笑出声,走过了又一座垃圾山,他停下了脚步,他走不动了。
太冷了,身体在止不住地发抖,久违的麻木感再次袭来,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
他有些分不清,他觉得自己在病房里做了个并不美妙的梦,他想醒过来,却怎么也无法清醒,总有什么在拉着他。
他好像看见了阳光,看到了小护士来给他换葡萄糖,但这次葡萄糖流入身体,却依旧虚弱。
他忽然笑了,因为他闻到了缅桂花香。
但顷刻间却被另一道冰冷又醇厚的味道取代,他落入一个带着凉意的怀抱。
好熟悉的味道啊,带着血腥味的杜松子味,就是,如果没有血腥味就更好。
“卡尔勒姆!”
卡尔勒姆,是谁?
在叫我吗?
戚宴眼皮微抬,眼中却一片混沌,只隐隐看见一道模糊的人影和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就像是,红宝石一样。
针扎的感觉刺过大脑,戚宴睁大眼睛,记忆如潮水般涌到脑海中,他握紧胸口,大口大口地咳嗽起来。
血液和肉块尽数被他咳出,污了因费尔诺斯胸前的衣服。
脑子终于清醒了一些,他半睁着眼睛准备起身却被一道力道按下。
“别动,你现在受伤很重!”
戚宴喘着气倒在他的怀里,咧着嘴笑了。
“上校先生,你怎么回来了。”
因费尔诺斯皱着眉重新给他包扎好,堪堪止住血一把抱起戚宴展开翅膀,挥动而起。
“你一直不来。”
凛冽的风声呼啸,却大都被因费尔诺斯阻挡在外。
戚宴无力地笑着:“上校,如果迪斯佩尔来找你,抽个空帮我把尸体带回去,我不想被埋在这……咳咳……”
因费尔诺斯再度加快速度,没回他的话。
“理理我呗……你要带我去哪?”
“找老板。”
“咳咳……别去,他们有支援……咳……有个狙击手。”
戚宴脸色越来越白,青紫的血管在脸上显得狰狞。
“只有他可以姑且相信。”
因费尔诺斯唇线绷直,期望他多说些话。
戚宴努力地抬起手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咳咳……听我说……如果你信我,按我说的飞……”
因费尔诺斯凌空停下,垂下眼不知想着什么。
“你说,往哪飞。”
“东南方向……”
戚宴努力睁着眼睛看小地图,突然发现小地图直接传入他的脑海,微微一笑,放松闭上眼睛。
风声再度呼啸。
因费尔诺斯根据戚宴指的方向全速飞行,也尽量找着话题和他说话。
戚宴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每每困意袭来因费尔诺斯就会低喝“卡尔勒姆”。
戚宴又一次差点没反应过来,迷迷糊糊间还不忘调笑:“你快把我喊睡着了……”
“别叫那个名字……叫我……”
“戚宴……”
因费尔诺斯呢喃着这个奇怪的音节,轻轻出声。
“戚宴。”
“嗯。”
按着戚宴指的方向,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一座巨大的巨大的金属堡垒,墙壁覆满铁锈和霉菌,厚重的大门写着几个大字——
塔尔塔洛。
见到来虫,还在打瞌睡守卫提着裤子跑过来。
“来干什么的!”
“探监。”
扔下出一大袋血核,因费尔诺斯落地。
守卫赶紧捡起,打开破麻布袋,拿出一片仔细看了看,瞬间喜笑颜开,系紧挂在后腰,扔了一块腰牌给因费尔诺斯,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散发着腐朽的味道。
因费尔诺斯背起戚宴,径直踏入。
戚宴呼吸得很慢,眼前越来越模糊。
混着血气的杜松子味萦绕鼻间,他知道他已经把他背得尽量平稳,但每次颠簸还是带起胸腔的阵阵血腥。
脑袋昏昏沉沉,伤口痛到麻木,还有些冷。
久违的感觉。
他好累啊,真的很累。
今晚很安静,安静得他能隔着胸腔听见军雌的心跳,但没有自己的,或许有,但太微弱了。
他试着闭上眼睛,细细去听,却被一道低喝打断。
“别睡!不要倒在这里。”
他无力地勾起嘴角,也没力气反驳他。
他没睡,只是有点困。
意识模糊前,他终于听见自己的心跳,随着军雌的韵律,逐渐清晰。
*
嗒——
滴嗒——
寂静的空间里只有水滴的声音,睫毛轻颤,一股下水道的味道席卷鼻腔。
戚宴蓦地睁开眼,昏暗的灯泡刺得他眯了眯眼,撑着身体起来,摸了摸胸口,发现伤口已经完全愈合。
瞥了眼小地图,发现锚点已经埋好。
他是在一间牢房里,冰冷的石墙布满潮湿的水渍和斑驳的霉菌,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铁床上,左手边不远处是一个生锈的马桶,上面有一个小小的水龙头,水滴从水龙头滴落,就是他刚醒来时听见的声音。
对面还有一张同样的床,因费尔诺斯坐靠在床上,撑着曲起的膝盖紧闭双眼,胸口起伏平稳,皱紧又松开的眉头却能看出他睡得并不安稳。
戚宴坐直身体,躺久了的身体格外僵硬,他扭了扭脖子发出骨头脆响。
因费尔诺斯睁开双眼,放下曲着的那条腿起身:“你醒了。”
刚睡醒的声音沙哑低沉,他径直走向戚宴,抬手覆在他额头上确认他退了烧才又回去坐着。
戚宴愣怔地眨了眨眼,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又闭上,最后蹦出一句。
“抱歉,把你吵醒了。”
话落戚宴皱紧眉头陷入沉默,因为脱口而出的声音简直就像是锯子拉树一样难听。
“这里没水,你先忍一下。”
戚宴点头。
因费尔诺斯透过窗户看了眼天色,抿紧嘴唇:“你昏迷了三天。”
戚宴瞳孔一颤,握了握已经恢复力气的手。
“这几天,谢谢你。”
戚宴对上那双干净的眼睛,脱口的话很慢,却格外认真。
“出去后加个联系方式吧,虽然不知道能帮你什么,但是如果你需要,我会尽力。”
因费尔诺斯看着有些小心翼翼的戚宴,好笑地勾起唇,无机质的眼中添上了几分亮色,本就俊美的脸更加光彩照人。
“不必,你也帮过我。”
戚宴眨了眨眼,莫名心跳得有些快。
许是戚宴太长时间没说话,也或许是氛围太安静,因费尔诺斯挑了个话头。
“戚宴,是哪几个字?”
从未听过的音节和韵律。
听到自己名字让戚宴心神一颤,垂下眼下床,拿出刀,从石板地面上划过,起落不过几秒。
因费尔诺斯好奇起身查看,刻入地面的是从没见过的文字,笔触锋利,游走顺畅,像一副画,也像这个名字的主人。
他脱口而出:“有什么含义吗?”
“戚是我的姓,宴是我的名,取自海晏河清,这个词在我的家乡,寓意着天下太平。”
“原本不是这个字,结果在登记名字的时候被打错了,便一直叫了下来。”
昏暗的空间里,戚宴垂眸讲解着他名字的含义,淡金色的眼睛像阳光一样洒下,唇角带起鲜活的弧度。
因费尔诺斯看着他,久久无法回神。
戚宴看向他,浅金的眸子还带着暖意:“你呢?上校先生,因费尔诺斯有什么含义。”
睫毛轻颤,因费尔诺斯错开他的目光:“地狱,因费尔诺斯的意思是地狱。”
戚宴忽然愣住,有些后悔问出这句话。
收起刀,他重新坐回床上,直直看着因费尔诺斯。
“上校,你知道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吗?”
问完,不等因费尔诺斯回答便自顾自地开口。
“在我们那里,人,虫死后会乘坐木船渡河去往另一个世界,河叫黄泉,途径忘川彼岸,忘川就意味着忘记过往一切,那里开满了一种红色的花,叫彼岸花,用来引导亡灵。”
“过了黄河就会过一道桥,叫奈何桥,桥上有一个熬汤的老婆婆,你可以理解为一个一直保持着濒死形态的虫,但她不会死亡。”
“她叫孟婆,你过桥她就会给你喝孟婆汤,喝下去你就会忘记生前的一切,忘记所有痛苦和纷扰,再然后就投,就重新成为一个胎儿,重新开始。”
因费尔诺斯歪了歪头,有很多他不能理解的词汇,但他大致听懂了。
但他有些疑惑。
“如果重新活过来的代价是失去所有记忆,那又是怎么知道死后会去到这样一个世界经历这些事情呢?”
戚宴抬头看着铁窗外透进来的光,喃喃开口:“或许有谁浑水摸鱼,没有喝下那碗汤。”
“不过。”
顷刻间的情绪转瞬即逝,戚宴转头看着因费尔诺斯粲然一笑:“那就是我们那里死后的世界,地府,也可以叫地狱。”
不知是灯光还是什么晃了眼,因费尔诺斯眯了眯眼,心里涌现一股莫名的轻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