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冉对何齐笑了笑:“没想什么啊,只是觉得父君越来越好看了。”
何齐对沈冉的话很受用,忍不住打趣道:“真的吗?现在还这么说,将来娶了夫就不会这么说了吧。”
“怎么会呢!”
沈冉直起身子反驳道,“现在我还没成亲只有我一个人夸父君,将来成亲了就可以两个人一起夸父君了呀!”
沈冉想到今日早朝发生的一切,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不过父君,我好像真的要娶夫了……今日早朝母皇把萧灵均赐婚给我了。”
何齐疑惑:“萧灵均是谁?那个害你坠楼的春红楼男子?”
“是。”
“什么名分?侍?”
“正君……”
沈冉心虚地不敢看何齐,只听他不敢置信道:
“沈蓉就这样把一个青楼男子当正君赐婚给你了?”
“没有,母皇封他为安南县主,享千户。”
何齐闻言松了口气:“还好…起码身份上是过得去了。”
“父君会生我的气吗?”
沈冉轻声道,“我看姑姑很生气,不同意母皇的这桩赐婚。”
“你姑姑当然不同意了。”
何齐看着自己的女儿,认真解释道。
“你姑姑、外祖乃至整个何氏,上上下下都希望你能继承皇位,她们希望你娶该娶的人,而不是娶想娶的人。”
“那父君不生气,是不想我继承皇位吗?”
何齐静静地看着沈冉,眼神却充满难以言说的情感。
他抬手轻抚沈冉发顶:“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不要被卷入这些事情。”
“我的女儿,只要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过完一辈子就好了。”
这话让沈冉有些动容,脑海中闪回何齐在原主身死后疯癫自尽的模样,心脏莫名抽痛一瞬。
既然顶替原主承了这份爱,沈冉就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何齐走向原本的命运。
何齐又剧烈地咳嗽起来,沈冉坐到他身边,拍着他的后背替他顺气。
直到何齐呼吸平缓下来,沈冉才补充道:“今日早朝母皇还罚了沈昭禁足半月。”
何齐并没有如沈冉预想那般解气,反而是叹口气,沈冉不解追问道:“父君不高兴母皇这样对她吗?”
“我知道你一直和沈昭不对付。”
何齐将手按在沈冉膝上,回忆道:“当年南明战败将她父亲送入宫,生下她没几年突然就病逝了。”
“当时沈昭才四五岁,这宫里就是一个踩低捧高的地方。我撞见好几次她都在被宫人欺负,见她可怜时常唤人带她来凤仪宫吃饭。可等到你出生后,再让人去唤她,她就再也没来过。”
“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心思又细腻。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你们两个能和谐共处。”
沈冉默默地听着:我想和人家好好相处,人家可不一定愿意和我好好相处。
但沈冉没有把话说出来扫何齐的兴,只是装出一副乖巧模样:“我知道了,父君。”
*
是夜,春红楼二楼。
萧灵均在自己房间内,抱臂倚窗眺望远处的景色。
房内没有点烛火,月光透过窗棂撒进房间也只是照明了一部分,更多的空间还是陷在黑暗中。
门吱呀声响一开一关,一个围着黑色斗篷的身影缓缓走进来,巨大的兜帽遮住了她的面容。
“元内侍今日来宣过赐婚圣旨了?”
“宣过了。”
萧灵均缓缓转头看向那道身影,“你不是被邶帝禁足了吗?”
那道身影缓缓摘下兜帽——赫然就是今日早朝被邶帝禁足的沈昭。
“二皇女府到春红楼的地道已经挖通,我走地道过来,避开了看守侍卫的视线。”
“你倒是未雨绸缪。”萧灵均留意到沈昭嘴角边的红肿,“伤还没好?”
“小伤罢了。”沈昭将碍事的斗篷解下。
“被邶帝一巴掌扇得从台阶上滚下来也是小伤。”萧灵均语气淡淡,“真不错,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精髓都被你学去了。”
沈昭对萧灵均夹枪带棒的态度早已习惯:“张爹爹说,你把我送你的琉璃琵琶摔碎了?”
“碎就碎了,反正以后也不会再弹了。”萧灵均移开视线,不愿再看沈昭。
沈昭轻轻走到萧灵均身边,语气和缓:“你在怨我,因为我让你勾引沈冉?”
萧灵均嗤笑一声:
“怎么会呢?您是身份尊贵的二皇女,我不过是春红楼的一个普通小倌,何德何能敢怨二皇女殿下。”
沈昭想去牵他的手却被避开,她有些无可奈何:“灵均,五皇女府的人都是凤君指定的,我们无法安插眼线,沈冉又那样喜欢你,旁人都入不了眼。”
“我只能委屈你去勾引她,做局让她在春红楼大闹,将她酒囊饭袋的名声彻底坐实,届时顺水推舟将你送入五皇女府。”
“只是没想到有人想借我的手杀了沈冉,不过还好母皇插手将你赐婚给她,我们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
萧灵均看向沈昭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像是一口干涸多年的古井望不穿。
“沈昭。”
“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一枚用来做局的棋子吗?”
沈昭定定地看着他:“灵均,我没得选。母皇也好,南明也罢,我何尝不是她们手中的一枚棋子呢?”
“她们既然给我吹了这阵东风,我就一定会抓住机会,把皇位收入囊中,哪怕牺牲一切我也不在乎。”
这个回答萧灵均早有预料,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早已不是那个笑着说龙椅寒过千山雪,槐安国醒一梦真的沈昭,而是一具被皇位权力驱使的傀儡。
萧灵均闭眼,只觉得全身疲乏无力: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你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了?”
沈昭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自顾自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递到萧灵均手中。
“绝情蛊,吃下以后你若是对沈冉动心,会遭百虫噬心之痛,是南明那边的意思。至于吃不吃,决定权在你。”
萧灵均轻笑一声,莫名的讽刺,
他打开木盒拿起里面的那颗药丸,对着光看了看:
“南明的意思?如果你不希望我吃,根本就不会告诉我。”
萧灵均毫不犹豫的将那颗药丸放入口中,喉头滚动咽了下去,直直看向沈昭:
“你如今这幅面孔简直令人作呕。从今往后,我对你没有任何私情,只求报圣子的救命之恩。”
多年情谊在此烟消云散,只剩算计与利用。
一道风吹过,窗边的风铃摇曳作响,没有烛火照明的屋子里只剩下两人相顾无言,月光如水般洒下却也没能软化半分萧灵均的决绝。
“叮叮铛——”
隐秘的春红楼三楼,风铃再次摇曳,这风铃和萧灵均房间里的别无二致,是多年前他们俩一起做的,沈昭将它取了下来放进抽屉里。
门被叩响,沈昭关上抽屉:“进来。”
老鸨推开门,将那副沈冉留下的诗摊开在沈昭面前,沈昭细细看过后评价道:“字不错,颇有风骨,诗措词婉妙,文风独一无二,我竟猜不到出自谁手,这是谁写的?”
“不知道哪位客人留在诗台的,这些天不少客人都吵着要咱们把这幅诗挂出去供大家观摩,楼主觉得该如何?”
“挂出去吧,好的作品当然要大家一起欣赏。”沈昭兴致盎然,“去查查这诗是谁作的,如此有才之人,不为我所用就太可惜了。”
“是。”老鸨将这幅诗收好准备退出去,沈昭又喊住了他:“张爹爹!”
沈昭转动了一下拇指上佩戴的银扳指,上面镶嵌的红宝石在夜里也熠熠生辉:“不是让他们去查是谁想借我的手杀了沈冉吗,还没有消息?”
“还没有,等有消息了我会派人去二皇女府禀告楼主的。”老鸨垂首回复道。
门被关上,沈昭脑海里回响起方才萧灵均的话,又想到这么久了这些人都还没查出结果,心头烦闷也说不好哪件事的占比更大,没忍住将桌面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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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沈冉正挣扎着爬起来去上朝,却被前来准备婚事的礼官们告知邶帝已经给她放了婚假。
沈冉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真的吗?你是说我半个月都不用上朝吗?”
“千真万确,五殿下。”为首礼官拱手行礼。
碍于沈冉横行霸道的名声,她说话行事都十分谨慎。
“陛下吩咐了,说是尽快完婚,其余所有事情都可以往后推,陛下让我今日来与您府上的下人们交代大婚布置。”
沈冉装作矜持地背着手,像个老干部一样:
“这样啊,天色这么早你们就要工作,也是辛苦你们了,好好干。”
说罢,沈冉毫不犹豫转身大步流星地往自己的卧室走去,唯留下几个礼官面面相觑。
为首那个方才与沈冉对话的礼官转过身,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五殿下刚刚是说,辛苦我们了?”
“……我听着好像也是。”
“我听清了,五殿下确实这么说的。”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哎呀……”礼官转过身看着沈冉欢天喜地的离去背影,双手交握在身前。
不禁笑着点头感慨:“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走,干活!”
她第一次领悟了自己这份工作的意义,激动地大手一挥。
几个礼官也被感染得斗志昂扬,带着自己的熬夜准备的家伙事开始满府上折腾。
另一边沈冉连跑带跳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三下五除二将官服扒的干净只剩中衣,掀开被子把自己扔到床上盖上被子,动作一气呵成。
沈冉躺在床上安详的闭着眼,起床没多久甚至床上还留有余温,愉快地舒出一口长气:“啊,爱情的力量。”
“我亲爱的床,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