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田埂上的老牛抬头,发出悠悠一声长哞。不远处山脚下炊烟袅袅,一股子饭食的香气在灰扑扑的村子里蔓延。
林海恩茫然地睁开眼睛,侧着身子支起略有些僵硬的身体,瞧见屋内一片昏暗,四面是凹凸不平的土墙,上面钉着木钉子,挂着竹编的簸箕、挂篮,木制的勺子,墙的角落还堆放着叠起来的箩筐,摆放整齐的扁担、锄头等物。
这种场景,林海恩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即使是小时候老家的土墙,也是用水泥抹过的,窗户也替换上玻璃,即使是阴天,也会有朦胧的天光透进来,不至于如此昏暗。
这个屋子连窗户都是木头做的,往外半开着,一根发黑的木棍支楞着。以至于整个屋子只有窗边那块地儿半米范围内是有光亮的,其他地方黑漆漆。
整个屋子就没有任何一点工业品的存在,哪怕是一点点塑料碎片都没有……
林海恩心里升腾起一股怪异的违和感。这种怪异感不仅来自于周围的环境,还来自于更深的自身内部——
室内那么黑暗,为什么他能看得那么清楚。
他抬起手,摊开自己的手指,试图论证脑海中某个想法。
映入眼帘的,一只毛绒绒的爪子!
爪子!!!
毛绒绒的!
他眼前一黑,气血一阵翻涌,僵硬的、仿佛泡在腐蚀性液体内部的身体似乎就要支撑不住,在顷刻间崩解。
某个匪夷所思的猜测被证实了。
林海恩战战巍巍地站起来,目光所及——两只修长的毛绒绒长腿,毛毛是棕黑色的,指节是梅花一样的肉垫。
哦,我的天!
他头晕目眩地想,这是把我变哪里来了?
我又变成了什么动物?
猫吗?狗?还是黄鼠狼?
我还能做回人吗?
林海恩这时候清楚地记起来,自己被一辆冲下山的车辆给撞了,跌落山崖,如果能回到昏迷前的一刻,自己虽然是人,但好像难逃一死的下场。
所以这是命运的安排吗?
如此一想,自己获救了啊!
变成某种非人动物好像也不是一件特别坏的事情了呢!
林海恩在心里大声咆哮!强行给自己洗脑。
他向来想得开,气血翻涌的几个瞬息,就调整好了心态,重新变得乐观起来。
“咿呀!”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发出明显的声音。他循声望去,一道单薄的少年人身影逆光出现在门口。
“呀,咪咪你醒过来了!”
少年初时吓了一跳,随即惊喜地叫起来,快步走到床边。
“我跟村里的王婶兑了些米,煮了粥,咪咪。”少年并不在意林海恩回不回答自己,自顾自地一屁股在床榻上坐下,语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道:“咪咪你睡了三天了,王虎他们坏,都说你死了,活不过来了,叫我拿去给他们——他们想拿你去吃,幸好我向来不相信他们。”
少年一边说着,把木碗放在床头,一边蹲下来拨了拨地上黑乎乎的一堆木灰,很快,木灰中就漏露出猩红的火光。
这竟然是一堆火烧的柴烬。
被厚厚的灰烬埋着,并未彻底熄灭。
少年往灰烬里放了好些木块,火光噼啪,映亮了少年稚嫩而瘦弱的脸庞。
林海恩明显感觉到屋内的温度上升了不少,靠近床边一侧的毛毛变得暖呼呼的,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更靠近一些。
“小心!”少年眼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床边的碗,长舒一口气,庆幸地道:“还好碗没有倒,幸好,幸好。咪咪你小心一点,我们家只有一床被子,沾湿了今晚我们就没有被子盖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抬眸对上了床上目光炯炯的大猫,大猫盯视着他,细长的眼睛在昏暗的屋子里发出幽幽青光,分外诡异慑人。
仿佛在打量着猎物,又像在审视着周围环境。
少年吞了吞口水,突然变得有些胆怯,旋即转念——不对呀,大猫快死了,是自己救回来的,它跟自己一样,孤单一个,要跟自己作伴的。
它那么小,打不过我的,这么一想,他便又壮着胆子道:“猫猫,你好些天没吃东西了,会饿死的,我熬的米粥,可香了,你尝尝。”
他试着把碗往床上大猫的嘴巴靠去。
林海恩的视线落在木碗上。
端着木碗的手指指节皲裂,长满了冻疮。
木碗里的粥倒是雪白的,散发着诱人的米香,与褐黄色的木碗形成鲜明对比。
这根本不是重点——
林海恩盯着清粥上的倒影——头部圆圆的,三角形尖耳,呈圆杏核状的大眼睛,墨绿色的毛毛,额头一个“M”字形斑纹,眼角、颈部、覆盖着漂亮的环状斑纹,逐渐炸开的两边白色胡须!
好标志的一个狸花猫……猫猫头!
如果凑近木碗的人不是自己的话——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嗷呜——”
妈妈,我真的不是人啦!!!
这一刻,什么想得开,什么乐观,什么捡回一条命!
崩塌的世界只有万马奔腾,咆哮着将名为理智的东西践踏成粉末,任由狂风撕扯成碎片!
他现在只想朝天竖起一根手指,并且口吐芬芳——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