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端了好几个鼠“家”之后,顾砚青床底下的陶缸装满了粮食。
气温逐渐回暖,各种野菜嫩爽可口,山林间的鸟兽虫豚也逐渐多了起来。
顾砚青也忙碌起来,割草、翻土、育苗、栽秧……王家分给他的两亩地被他种上了麦子和粟米,靠近水田边的两分地则种上了水稻。
他没有牛,没有铁犁,甚至连铁制的农具都没有,只有一把缺了口的铁刀,只能先去给村里人帮忙,等那户人家忙活完了,再借他们的工具来种地。
他身体还未成长到结实,在王家的时候又不怎么干过农活,如今一切都要自己来,干一段时间就累得慌,需得歇一歇再干。幸好他的田地不多,快赶慢赶,也在春耕时分种下了一年的希望。
他干活的时候,大猫就爬上田边的大树,躺在树桠最宽阔平坦的地方,懒洋洋地晒太阳。
“咪咪!你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干活喝水间隙,顾砚青总是忍不住叫树上的大猫,担心它渴着了。
“喵!”不渴!
“咪咪,要不,你还是回屋里睡觉吧?”过了一会,顾砚青忍不住提议。猫都是困觉的,肯定是因为想要陪着自己,猫猫才会一大早跟着自己出来。
这不,一来到田垄边,就爬上树补眠了。
顾砚青看着树上睡得打小呼噜的猫猫,感动又心疼,胸腔的某个角落,软得一塌糊涂。
“喵~”
不要,你好烦啊~
屋子里那么阴冷,他才不要在屋子里睡。
外面春光明媚,草长莺飞,微风和煦。
这树上睡觉才舒服呢,阳光照在身上,毛毛都暖呼呼的,他明明已经睡足觉了,在这不凉不热的春光里,依然昏昏欲睡。
“那猫猫你注意点,别掉下来了!”顾砚青劝不动大猫,只好依依不舍地返回地里干活。
“燕清小子,你在跟猫讲话?”隔壁地里的王大柱怪异地看着顾砚青,脸上挂着嘲笑。
顾砚青笑了笑,没有回话。
他的妻子王婶子扯了他一把,不悦:“扯什么话犊子,干你的活!”
她的丈夫是个惯会干活偷懒的人,一时半刻不盯着都不行。
王大柱悻悻然地转过身,嘴里嘀咕:“王家赶出来的那个后生,跟个畜生讲话,你们说好不好笑?”
王大柱的两个儿子随声附和了几句,被母亲一个眼色扫过来,纷纷闭嘴噤声。
顾砚青听到了这边的声音,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忙完地里的活后,村里的青壮年都去县里或城内寻找活计。顾砚青身子骨太瘦弱,抗麻袋的队伍不要他。他左思右想,寻一个日子,包了几斤粮食,到村里的猎户家拜访,求对方教他狩猎的本领。
猎户收了他的粮食,却不肯带他进山,只让他去找村里的篾匠,做一只竹制的弓箭,日日拉弓引箭。
顾砚青有些失望,却也认真遵照猎户的吩咐,日日拉弓引箭,苦练不辍。
在这期间,大猫林海恩日日进山狩猎,叼回来各种飞鸟走兽。
故而尽管种地与训练都很辛苦,顾砚青却觉得,这些日子是自己出生以来,过得最好、最踏实的时候了。
如此过了两个多月后,顾砚青手臂上练出了肌肉的弧形,偶尔也能猎到一些飞鸟,改善家里的伙食。
猎户惊讶不已,连连称赞此子有天分,假以时日,必能成为一名出色的猎人。
林海恩感觉到自己身体内的毒素排除得差不多了,眼见少年已经能自力更生,不会把自己饿死在屋里,某天就不辞而别,进了山林。
寻着零碎的记忆,找到了最初醒来的地方。
是的,他想起来了,他最初醒来的地方并不是少年家的床上,而是荒山僻岭的野外,那个落满了树叶的乱石堆。
这两个月只下过水蒙蒙的细丝一样的雨,空气中依然残留着过去的很多气味。
林海恩看了一眼自己最初躺着、与少年相遇的地方,毫不留情地转身朝着来路追去。
那条蛇虽然被他咬伤了脊背,但并没有毙命,自己这两个月已经完成养好了身体,对方同样也能养好身体,继续龙精虎猛,贻害山林。
残存的记忆让林海恩知道,那条蛇极其贪婪,并不是吃饱就餍足的类型,只要被他遇着的,全都吞食入腹,尤其是灵智比较高一点的动物,几乎难逃毒手。
林海恩不是什么圣母心肠,但可能是家庭教养的关系,对于比自己弱小的存在,总有一种莫名的爱护之心。
这条蛇留着,后患无穷。
夜色中金黄色的兽瞳竖立,发出凶狠的光芒。
那条毒蛇在山林里横行无忌,并不遮掩自己的行踪,很快,林海恩就追踪到了它经常出没的地方。
两个多月没见,这条毒蛇体型大了三分之一,身上蟒蛇样的斑纹更加鲜亮,似乎是在冬日蜕皮了一次,它在林间穿梭,宛如长鞭劈浪,发出簌簌的巨响,飞虫走兽避之唯恐不及。
他远远地观察着、潜伏着,半个月后,一个大好时机出现在林海恩的眼前。
这日,毒蛇吞食了一只在溪边喝水的山鹿,在回洞穴的路上,遇上了一群野猪,原本它已经吃饱了,但是跟在领头野猪身边的小野猪吸引了它的注意。
小野猪年龄看起来很小,动作却十分灵巧,在领头的野猪旁边哼哼唧唧,时而奔跑,时而停下,用鼻子去供落叶堆里的嫩芽虫蚁。
小野猪身上的气息很香,对蛇充满了吸引力。
毒蛇当即毫不客气地调转方向,从灌木中窜出,张开血盆大口,对准小野猪。
领头的野猪十分警觉,察觉到异动,立即嚎叫着猪群调转方向,往另一个方向逃去。
小野猪也吓得四处逃窜,毒蛇紧追不舍,眼看着就吃掉小野猪。
这个时候,猪群里冲出一只异常壮硕的母猪,愤怒地朝毒蛇冲去,两只尖锐的獠牙在巨大冲力的作用下,深深地扎进了毒蛇的躯体,毒蛇顿时嘶叫一声,扭动着身体甩掉母猪,随即双方缠斗起来。
毒蛇七八米长,身宽半米,拖着装着山鹿的身躯,依然蛮横无比,缠搅着母猪。母猪则凭借着力大无比的身躯左冲右突,猪突猛进,屡屡突破毒蛇的缠绞。
然而,巨蛇的毒牙让其防不胜防,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咬了一口的母猪轰然倒塌,败下阵来。
巨蛇回望四周,小野猪早已随着猪群消失,不见踪影。
眼前只有一只粗壮而喘着气的老母猪,毒蛇气愤不已,它的饭后甜点跑了!
本来刚刚进食的山鹿足够他消化三天而不需继续进食,这只母猪有将近三百斤,吞下去对它的行动并无好处,但是气愤上头的毒蛇决定将母猪吞食,以解心头之恨。
它将口腔张到最大,整个身躯打开到极点,一点一点地将咽气的母猪吞进了身体里。
吞食了山鹿与野猪后的毒蛇身体变得沉重又臃肿,连爬行都变得艰难。
在铺面落叶的林间蠕动,宛如一条巨型的肉虫。
林海恩觉得,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
他从树上一跃而下,对着毒蛇的七寸,狠狠地咬下去——
他用了十成的力气,毫无防备的毒蛇嘶叫一声,拼命甩动着头颅。
但是林海恩怎么可能让让它得逞了,四只爪子狠狠地扎进了蛇的皮肉,指尖崩断也不松开,嘴巴用力往蛇肉深处咬去。
蛇在七寸在蛇头的下方,占全长的七分之一处,蛇的毒液林海恩领教过,已经要了原身小命,他可不会再有第二次幸运的机会。
七寸这个地方蛇咬不着,皮肉之下是蛇的心脏,供应着全身血液的泵,只要他坚持到咬穿毒蛇的心脏,这场战斗就是自己获胜!
林海恩死死地趴着蛇身,嘴巴不断开合,吐出绞烂的肉泥,双爪并用,用力撕扯,整只猫头深深地钻进血肉窟窿里。
直到一股热流喷射而出,身下肌肉紧绷的蛇躯蓦然震颤,旋即一松,轰然倒塌!
蛇躯沉重,如巨石投湖,地面震动,落叶飞扬,尘埃激荡。
小小的狸花猫依然不敢放松警惕,他咬住里面特别坚韧的一层皮肉,四肢用力,连拖带扯地将一个足有他脑袋大小的、尤在跳动的物什拉出来——
拉出来的瞬间,蛇腹猛然卷曲,要将整个蛇头缠绞闷死,然而,腹部隆起的巨物阻挡了这股力气,形成了巨大的空隙。
林海恩叼着毒蛇的心脏跳出来,爬上旁边的大树。
他趴俯着身体,警惕地朝下看去。
毒蛇全身卷曲得厉害,蛇信丝丝,不甘地注视着林海恩,死死地昂着蛇头:
“猫——”
“猫——”
毒蛇无力地垂下了脑袋,轰然倒下,再无声息。
林海恩蓦然怔住,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刚刚,是毒蛇在嘶吼,它在嘶吼着“猫”?
是“猫”!
没有错!?
蛇发出了人的声音?
还是说,自己能听懂蛇的声音?
他明明听不懂村子里的狗叫声,猫叫声也听不懂!
事情太过匪夷所思,林海恩一时之间大脑都宕机了,反应过来后,心里翻起了滔天巨浪,只觉山呼海啸,惊涛拍岸。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自己穿越的,不是古代农耕种田世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