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被一吓,纷纷看向草屋。只见直棂窗里闪过一个妇人,蓬头垢面,迅速向门口跑来。她口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宇文正!你这辈子都不准再当木匠!”
就在这个妇人冲到跟前的时候,她突然定住,眼睛死死地锁住林小画。
林小画被一吓,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全身肌肉瞬间紧绷。
“若儿……”那妇人突然又开始哀嚎,伸手就向林小画扑来。
宇文正本来蔫蔫儿的,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从后面一手捂死妇人的嘴,把她强行拖回了屋里。也不知道宇文正使了什么手段,总之很快让这个妇人安静下来。
“不好意思,吓着各位了。”宇文正关上门,走出来给大家打招呼,“这是贱内,受了刺激,已经脑子不太灵光了。”
林小画恍然大悟,这个妇人是她的“娘”,刚才是认出自己的女儿了,所以才冲了过来。
想到这里,林小画有一点点心疼,本能地站起来想做点什么。她看向宇文正,宇文正却又恢复了蔫蔫儿的样子,回避目光对视。
冷静下来的林小画,缓缓地坐了回去,心里默念:不要节外生枝,不要节外生枝,不要节外生枝……
于是,大家又恢复到之前的话题,仿佛这一幕没有发生过一样。
林小画大致介绍了一下滕王阁的前情。如今开工在即,他们遇到了难题,所以特来求教。
“滕王阁准备建多高?”
“二十七丈。”
“二十七丈?”宇文正眼中再次有了光,“阁身还是总高?”
“阁身二十七丈。”
宇文正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洪州竟有如此财力,能寻到二十几丈的巨木?”
“这个说来话长,我们这次不用巨木,而是用一种新的方法——木桁架。”
宇文正脑中检索了一会,才问道:“这是什么方法?闻所未闻。”
“这个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改天我给您演示。”林小画解释道,“我们现在碰到的问题是,这种新方法需要多根木杆交汇,可是交汇处榫卯削弱太多,很不结实。”
“可以试试用金釭套筒。”宇文正淡淡地建议道。
“对对对!”林小画兴奋地手舞足蹈,“宇文先生果然是顶级高手,一下子就跟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既然想到了这个办法,那你们还有什么难处?”
“就是这金釭套筒不好装。”林小画惭愧地说道,“我们听说您的前朝先祖造过观风行殿,就用了很多这种金釭套筒的技术,所以才千里迢迢找您帮忙。”
宇文正难得带了一点笑容:“是老杨告诉你们的吧?只有他在我那儿见过这图。”
“是的是的,这次滕王阁的扑买,他跟着韦待价也来参加了。”
宇文正一听,忽然情绪又低落下去,轻轻叹了一口气。
“宇文先生?”林小画捕捉到了这微妙的变化,小心翼翼地问道,“如何安装这种套筒的具体技巧,应该已经传到了你这里吧?”
“嗯,有的。”
“那太好了。”林小画开心极了,顾二和丑奴儿也松了口气。
“明天你们一早去找城北的铁匠刘,我到那里给你们演示。”
“那太好了,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谈好之后,林小画等人便起身告辞。她忽然又想起了那位“娘”,忍不住朝屋里瞄了瞄。但是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楚。不过她倒是瞥见了草屋旁边的两座新坟,心中不由一惊。这两个可怜的人是谁呢?
回去的路上,铁匠顾二忍不住说:“这宇文先生也太大方了,这么容易就答应传授我们技艺了。”
“人家是前任工部侍郎,是世族大官出身,哪有你们这种小民的门户之见。”林小画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心里也明白,宇文正大概率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才毫无保留的。
丑奴儿也插嘴道:“之前大家都说宇文侍郎艺高人又好,所以他这么做没什么奇怪的。当初龙应阁差点造不出来,韦弘机去求助,他也没有见死不救。”
“哎,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落到这步田地了?”顾二一时感叹起来。
“要我看,宇文侍郎肯定是被小人所害。”丑奴儿忿忿不平。
林小画听了这话,不由得点点头。
晚上,林小画便和鲁广建讨论起这事儿:“老鲁,你相信宇文侍郎是冤枉的吗?”
“显然呀!”鲁广建笑道,“这是短剧,开头既然演了宇文家被抓,后面当然是要反转的。这种剧情就得不断反着设计,不然谁追着看那?”
林小画本来还挺严肃,听了这话一下子绷不住笑了出来:“真有你的,思路清奇啊!”
鲁广建挠挠头:“不都这样么?这么想有什么稀奇的。”
“那你觉得是谁害他的呢?谁是大反派?”
鲁广建一听分析案情就来劲儿了:“我现在高度怀疑就是韦待价。”
“为什么?”
“因为一个微妙的表情。”鲁广建又摆出了柯南的架势。
“你看短剧真够仔细的,哪个表情留下蛛丝马迹了?”
“就是白天你们和宇文正聊的时候,当你提到老杨跟着韦都料参加了滕王阁扑买时,我看他表情变化明显。”
“对。”林小画想了起来,“当时我也看到他情绪低落了。本来聊到二十七丈滕王阁时,他好不容易打起了精神,听到这句突然又蔫儿了。”
“不止情绪低落。”鲁广建一板一眼地说,“我还从他眼中看到了恐惧。”
“哪儿有,我怎么没注意到。你这也太夸张了吧?”
“就一瞬间,你观察不仔细。”鲁广建的口气有点不屑。
“所以呢?”
“所以我觉得大概率是韦待价害了他。”
“这证据太牵强了,柯南来了要批评你的。”
“我只是怀疑嘛,又没有下定论。”鲁广建给自己找理由,“我这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那你怎么看待韦待价和韦弘机的关系?”
“从宇文正的反应看,他还关心着韦弘机。所以我觉得韦弘机可以洗白了。”
“你认为韦弘机没有参与陷害宇文正?”
“应该是。”
“可是从以前的接触来看,他明显对宇文正的事情都知情呀。而且他长期是宇文正的副手,宇文正出了事他却没事,还顺利高升。他要是清白的,那也说不过去。”
“你这话也不无道理。”
“所以还是有bug,真不知道编剧怎么编的。”
“也许,也许编剧脑残呢?”
“啥意思?”
“现在电视剧、电影不经常有弱智剧情,就更不要说短剧了。”
“也对哦,也许我们分析了半天合理性,结果人家剧本本来就不合理。”林小画笑道。
“不过案情归案情,你研究这些是干嘛?纯粹是出于八卦吗?”
“哎,主要是现在宇文正这个样子,我有点看不下去,想做点什么。”
“看来宿主的感情还在哦,宇文夫妇毕竟是你的爹娘。”
“所以,如果幕后黑手真的是韦待价的话,我想复仇。”
“啥?”鲁广建有点不能接受,“你是真的陷进短剧啦?你是现代人林小画哎!”
“你不恨韦待价吗?”
“我?我是旁观者,我只是讨厌他罢了。”
“可是我恨。”林小画咬牙切齿地说道,“他三番两次坑我不说,还把柏娘子给吓疯了。梁家班对我有恩,我实在有点咽不下这口气。”
“你可想好了。”鲁广建郑重地说道,“那你可就真的卷进他们的恩恩怨怨了。”
听了这话,林小画又有点迟疑了:“哎,再说吧。”
就这样,想东想西的林小画又度过了一个辗转反侧的难眠之夜。
第二天天气不大好,是个阴天,天亮得不是很早。林小画没怎么睡,所以见光也就起来了。可丑奴儿和顾二他们因为舟车劳顿,倒是睡得特别死。林小画也不想干坐着,就强行把他们都轰了起来,催他们早点出发。
丑奴儿一肚子怨气,但是也忍住了,嘟嘟囔囔地抓紧洗漱。接下来,他们几个简单啃了点面饼,就立即去了铁匠铺。
到那儿一看,宇文正其实早早就来了。按时间推算,他估计夜里就从郊区出发了,天亮前守在了城门口。等到更鼓一响,他就进城赴约了。毕竟是自己“女儿”的事情,他这个当“爹”的显然十分上心。
最近天气已经很凉,今天又没有暖阳,所以他那身破旧的衣服就很单薄。在晨风中,宇文正整个人甚至都微微发抖了。
林小画看不下去,赶紧上前迎接,把他拉到铁匠铺的炉子边上,好借点热量。
铁匠刘倒是和宇文正很熟,一见面就热情地打招呼。
宇文正简单介绍了一下林小画一行,以及此次的来意。铁匠刘听了一怔:“宇文兄,你确定要传给他们?”
宇文正微笑着点点头。
“好吧。”铁匠刘倒也爽快,“这技艺本就是您教我的,所以你说了算。”
说罢,他便从屋里拿出几根木料和若干金釭套筒:“正好,这两天城南的瓷器行要换车,在我这儿预定了好几辆大车。这些就是车轴的部件,我现在就装给你们看。”
林小画和顾二赶紧上前,拿起这几根料仔细研究起来。
从尺寸上来看,这些套筒都加工得比木料小一圈。顾二试着把木料往套筒中塞了塞,根本一点儿都进不去。
就在他们起劲儿琢磨的时候,铁匠刘倒是不紧不慢。他坐在一旁推拉铁炉的风箱,看着这几个人在那儿出洋相。
过了许久,林小画他们终于放弃探索,转头来问铁匠刘:“刘叔,这小一圈的东西,到底怎么才能套上去啊?”
铁匠刘哈哈大笑,一把接过他们手中的金釭套筒,转头就扔进了炉子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