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勺在指节间停滞半拍。

男生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倒映着她的影子，有错愕，有不解。

姐姐？

他怎么知道自己比他大？

愣神间，带着气泡音的绵软声线又钻进耳朵：“姐姐。”

这次的音节虽仍带着颤意，却比先前清晰许多：“论坛上说…你有男朋友，是…真的吗？”

她的视线定格在男生说话时若隐若现的虎牙尖上。

两颗圆钝的牙尖抵着下唇内侧，这个角度让她突然记起萧司彦说话时总会露出的锋利虎牙，又野又邪。

“姐姐？”

“……嗯？”

官清晚晃了晃脑袋，她的思绪怎么就飘到了萧司彦身上了？

她捏了捏耳朵重新聚焦。

论坛？

男朋友？

自己什么时候变成八卦漩涡中心了？

“论坛？”喉间挤出模糊的疑问词，眉骨微抬，“你是说学校的论坛吗？”

男生点了点头，耳根的红晕似乎更浓了，他垂着脑袋，手指绞在一起，像是鼓足了勇气才敢继续开口：

“嗯，大家都在讨论……说你和一个学长走得很近。”

学长？

忽然想起在晚课休息期间，前排女生提到的图书馆照片。

该不会他口中的学长是……宋淮安吧？

“论坛上的东西，很多都是捕风捉影，别太当真。”她只能解释这一句，自己对论坛上的风波扩散到了何种程度都一无所知。

“可是……”男生的声音更低了，几乎要淹没在餐厅的嘈杂声中，“照片中的你们，看起来真的很亲密。”

他说完，手指绞得更紧了，指骨直泛白。

“……”

她怎么毫无印象？

下午，她和宋淮安在图书馆讨论题目。

他耐心讲解她不会的题目，两人靠得近，但完全是出于无意。

她记得当时宋淮安的声音耐心，偶尔还会因为她的困惑隆眉，但从未有过任何越界的举动。

难道是这些“亲密”的瞬间被有心人捕捉，并堂而皇之地贴在了论坛上？

她的声音有些生硬：

“那只是普通的交流，我们只是在讨论课题。”

见男生似乎还有话要说，官清晚索性站起身，礼貌地打断他：“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情，我先走了。”

咖喱饭已所剩无几，但她已无心再留。

她抓起书包，朝楼梯口走去。

*

宿舍门刚被推开，司书三人的眼睛齐刷刷投向官清晚。

夏悠然趿着拖鞋小跑过来，柳知心和司书脸上带着八卦笑意凑过来。

司书抬了下眉，半开玩笑道：

“晚晚，回来的这么晚？快说，干什么去了，消息也不回，是不是背着我们约会去了？”

官清晚将书包挂在椅背上，顺手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发梢，含笑解释：

“下课后去三餐食堂吃了咖喱饭。”

“你还没看手机吧？”柳知心迫不及待掏出自己的手机，“论坛上现在全是关于你和宋淮安的帖子，连图书馆三楼的自习角都被扒出来了！”

“手机没带，还没看。”官清晚的应答声线平稳，“不过听说了。”

司书忍不住咂了咂嘴：

“听说了还这么淡定？论坛上可是有人把你俩在图书馆一起自习的各种照片都发上去了，还说什么‘学霸CP’呢。”

她划开手机屏幕调出帖子递过去，“你知道的晚晚，我哥对宋淮安有成见，但凡和他走得近的女生……”

后半句悬在空气中，但官清晚已经心领神会。

她接过手机，目光掠过屏幕上的帖子，定格在置顶的偷拍照片上。

画面里她和宋淮坐在图书馆角落，男生垂头讲解习题，两人身影在柔和灯光下格外和谐，肢体间距确实比普通同学近些。

“我们只是碰巧坐在一起，我向他请教了几道题目。”官清晚将手机递给司书，语气淡然，“论坛上的事，不必当真。”

她自己更不会去解释。

柳知心眨巴着眼睛，笑靥如花地凑近官清晚，打趣道：

“可是晚晚，论坛上有人言之凿凿地说你有男朋友了，还言之有物地提到你与男朋友的语音对话。”

她故意拖长语调，“听说声音可好听了，还带着点磁性呢。”

“……”

是那次美食鉴赏课。

她揉着太阳穴，”真有男朋友的话，我会正式介绍的。”

不过什么时候会有男朋友，她自己都不确定，而且她也没有谈恋爱的打算，沈听岚不让她联姻就不错了。

夏悠然也狡黠地贴近官清晚，眨巴着眼眸，揶揄道：

“晚晚，你这话听起来，倒是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哦。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可要好好观察一下，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会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说罢，她故意摆出一副侦探的架势，将手机充当放大镜，在官清晚面前晃来晃去，惹得柳知心咯咯直笑。

司书却冷不丁插一句：

“晚晚，这事儿要不要我们帮你澄清一下？我哥对宋淮安向来有成见。

要是知道他与你走得近，定会找你的麻烦。”

她停顿片刻又补充：“你还是多留个心眼吧。”

“好。”官清晚不想继续纠缠这个话题，垂睫找了个借口，“我先去洗漱。”

见官清晚步入卫生间，夏悠然凑到司书旁边，压声道：“书书，你哥不会找晚晚麻烦吧？”

司书俊眉轻蹩，沉思片刻后回应：

“说实话，我也不确定，但我哥对宋淮安的态度确实不太好。

如果他知道晚晚和宋淮安走得近，可能会有点麻烦。”

夏悠然听了，更加担忧，她咬了咬下唇，“那我们……要不要提醒晚晚，让她多加小心？”

柳知心却不以为意，摆了摆手道：

“你们也太紧张了吧？晚晚那么聪明，怎么可能让自己陷入麻烦？

再说了，阿彦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司书叹了口气，目光微垂，声音低沉：

“希望吧，我可不想看他们俩闹得不愉快。”

官清晚用几分钟快速洗漱完毕，爬上床铺。

她摸出枕头下的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各类消息提示争先恐后涌现在通知栏。

她扶额角，点开缀着鲜红未读标记的头像框。

［宝贝儿，你们学校论坛怎么回事？］

［怎么都在传你有男朋友了？］

［还有图出馆的男生怎么回事？］

［消息都不回，不爱我了是吗？］

……

……

密集的文字气泡不断顶上来，官清晚失笑。

她回：［你怎么混进我们学校论坛的？］

对话框立即跳出新消息：

［宝贝儿，你终于回我了，我以为你失踪了，差点要报警了，担心死我了。］

［在图书馆学习，没拿手机。］

【顾让】知道她每天学习很辛苦，发来一个心疼的拥抱表情：［抱抱你。］

她唇角上扬，回：

［我没事，只是在学习，没来得及看手机。］

［到点了，要睡觉了。］

【顾让】知道她每天要在十点前睡觉，立刻发来月亮图案的晚安动图。

退出和【顾让】的对话窗口，切换至宋淮安的对话框。

屏幕上，半小时前他发来的信息依然醒目：［论坛的事需要解释一下吗？］

她盯着屏幕，犹豫片刻，敲下一行字：［不用了，清者自清。］

她认为解释多余，而且她也不在意。

消息刚发出去，那边迅速回复了一个字：［好。］

退出微信，她点开学校的论坛页面。

首页置顶的帖子赫然挂着张图书馆抓拍照。

长桌上，她和宋淮安正低头讲解摊开的习题集。

高清镜头将两人的侧脸轮廓勾勒得纤毫毕现。

她点开评论，实时滚动的留言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

［这不是数学系的宋淮安吗？他旁边的女生是谁？］

［哇，看起来好般配啊！］

［楼上，般配什么？你忘了萧司彦最见不得有女生和宋淮安走得近吗？］

［这个女生是谁啊？美成这样？我怎么没见过？有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

［好像是今年的大一新生，我无意间刷到一个直播，她舍友正在直播，镜头恰好捕捉到了她的侧颜，与照片上的人如出一辙。］

［这我就来说了，名字叫官清晚，有男朋友，但不是宋淮安，我与她选了同一门课程，她和她男朋友语音通话的声音外放了，我们听见了。］

［真的假的？］

［肯定是真的，但她男朋友好像是外校的。］

［那她还和宋淮安走的那么近？］

［照片中明显是在讲题了，他们都是数学系的，请教一下题目没关系吧。］

……

……

又划过几页论坛内容，她退出了论坛。

莫名觉得……挺无聊的。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屏幕右上角，时间显示十点整，提醒她该睡觉了。

但原本悬在空中的拇指忽然下坠，点开了被她刻意冷落许久的微信图标。

消息列表中，第一条是一张照片，发送时间是八点多。

画面中宋淮安低头在草稿纸上演算，而她半侧着脸凝视公式，眉心微蹙。

日光灯为两人发梢蒙上一层柔和光晕。

［你和宋淮安怎么认识？］

［理他远点。］

再往下，是十多分钟前弹来的连环追问：

［怎么不回消息？］

［是不想离他远点的意思吗？］

［你和他走近，你男朋友不会吃醋？］

直至三分钟前，带着胁迫意味的消息再度弹出：

［故意的？］

［回我回我回我。］

［上、官、清、晚~］

官清晚将手机倒扣在床单上，手指重重压着太阳穴。

不过是开学第一天掉落的钥匙扣被他捡获，怎么就招惹上这位冷面阎罗般的学长。

更令人费解的是，向来以冷漠疏离著称的人，现在用近乎幼稚的方式持续刷屏她的微信界面。

［我和谁走得近都和学长没关系。］

人际交往本就不该被他人掌控，更何况是这般越界的干涉。

*

西郊别墅。

三楼实验室。

烧杯架上的试管内持续翻涌着液体，萧司彦躬身调整观察角度，目光锁定温度计上的刻度。

修长手指旋动酒精灯的进气阀，将反应温度恒定在一定区间。

实验室的白噪音系统过滤了外界杂音，只剩烧杯内匀速上升的气泡声与他平稳的呼吸声。

这是他第三次构建催化剂的合成路径

前两次实验数据至今仍用红笔标注在记录本扉页：

第一次因为温度突然升高导致试管炸裂，碎片划伤了他的手背。

第二次因为温度偏低，反应不完全，价值不菲的实验材料报废。

这次他特意在实验前进行了长达二小时的仪器校准，连实验服都换上了全新的。

“滴答……”实验室的钟表指针划过十点。

月光透过窗户，在实验台上投下一片银白。

萧司彦摘下眼镜，布料擦拭眉骨时蹭掉细密汗珠。

而后重新戴上防护眼镜。

移液管尖端探入试剂瓶，浅蓝液体顺着刻度攀升。

烧杯内的透明试剂被注入硫酸铜溶液时，气泡沿着杯壁螺旋上升，溶液颜色由蓝渐转绿。

“嗡嗡嗡~”

手机在钢化实验台面震出蜂鸣音。

指节仍夹着移液管，视线扫过屏幕时忽然凝滞。

吐着舌头的哈士奇头像正在疯狂闪烁。

是她的头像，他记得很清楚。

点开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