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茵脑中嗡地一声响。
除了杜嫚唯,竟还有高手?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一向冷静克制的人突然被扣上这种帽子,面色熥红,有百口莫辩之感。
陶茵感觉到他身子在隐隐发抖,不知是急是气还是心虚。她咬紧了牙关未讲话,只是再次回想到事关他的那些记载,风流成性......连宫女都不放过。
想到此,还真有一段曾看过的故事于陶茵脑中缓缓铺开,彼时樊龄誉与一宫女有染,为保全皇家体面,圣上只能将那与樊龄誉有染的宫女指给他不入流的侍妾,也正因为这件不光彩的事,圣上还冷落了樊龄誉很长时间,这个宫女姓甚名谁无人知晓,只是传言她最后下场十分凄惨,被樊龄誉苛待记恨,尸骨无存。
属于陶茵的眸光黯然,似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当时光重叠到一处,所发生的旧事成了她真切的所见之后,终于再一次对樊龄誉的品行产生了怀疑。
不管怎么说,他是个男人啊......
不知是不是因着陶茵在场,樊龄誉照比寻常时紧张许多,甚至在这宫女凭白指控他时竟脑中一片空白,想不出该如何辩驳。
“不过是一个小宫女而已,竟敢在太后寿辰闹出这么大动静,还敢樊扯四殿下,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允王适时开口,朝皇上方向微微垂身建议,“依儿臣看,不如将她发送到规礼司去服役。”
允王表面在息事宁人,实则未必是出于好心,今日不光是皇亲在此,还有许多入宫参宴的官员,嘴是根本捂不成的,他建议压下明显就是想坐实了樊龄誉与小宫女有染这件事,今日之后传扬出去指不定就传成什么样子。
樊龄誉虽慌了,却没有糊涂到底,就在允王提出此议时已经尝试着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对于允王的提议建阳帝并未直接采纳,只是看向樊龄誉,意指让他自己把这件事弄个清楚明白,樊龄誉会意,再次发问那宫女道:“你既说这件事与我有关,那我且问你,我是何时何地与你独处的?”
“是......”小宫女吞吐起来,当众提及此事十分难为情,但迫于情势又不得不讲,“是前次四殿下入宫时.....当时傍晚我在西殿处当差,给长街宫灯燃烛,正遇到风波殿附近的四殿下,当时四殿下身边没跟着旁人,便问奴婢多大了,入宫多久了之类......”
“奴婢一一答了,接着没说几句,四殿下便命奴婢随他入风波殿内楼阁中......奴婢就成了四殿下的人......”小宫女绘声绘色讲下去,原本纸人色的脸由白转红,过程虽未讲全,可一句成了四殿下的人给在场的人留了无限的遐想。
这还不止,她死咬了下唇接着道:“事后奴婢害怕,四殿下还说过不了几天就会就会命人把我带出宫去送到府邸常伴他左右.......并且当即给了奴婢那块玉佩做信物......”
“前次入宫,你所指可是梨明阁大火那日?”樊龄誉又质问。
“是。”那叫明月的宫女将头压低。
燃烛宫女,风波殿......有心之人不免将前次有两个西殿官女自行跑到规礼司请罚的事串到了一起,只记得那两个宫女去了二话不提,旁人问起也只说是见罪四殿下。
“那可巧了,那回听说四弟还罚了两个燃烛宫女,那两个宫女同样都是在西殿当差的,不知是何事得罪了四弟,至于领受二十板子。”樊龄初一向与樊龄誉不睦,两个人平日几乎私下全无来往,所以也没有什么藏着掖着的,恨不得将浪掀得飞起。
这便是内涵确有其事,那日樊龄誉确实出现在西殿过。
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任旁人讲出花去也有可辩,这会儿樊龄誉倒是全然冷静下来,还不忘回击,“三哥倒是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不过那种龌龊之事,我从未做过。”
第二句是不仅是同众人说,更是同身体里的另外一个人说。
此刻陶茵只觉着无语至极,有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通透松意,若说从前的事她或许不知,可是那次她可是和樊龄誉在一块儿,天地良心,他只是呆愣愣的在楼阁之上等夕阳,何曾干过那种事儿......
无语的同时又觉着好笑,笑自己方才竟同旁人一样怀疑他没做好事,不过话说回来,这宫女敢红口白牙的污蔑,是不是活拧了?她图个什么?
着实让人想不通。
一向喜欢胳膊肘向外拐的樊龄秋仍旧不忘加了把火,“既然四哥你没做过,那这玉佩又是怎么回事?凭空飞到她手里的不成?再者说,一个小小的宫女,她到底有多大的胆子敢污蔑你,她不要命了不成?”
再一次将玉佩的事带到众人面前,好似这便是樊龄誉与宫女有染的铁证一般,“再说你那日的确是从风波殿的方向赶来,这是事后排查梨明阁大火时人人都看见的,再加上你让另外两个宫女去规礼司领罪,怎么说都说不通呀!”
这般咄咄逼人实属少见,惹得建阳帝侧目,收到探究的凝视,正在兴上的樊龄秋一滞,随后抿了薄唇适作收敛。
沉心定气,樊龄誉就着几点疑惑一一作解道:“当日我的确去过风波殿,不过我是去风波殿楼阁之上看景而已,一路有杨京跟随,并未遇到旁人。再者责罚那两个小宫女是因为她们犯了些口舌上的过错,以示警戒才让她们去了规礼司。至于这玉佩......”
他也想不通是怎么回事,只能摇头,“我也不知是怎么到她手上的,许是丢在了哪里让旁人拾到也说不定,儿臣根本没见过她,还请父皇太后母后明鉴。”
“这就怪了,既没见过,怎么偏偏就认定你了?”樊龄初紧追不舍。
“那还得劳烦三哥拿出我与她相识的证据,或者找出事发当日的人证,若想仅凭一块玉佩还有你的诸多猜测就想给我定名,怕是不成。”虽说樊龄重平日脾气好,众人面前少言少语,可事关清名,他也不会任由旁人往他身上泼脏水,反驳不卑不亢,将难题丢出去。
他不必自证他没做过,需得让旁人先证明他做过。
樊龄初接着道:“那么多人见着你从风波殿出来,还有假不成?”
这般无理说辞樊龄誉不想理会,该讲的已经讲完,只待皇上定夺。
“够了。”建阳帝早听得不耐烦开口打断,这点芝麻大点的小事还不至于糊住他眼睛,“就这么点小事,不过是一个小宫女的一面之词,誉儿说的也有道理,许是无意中将玉佩丢在哪里,被她拾到了,就交给规礼司处置吧。”
言外之意,此事到此为止,这小宫女自有她的去处。
明月闻言慌了起来,跪爬上前去,双手扯住樊龄誉的衣袍哭求:“四殿下您救救我,四殿下您给我条活路,四殿下.......”
杨京将前将人拉开,那小宫女仍不断向他樊龄誉求助,好似两个人当真有些见不得人的事。
“父皇,儿臣觉得不妥,这小宫女当着皇亲与百官的面口口声声说与四弟有关,若不给四弟一个清白,只怕落人口实。”方才说压下的是允王,这会说彻查的仍是允王。
建阳帝面上瞧不出情绪,亦没看允王一眼,“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依儿臣所见,不如让人彻查一番,看看那玉佩究竟是怎么到这小宫女手上的,毕竟这小宫女所言太过离奇。”
樊龄誉眉头一皱,彻查?何人来彻查?在这朝中允王的党羽众多,若由他的人来插手,怕是即便无事也会查出点事来,此刻他终于回过味儿来,视线再次投到建阳帝脸上。
建阳帝似在斟酌,还未下定。
陶茵也觉出事情苗头不对,允王和三皇子一唱一呵的不像好东西,她干脆打定主意闹上一闹,接起方才的话头道:“方才三哥说许多人见着我从风波殿出来,那么我想请问去过风波殿与这件事又有什么直接关系?如果说去了就有嫌疑的话,那你没嫌疑吗?旁人没看见你去风波殿,你就没去吗?怎么能证明你当天没去?”
“胡搅蛮缠?”樊龄初提眉反问,“当日我与允王在一起,众多宫人皆是人证!”
“话说起来,那天梨明阁大火前后,我曾在春生殿更衣,从那天起这玉佩我就再没见过,显然这玉佩是在宫里丢的。”陶茵虽已将他的口音模仿的很像,可细听仍有区别,在场之人都觉着怪怪的,却又讲不出哪里不对。
“还有一件事,我那天是让那两个小宫女去规礼司领罚,怎么三哥消息这么灵通,连我哪天罚了人你都知道,是规礼司也有你的人?”
最后一句阴阳犹如一刀正中要害,在宫中朝上安插眼线从来都是皇上的忌讳,此事可大可小。
“你不要信口胡诌!”樊龄初心忙意急,快速睨了皇上表情。
“我可没胡诌,宫里可早有传闻,有手脚不干净的会偷拿主子东西运出宫去变卖,宫里的东西流入当铺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三哥你在宫外不就有几间当铺吗?就没收着过玉佩钗环之类的?”说到劲儿处,陶茵声量更高了,似生怕旁人听不见似的,“你们一直拿着玉佩说事儿,是不是在中间宫里宫外的有什么流通,中间有人为了挑拨咱们之间的关系,故意买通这个我根本没见过的小宫女诬陷我......”
此一席话,不仅将樊龄初卷入纷争,还顺带了春生殿,毕竟樊龄秋方才那般积极众人可见,而三皇子又整日跟在允王身边,若细纠起来,允王也摘不干净,这样即便像方才那样所说的彻查,自然也轮不到允王的人,若真的查下去,说不定牵扯出来的事情更大。
樊龄誉眉心一跳,三皇子在宫外有些见不得人的私营这件事是他早几年查到但一直没拆穿的,怎么陶茵也知道?
后方吃瓜众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听得精彩。
这下子水被搅浑,谁也下不来台,樊龄初身上不干净经不得查,自己的私隐被当众揭发出来,似被打了七寸的蛇,方才还上窜下跳的,这会儿便安静如鸡,明明还想苍白无力分辨两句,却被允王一个眼神又给阻了回去。
建阳帝听的头疼,见着自己的几个儿子各怀鬼胎当众互相撕扯,心寒无比,事关天家颜面,其右皇后是樊龄誉的养母,其左陈淑妃是樊龄誉的生母,若开口让他们处理这件事,怕是落人口实说她们偏颇不公,继而侧头问了太后,“母后,依您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先把人带下去,让管事嬷嬷给她验验身。该问的总会问出来,除非她的身子是铁打的。”太后一生多经风浪,这样的小把戏可瞒不过她,“至于旁的,皇上你定夺吧,哀家累了。”
话落,明月被两个太监给生生拖了下去,任凭她如何哭喊求饶都于事无补,待得她哭喊声彻底消了,地上徒留一条长长的水渍,似蜿蜒的山脉,亦如崎岖的人肠。
“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搅了太后寿宴,惹得众人不快......”建阳帝沉叹一口气,才缓道,“三皇子,借故生事,闭门思过一个月,事情没查清之前,四皇子暂时不要主理三司的事务了,三司一应暂交于允王。”
此言掷地有声,似巨石砸在众人脸上,允王本来就是储君的热门人选,有此一遭,好似再一次侧面印证了皇上的态度,众人神光相接,若有所思。
明明这件事里樊龄誉没有过错,可建阳帝却卸了他的职,陶茵正在不服,那厢樊龄誉却认的快,“是,儿臣谨遵皇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