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龄誉回答干脆且肯定,提及她时目光灼灼,使得卢皇后越发好奇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一向内敛冷情的坚定成这副模样。
好歹两个人说话时没有她原想的别扭尴尬,旁人且来日来说也好,原本还担心两个人见面会有什么不适,现在却可放心了。
倒也不忍将人逼的太紧,皇后笑意阑珊,一脸欣慰,“也罢,等你觉着时候到了,再将她带来给母后看也是一样的。”
“左右你三哥还未议亲,你的事还能再往后拖一拖,只是怕时间久了,许家那边不好交待。”
“多谢母后体谅。”事关许家,听皇后的意思是想让他拿出一个两全的法子既抹不了许家的颜面,又可将亲事处理妥当,樊龄誉却并没有想要应承的意思,一来与许碧君的亲事从未真正抬在桌面上来讲说,不过是皇后与许家自行达成的一种默契,二来他也没有给过许碧君什么承诺,不讲还好,说多错多,反而琐碎。
今日意在破冰,母子两个以亲事为引,倒是说了不贴心话,樊龄誉在皇后殿中用了午膳才归家,皇后宫里菜式口味清淡,不合陶茵口味,樊龄誉亦为肚肠留了些空档,回来路上命人去点心铺子给陶茵弄了些甜食。
待回到马车里,陶茵难得安静,一句话也不说,倒让人一时不习惯,“平日话多说个不停,怎么这会儿没声了?”
若不是他右手仍不能动,他当真以为这人走了。
“我想说的多了,不知道从哪里问起,又不知道你想不想说,万一我问了你尴尬可怎么办?”
她与皇后一样,好奇他心里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怕他说,又怕他不说,总之怪怪的,说不出的紧张,具体为什么紧张,她也不明白,甚至也不敢去细探,细想。
心里明镜似的他要问什么,一向正经的人难得露了玩味的浅笑出来,那一双星星眼尤其好看,“你想问什么问就是,我知无不答。”
“那我可就问了。”陶茵一顿,“你母后刚才说什么三年前你为许小姐解围,解的什么围啊?”
迫切的想要知道他的过往,他与旁人的过往,这念头一起,便再也搂不住了。
还以为她会问点旁的,倒没想一张嘴又是旁人的事,他眸色一暗,关于许碧君的那些回忆模糊且匆忙,甚至没有留下太多痕迹,像一堆无头无绪的碎片,虽然很不想提及,面对陶茵他还是耐心回答道:“三年除夕前夜,命妇来宫中给各宫娘娘请安,许碧君随其母亲到了母后宫中,谁知......谁知她与众位命妇在雪中梅林赏花时,弄脏了衣裙,我将外氅借与她......”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竟不想反而让她费了心。”
如果不出意外,许碧君十有八.九会是他未来的正妻,他无从反对,想来也会顺从接纳。许碧君性子和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京中闺阁女子的典范,首屈一指的淑女,然,没有那么多如果。
然,到底还是出了意外。
一个意外闯入的灵魂,不人不鬼,甚至不能以本来面目现于这人世,可他就是在意,就是喜欢,即便日日得见却又不见,这场咫尺天涯的情愫还是在他心里落了种扎了根。
他便不能再坦然接受许碧君了。
“你人还怪好的......”陶茵在心里暗翻白眼,樊龄誉明明是做了好事,可她心里有点泛酸是怎么回事?不觉刨根问底起来,“弄脏衣裙,有雪又有梅,怎么还能弄脏衣裙啊?”
樊龄誉坦荡回答:“是血污。”
“你们姑娘家都会来的血污。”
陶茵秒懂,这是月经突然来临,还被他、撞、见、了。忍不住在脑海里自动脑补当时的场景,天地素白,红梅如火,他站在梅林当中,顶着寒风将沾着自己体温的贴身大氅脱下来披到许碧君的身上,说不定指尖儿还触到人家的肩膀头子。
好像听起来他与许碧君更暧昧了,毕竟这样的场景,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多想,直到现在人人见了这两人都拉郎配,可见从前这两个人也未必没有眉来眼去过。
“骚包。”她小声骂樊龄誉。
“什么?”这回声音太小不明显,他没听清。
“你这也算英雄救美了,长得又帅,人家当然喜欢了......”陶茵觉着嗓子眼儿里似乎堵了个柠檬,每咬一个字都在往外泛酸水儿。
别说古代,就是现代女生走在街上突然来了月经也会尴尬,他这样伸出援手的行为可圈可点,如果是她也会这样做,可她就是酸,别别扭扭的酸。
旁的樊龄誉没留神,只留意到她的那句夸赞,内心喜不自胜,倒还谦虚应了一句,“举手之劳而已。”
这波顺杆爬让陶茵更气了,却还是尽自己能力让语气听起来与素日无异,“你们这有没有很灵的庙呀,哪天带我去上上香。”
他疑惑,“怎么?”
“去菩萨面前许个愿,求菩萨让我早一天离开你身体,这样就不耽误你的事了,省的你因为我婚都结不了,媳妇都娶不上。”先前就此话题也谈论过一次,不过上回与这次不同,上次她是真心感到愧疚。
到底是未经人事,亦没和姑娘真正接触过,量樊龄誉再聪明伶俐也体味不到陶茵心底的潜台词,更会不得意。
一提到成亲,心里便又压了一层乌云似的不开心,她说的话没一句是他想听的,紧随着吃味起来,“我瞧着,倒不是你耽误了我,好像我耽误了你。”
“可不是嘛,”论斗气,陶茵可没输过,可她也不晓得哪来的气,就是想跟他斗,不觉阴阳升级,“我如果当初跑到别人身上去就好了,万一跑到一个绝世美女的身上,也有人给我披大氅也说不定呢。”
樊龄誉咬了牙,方才因被她夸赞而挂起的欢喜这会儿散的无影无踪,只能语无伦次的再次强调道 :“你真的要去寺庙?”
“是呀,除了求神拜佛现在还有什么法子吗?”
“也好。”樊龄誉将点心塞到右手掌心,“明日就去。”
他像一颗软钉子,陶茵似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凭她说什么,也只顺着,更不会过问缘由,实则陶茵是想让他发现自己那些小别扭的,但这人不知是笨还是呆,永远都那么不开窍。
两个人在车里气氛尴尬正当时,马车外的杨京忽然隔着锦帘小声道:“四殿下,方才您自皇后娘娘那里出来时,娘娘还悄悄问了小人几句话。”
樊龄誉问道:“什么?”
杨京老老实实回答,不敢在自家殿下面前有半句隐瞒,“皇后娘娘问小人,您的心上人既不是许大姑娘,那是哪家小姐。”
不光皇后奇怪,连杨京今日听了也觉得匪夷所思,生怕自家殿下这自言自语的毛病可别是见着了什么不该见的,所以借此也打探一番。
“哪有什么心上人,不过是觉着现在成亲还不到时候,拿此为借口诓母后罢了。”方才某人那句绝世美女什么旁人给她披大氅的话刺激到了老实人的神经,也令樊龄誉无端恼火起来,难得在人前口是心非一回。
“原来如此。”杨京好似又稍稍松了一口气一般。
方才那人搁在手里的点心几乎都快要被陶茵给捏碎了,小脾气上来也跟着耍了一把,将手伸出窗外,那包点心举到了杨京脸上,“这给你吃吧,太甜了,吃的牙疼。”
杨京受宠若惊的双手接过,继而捧其在怀。
两个人心里各自窝着火,竟是头一回别别扭扭的谁也没和谁讲话。
待到了府邸,才一过垂花门便有长侍前来禀报,“殿下,您可回来了,赵燕胜赵大人回来了,此刻正在书房等候您呢。”
一路憋着气的人一听旧人回归,原本的菜色立即换了正色,脚下生风,大步来到书房。
一入门,迎面走来一个青年,双手作揖欲给眼前的四殿下行大礼,在跪下前一刻,樊龄誉将人扶住,“你路上劳累,且免礼。”
一股尘土气仆面而来,赵燕胜压解官员一路上京,半刻不敢耽误,甚至一身衣裳也来不及换便匆忙赶来樊龄誉的府邸复命,他是樊龄誉一手提拔,于他而言,樊龄誉是知遇知恩。
借着四殿下的眼,陶茵才看清这位历史上有名的封疆大吏的模样,身量高壮,不似先前所见的小韦大人那般书卷气,浓眉大眼,瞳孔黑亮一身正气,看起来像个练家子。
两个人谈了半个时辰,最后还是樊龄誉不忍,命人先回去休息。
茶汤尚温,樊龄誉端起小抿一口,忧心忡忡。
此次赵燕胜归来带给了他一个重要的消息,此次押解回京的官员之中,有允王的门人,然,皇上竟不提审不询问,只将人安排别处休息,颇有优待。
这让他十分不解,父皇竟偏爱允王到如此地步?
“那位赵大人长得可真帅,不知道成家了没?”陶茵知道这人现在在疑惑什么,可她手拿剧本,知道他的疑惑对将来而言全无用处,趁着樊龄誉凝思之际,陶茵冷不防来了一句,害得他险些被那口茶汤呛住。
他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