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手机拿起平板，接着昨天的进度继续学，学完没多久医生进来给他做了些检查，检查完他又出门看晚霞去了。

市里到处都是林立的高楼，晚霞被建筑遮挡了大半，空气也不清新。让他有些想念起了家里的环境。

他坐在早上坐过的椅子上发呆，手机也忘带了，想上楼回到病房上躺下，身体却极不情愿动，表达着对没有生气的房子的抗拒。

晚霞愈渐浓烈，不多时便消散了，蓝天被压得越来越暗。

他换了个姿势靠坐着，瞧见两道身影从远处飞奔而来，径直拐进了住院大楼小道并闪进了楼梯里，江南听在昏暗的天色下眯眼终于瞧清了，他大喊道：“小贤——！”

紧接着他也追了上去，程贤景停下脚步扭头刚要问周安知，周安知往下面看去：“好像是江南听在喊你。”

程贤景掠过他一径冲了下去，跟刚要踏进楼的江南听撞在了一起，程贤景一把拉住了他，他们相互一笑后勾肩搭背地上楼去了。

他抱怨道：“好想出院啊，天天都躺床上，要发霉了。”

“下星期就可以了，乖乖听医生的，别急。”

江南听重重叹了口气，程贤景拍了他背一下：“叹什么气，别叹气，你都不知道有多久人羡慕你，不用上课。”

周安知：“呵呵。”

程贤景：“你怎么总爱猪叫。”

周安知翻了个大白眼给他。

江南听在旁边笑。

他们的存在让自己死寂的生活又热闹起来了。

回到病房，程贤景把书包大喇喇敞开，里面两包糖，一包是水果味的，一包是高级牛奶味。

他把糖拿出后想起什么，突然盯着江南听的嘴瞧：“没涂唇膏啊？”

“啊？忘了。”

程贤景又在书包里摸了摸，掏出粉红色的樱桃味唇膏撕开包装给江南听涂上了。

周安知真是对他们无语了。出于尊重，他也没说什么。他把书包里面的水果拿了出来，坐了会便走了。

右边病床的病人今天早上已出院，房间里的氛围比往常更冷清了些。

他等江南听吃完饭且他奶奶走后，拉他去了院外觅食。外面有一条十字路口，三条街都是美食街。

江南听只有在陪他出来前的那段时间是开心的。他被拉着在各色美食之间穿梭，吃不了的恨让他脸上的阴郁一直消散不去，程贤景买的还都是重油重辣的东西，他看着眼馋。

在一个角落中，程贤景停留了下来买了四个饼，其中香芋和香蕉味的给了江南听。

江南听：“我谢谢你。”

程贤景嘿嘿笑着：“不客气。”

回到病房，程贤景的幸福时刻就来了，在晚餐开动前打开了正在追的动漫，江南听闻着味狂流口水，只默默塞了根糖进嘴里。

晚上他和程贤景挤在一张床上，医院的病床对于两个身高脚长的大男孩来说还是太小了，江南听尽量不翻身，挤是挤了点，但温暖。

江咪被夹在他俩之间，半夜被程贤景抱了去，清晨却被挤到了床底下。

市里早上有中巴到染柳镇四中的街上，程贤景很早就去等车了，江南听陪着他一起。

呼啸的风吹过身侧，冬季的校服明明阻隔了外界的凉意，程贤景还是被冻一激灵。他在颤抖中有那么一刻不想去学校了，车却刚好来了。

他在江南听的目光下上了车，坐到了窗口处。江南听追到他坐的位置，刚仰头说了一句“冷，把窗户关了——”，车被一脚油门直冲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了路面上。

他孤身回去时凛冽的寒风更加肆意。

今日无晴，也是四中的期中考。昨日搬书时程贤景又收罗出了几封情书。

他在周安知家的车上认真看了，小姑娘的心意纯粹又可爱，但他还是猜不出是谁写的，周围人也没见有女生近过他的座位。

被暗恋的日子其实挺不轻松，他在班上的一言一行都受关注，关注过火了导致他不好意思充分展现自己。

期中考完放两天月假，天气更加寒冷，迈入冬季后，冻雨一阵接着一阵。

江南听终于熬到办了出院手续，家里一楼已经升起了炭火与煤火。二楼用电火和空调，电火用来烤脚。

窗外正下着雨，他在电热桌旁看书画画，电脑里放着轻音乐，他的那本小说也在今天看完了。

原来他们之间，算爱情。他被尘世间这样一类特殊而诚挚的感情触动到了。

“嘿喽~听宝。”

程贤景散完学悄咪咪走上楼来，突然拉开了他的门，歪着头贱贱地笑着。

“快进来烤火。”

他进门后携入一阵凉意，脱鞋踩进去嘴里冻得斯哈几声：“这天是要下雪的节奏啊。”

他口中的白气在桌上飘扬了几秒，眼里尽是高兴的神色。

“又快过年了，上次没有和你一起放烟花——”

“这次满上。”

江南听开心地笑了，那两个人物的故事不禁浮现脑海，他明白后劲来了。

程贤景从书包里拿出书来的时候，江南听看见两书之间夹着的一个粉色的东西，他探身过去扯了出来：“又有谁给你写情书了？”

“这学期桃花运有点旺，我也不知道我个人啥魅力吸引的。”

“……”

程贤景无所谓地笑完，道：“我们的大学霸现在在我们班还有影响力呢。”

“谁？”

“我心里的大学霸还有谁？你虽然输在了这期的荣誉墙上，可赢在了她们心里。这几天她们一直在跟我打听年级第一现在怎么样了，我说带她们来看你，她们又i了。”

江南听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对等级的划分无感，对优秀与平庸的区分也无感。

他每次听着年级第几、班级第几的字眼几乎都是陌生的。

因为从不在意，遂不理解别人被名次困住脚步，稍稍退步几名就要死要活的感受。他觉得每天只要努力着就是进步，为什么人要加那么多功利的标准。

他们正聊着，扣扣发出了消息提示。

周安知把今天课堂上做的笔记拍照传来了，教科书后一直没想出来的解题思路的习题，江南听暂放着想之后去网上搜，他们班老师却刚刚好讲完了。

周安知的字很飘逸，作题空间却不容他发挥。他把字写到了最小，书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还贴了许多纯色便利贴。

江南听眼都快看花了，一直比对着题下答案和题目的相符程度，看完才知道，这是上题的答案。

江南听打字问他：第7题答案呢？

周安知：边上呢，有一个箭头没看到吗？

江南听眯缝着眼找，找到后没忍住气笑了。

这哪是一个箭头，他就随手划了一笔，关键是这一笔还不怎么能看清，就半个印子。

程贤景写作业总会忍不住去摸手机，看手机的时长比写作业还长，江南听以前经常有意纠正他这个习惯，程贤景坚持了一段时间又放弃了。

他现在这个状态其实挺好的了，能够自主的学习，就算每天只能学一点，积年累月下来也有大学问。

他不能一下子完成作业，但能在明天来到前完成，也算他自己有规划。

两天假，他们在屋内考虑着去玩，一出门又被冻回屋内，干脆关门拉窗看恐怖片了。

心脏病患者最好不看惊悚电影，江南听只觉得这恐怖片都不能够算惊悚，他全程都一脸淡然。

程贤景不算怕鬼，但会被突如其来的惊吓吓到，江南听被他死抱着，他颤一下自己也跟着颤。

外头冬风呼呼刮着，摇得窗户哗啦一阵，江南听去把窗户关紧后倒去了床上。

“不看了吗？”

“困了。”

他一说，程贤景也感觉自己困了，他暂停视频给电脑调了休眠，也倒去床上看手机。

江南听在他身侧睡过去了，手脚冰凉。程贤景手在被窝里碰到他手的时候还以为碰到了个冰块，光速闪走后又摸了过去，握着他的手放在了肚子上的里衣里暖。

江南听醒来了一下，又模模糊糊的睡去了。

——

今年过年来得比以往更早，吃完年夜饭就没什么事了，今年他父母出奇的没有吵架，真是这十几年来唯一过得安详的年。

不过父母的争吵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他不觉得不幸福，也不觉得自己可怜，对别人因他不和的家庭投来的对他的各种看法也不在意。

可能是习惯了，所以已经麻木。

程贤景像去去年一样，准时在外头叫他去放烟花。

江南听在楼上收拾完奔下楼去，他的爸爸刚好也出门去找人打牌。程贤景跟他说了声新年快乐，江爸爸笑着应了，知道他要去放烟花还叫他小心点。

他这样温柔的时刻从未给过江南听，江南听像做错了事一样走在他后边，默默承受着被忽略的感觉。

程贤景向后看了眼，走过去后大手一挥揽住了他。

他们在冬夜的路灯下往一个方向骑行而去，炮声隆隆，目的地离这2公里。

他们在一个地势较高的宽阔河桥上停了车，全镇的烟花在此刻尽收眼底。

程贤景和他把水母烟花摆了半桥面，江南听不敢点火，程贤景便让他站远了，讲所有烟花全部点燃他自己马上跑开，和江南听站在一起仰头看。

“好壮观。”

他的眼眸被映亮，程贤景却说：“我就说上次的怎么不好看，原来是缺了你。”

他是无意的话，却听得江南听心潮涌动。

程贤景蹲地上把袋子扯开，里面成盒成盒的烟花中有一款新品，耀眼绚烂的银花在黑夜中像喷泉一样喷涌，效果可以持续3分钟之久。

江南听被想玩但没胆点，每次还没点到引线就自顾自地跑掉了，逗得程贤景哈哈大笑，手上忙不迭地给他录起视频，笑他怂。

江南听在气急败坏中脸涨得通红，视死如归地终于点着了一次，他像老鼠一样蹿走了，程贤景真的快笑死了：“你要不要这么怕啊！”

“之前还不是你。”

“咋还给你炸出心理阴影来了，那威力也不大呀。”

“反正就是有阴影了。”

“好好好我的错。”

不久有小孩子追赶着来到这里，程贤景大方地把所有的炮竹跟他们共享，不一会儿便被一扫而空，他们收拾完满地狼藉兴尽地回去了。

大年初一初二走亲戚，程贤景亲戚离得远，大多也在城里，他每到一个地方拜个年都需要两三天的时间，回来差不多开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