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听早早的吃完了饭,坐在办公室内看书,老师们都吃饭去了,还没回来。他刚看完几页,门被敲了敲。
“进。”
他把煤火提来放在自己和对面的椅子中间:“坐吧。”
李月辰乖乖的坐下了,双手放在大腿上。
江南听和他面对面坐着,带着欣赏的目光注视了他一会,李月辰低下了头。
“上周五我和你奶奶聊过了,你家的情况我也大致了解了。”江南听觉得面对面说话有点官方,他把椅子往右一挪,和他靠得近了一些,用脚把煤灶撩近,关切地问,“冷吗?”
“不冷了。”
门又被风吹开了,江南听拿了页纸折成四折,起身去关门,夹在门缝里。
重新坐回椅子,他伸手放在煤火上,像唠家常一样和他聊着:“你觉得,钱,对你的意义有多大?”
他的眸子在动,一看就是在思考,江南听没等他回答,自顾自说:“可以改善家庭的经济,让家人过上好日子是不是?”
“嗯嗯。”
“那你看重钱吗?如果有人出高价想买走你的理想,你是否愿意。”
他坚定地说:“不愿意。”
“但如果真的到那一步了,在面对金钱的诱惑时,你还会这么坚定吗?在你急需一笔钱的时候,比如遇到家人犯病、意外的来临。”
对方犹豫了,犹豫过后陷入了自卑当中:“我不会有被诱惑的机会的。”
有老师进来拿东西,和江南听打了个招呼后,又将地上的纸捡起来夹门缝里出去了。
江南听:“以后出社会,各种诱惑和机会会让你眼花缭乱,你现在没遇到是因为你能力有限,还不足以让人惦记上——额,我跟你探讨这个问题好像有些早了,你可能还听不懂——”
“能听懂。”他停顿了一会,“我以后会坚守本心的。”
“好,既如此,那你跟我做个约定好不好?”
“老师你说。”
“我想以投资的形式送你到大学毕业,也希望你不辜负我对你的期许,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啊。”李月辰惊得站起来了。
“不要急,坐下。”
他神情恍惚地被江南听拉着坐下了,并且如坐针毡。
“这算是一种为理想投资的方式,希望你以后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就算是回馈了我了。”
江南听看他心神不宁的样子,笑:“是不是觉得被诱惑了?还是觉得这还是算一种资助的方式,让你有很大的心理压力。”
对方未做回应,脸上的神情还是很慌张。
江南听:“我不算是资助你,你不要想多了,也不要觉得受不起。其实我这还是在利用你,我看中了你的资质,觉得你以后会是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我才敢这样助你上青云。”
“上了高中你可以拿奖学金,考上名校后奖学金会更多,你自己存起来还是给家里人都看你自己的选择。”
他拍了拍李月辰的背:“以后的人生会光明起来的,少年人不要阴郁,不要发生一点小事就觉得人生要完蛋了,也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就放弃自己想要追求的人生。”
李月辰眼中蓄满了泪水,他不知道怎样表示自己的感激,想跪下来给他磕个头,却不敢。
门又被推开了,陆续进来三个老师,他们和江南听聊笑了几句就自做自事了。
江南听扯了几张纸来给他擦鼻涕眼泪,悄声说:“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你是一个好孩子,要有追求自己理想的勇气和毅力。”
李月辰低着头点了点。
“还有不要只看重眼前的利益,把目光放长远些,在通过读书的方式去往外界,眼界和认知都打开后,你看待世界的方式才不会局促。”
江南听轻拍了拍他的肩:“反正现在怎样都不要紧,内向也好,自卑也罢,这些都是性格的一种特征。”
“不要因为和周围人不同感到害怕,你就坦然地做好你自己,若有想为自己改变的那一天,积蓄力量就能完成逆袭——曾经的我比你还内向,现在还不是成为了自己想成为的人。”
“好了,你回去吧,好好读书。我等你恣意归来的那天。”
李月辰出了凳子,他在停顿间,十分恭敬地给他鞠了一躬:“老师谢谢你,我会永远记得你的,这个约定我也会实现的。”
“嗯嗯,我说过我们以后肯定会成为朋友的。”
李月辰转身而走时脸上洋溢着春风般的笑,江南听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笑,那种希望感让他想到了一句话:拨开乌云见晴天,守得云开见月明。
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许多难关没有闯,而他,也只能帮他到这里了。
加油啊,少年。
——
程妈妈纠结了一个星期,在江妈妈和程爸爸程贤景的怂恿下,还是决定好好地疯他一把。
两个小姐妹相识二十几年,一次搬家阔别好几年,心里却都互相惦记着。
曾经她们一前一后嫁到染柳镇来的时候,各自见面了都不说一句话,只点头一笑就算。直到她们在一个医院的同一时候产下儿子,她们才多了相同的话题。
在家坐月子期间,江妈妈受了委屈都抱着孩子往程家跑,她的一腔怨言都被理解,一来二去她们也就成为了互相吐槽的好友,其信任程度是可以用生死做保障。
产后恢复的那些年里,她们经常一起出去打工,在孩子将要上学时,两家人一块在染柳镇临湖的空地上起了新房。
也是这一年里,她独自搬大家具下楼时一脚踩空,实木的梳妆台随着人一同掉了下去,生生地砸在她腿上,造成骨折。
因为恢复较好,勉强能够走路,她便留在家里和程奶奶一块照顾程贤景和程曦。
江妈妈从此又是一个人,她换了几份工作,后稳定在了浙江,开始了她受制于人的日子。
一朝有过靠男人的想法便坠入了深渊地狱,江爸爸给她交房租,日常给她打钱,虽不常见到却让人感受到了那份情义,她好像快释怀了。
直到他偷偷来找她恰好碰见一个追求者正对她拉拉扯扯,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拳头对准了她,那时才知道魔鬼终究是魔鬼。
长达十几年的精神折磨,家暴、冷暴力、大大小小的家庭矛盾,这其中的纷繁杂乱似乎已经摧残了一个少女心中所向往的那束明媚的曙光。
直到,她几乎不怎么关怀的儿子跑过来,替她挡下了那一棍。
她在收拾东西等程妈妈过来一同去旅行的前一晚,一个人想了很多,更多还是后悔。
后悔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后悔让他从小就经历那些白眼与冷漠,后悔没有看清人,后悔被趁虚而入。
以前没释怀的现在更加想不通,比起自己,更让人心疼的还是江南听。
——
许老师重新回到了班上,江南听当代理班主任的滋味还意犹未尽呢,只有程贤景最开心:“我的个乖乖!终于不用再上那个破晚自习了,每天可等死我了。”
“嗯呐嗯呐,以后就是我等你下班了。”
江南听掏出一沓试卷出来,程贤景好奇走近:“这什么?”
江南听把红笔笔盖扯开,麻溜的套在尾部:“他们的数学月考卷,我得在明天之前阅完。”
“噢,那加油哦,江老师~”
他躺去了床上,调出相机出来拍江南听,被窝中光线有些暗,他在按下快门的时候才反映过来开了自动闪光灯。
灯一闪出,程贤景溜之大吉,瞬间将脑袋缩进了被窝里,且压着被子四角防江南听来偷家。
而外面却无一点动静,他觉得不对劲,悄悄掀开一角往外看,直接对上了江南听近在咫尺的眼。
“我的妈!!”程贤景吓得把这一角抓得死死的。
江南听却没掀被,他整个人隔着被子压了上去,抱着程贤景蠕动了两下:“还偷不偷拍了?”
程贤景快被他压死了,好不容易才将头伸了出来透了口气,他推着江南听:“你要死啊,下去!”
“嗯?你说什么?”
“从我身上下去。”
江南听不舍得地抱着他又扭了两下:“那你乖乖叫声‘听宝宝’我听。”
程贤景这脾气也是劲劲的,你让我干嘛我偏不干嘛,他紧闭着嘴。
江南听也不是硬要听他叫,他坐起身刚要走,程贤景碎发凌乱的样子配合着那像被欺负了的眼神和他身上劲劲的精神,勾得他欲罢不能了。
下个床真墨迹,程贤景怕他又勾起火来,伸起仗义的一脚直接给他踹床底下去了。
地上的江南听蒙着脑袋拍屁股站起身来:“踹我干什么。”
“就踹。”
“哼,不跟你计较。”
“你敢计较。”
“不敢。”
端午节小长假最后一天,程曦发了朋友圈,其中有一张对着朝霞的双人左右手比心图,右边那手的手腕处看着像男人的衣服,可手又修长秀气的像小女生,程贤景没看出啥端倪,只以为她是和小姐妹去爬山了。
江南听风速从厕所里蹿了出来,大叫道:“小贤!”
程贤景被吓了一跳:“干嘛。”
江南听激动得跳了过来:“你看。”
“我姐发的朋友圈,早看了。”
江南听往上一滑:“那这条呢?”
“我草!!”程贤景气愤不平地从床上站起来,“真被他追到手了?!”
“别激动别激动,你不是乐见他们在一起吗?”
“那我姐啊!!!!他才追了多久啊!!”
“路之人还是很好的,你不要担心。”
“我姐人更好。”
“是是是,且看他们怎么发展吧。”
程贤景郁闷了。姐姐不找对象他急,找了对象他也急。
“便宜那小子了!靠。”
“还好吧,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你咋胳膊肘往外拐。”
“实话实说。”
“你让我更郁闷。”
江南听拍拍他的手,程贤景居高临下看着他:“你是不是没洗手?”
“啊对。”
程贤景抬脚就要踹他,江南听赶忙溜去了洗漱台,程贤景盘腿坐了下来,长叹了一声。
——
程妈妈去已两个多月,两人将南方大半地方都走过后,计划着去看北方。
在旅途中,一路的放肆大唱大笑让她们好像回到了意气风发的少年时候。
只有出发了,才知道抛下过往重新生活有多爽。
“想好此次旅途结束该怎么过了吗?”程妈妈问她。
“我了解了一下市场,做美甲可行,我想去学一段时间,看看难不难。”
“可以喔,我们金三角那个地下街也有做美甲的,我看到蛮多小妹子去做的。”
“市场还挺大的,我想试一试,听听也支持我。”
程妈妈:“听听真的很好。”
“哎,是我苦了他,还好你家小贤一直在帮他。”
“他帮了个什么,听听才是帮了他大忙,你不晓得他初中成绩都是听听给他提上去的,高中又给他补习,他才考上了个二本。”
“有这事?”
“恩诺。今年过年和听听一起来我家吧,热热闹闹的。”
“那我就真的来了啊。”
“想来就来,就像以前那样。”
真好。真没想到,我们也会成为一家人。
江妈妈曾经很羡慕她的家庭环境,暖心的婆婆,体贴的老公,明媚的孩子,还有幸福的她。
曾经隔着屏障感受着别人家的温馨,就像是误入其中的风雪旅人,外界所有的甜蜜有如刀子一般,越得不到越向往,越向往越被剌得难受。
如今处境不同,感受亦不同。
她现在也在被好好爱着,她也有很好的孩子,他们也真正的成为了一家人,温馨不再是别人家特有的了,她也拥有了。
一时之间泛了泪,她将脸转向车窗,风干了她的眼泪。
她看向蓝天,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
自由真好。爱与温暖,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