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良起初还能游刃有余的应付着四面八方的飞剑。
可是万剑冢不是徒有虚名,这里真的有上万把剑,其中更是有上千把名剑。就算有一部分剑认主之后离开了,在主人逝世后便会自动归位,所以万剑冢现有的剑,没有一万也有九千。
大师兄不知道是真的不着调,还是确实相信孟良,这次居然真的只带了她一个人来。
孟良无语:“不是,大哥,那我没来的时候这里谁守着啊?总不能之前我不在,万剑冢就一直门户大开的任由这些个剑突破结界吧?”
大师兄:“此事事发突然,从第一把剑异动算起,不过月余……”他苦笑道,“起初大家都没当回事,禀报师门之后也就搁置了,说是空闲了遣人来瞧瞧,一直没得空……”
孟良叮当一声击飞一柄剑,那剑斜飞过去插入剑冢,竟安静了下来,被镇住了,她闻言冷笑一声,打断了大师兄的话:“还是一贯的低效。”
大师兄赔笑:“前些日子润泽携新筑基的剑修来选剑,才发现万剑冢里百剑乱飞,润泽匆忙回禀,师尊遣我来照料,我……”
孟良眼神凌厉,身影辗转腾挪不停:“润泽?那个毛头小子?”
大师兄干笑:“润泽是外门首席弟子。”
孟良:“他那三脚猫招式,给我提鞋都不配。”
她这话说的狂妄,却不是在吹牛。
孟家的剑法天下一绝,孟良又是孟家上上下下几代人里剑法学的最好的,一手孟家剑舞的出神入化,来天山派仙剑宗拜师学艺纯粹是家里被她闹得鸡飞狗跳,容不下她了,打发出来玩的。
孟良在迷途真人座下挂个名,该干啥干啥,没人能管她,也没人敢管。
迷途真人以醉剑见长。
当时孟良来拜师学艺的时候,一个人单挑了仙剑宗八大长老。虽然为了公平起见,八长老都没有用修为,但是他们八个车轮战一个黄毛丫头,还一一甘拜下风,这事也有够离谱的,不过最后没有传出去就是了。迷途真人不是长老,他一直在座下饮酒,等孟良不耐烦的敲着剑柄的时候才朗声大笑,出来迎战。虽然他几十招之后也败下阵来,不过只有迷途真人那两下醉剑引起了孟良的兴趣,所以孟良指名要拜入迷途真人座下。
这行为很不合规矩,长老辈早都不收徒了。
天山派规矩森严,不论年龄、不论入门早晚,论的是辈分。
迷途真人虽然不是长老,但是他的辈分比长老还大,他是掌门的师弟。
孟良这么一拜,把自己拜成祖宗了。来来去去的时候,长老见了她都得行礼。小辈都叫她师祖。
至于为什么孟良叫宋宁华“大师兄”,这个和天山派没关系。
宋宁华是浮生山庄的门生的儿子,和孟良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拜入浮生山庄,给孟良她爹叫师父。又因为宋宁华年龄比孟良大,入门又早,所以她爹让孟良管宋宁华叫大师兄,孟良叫了这么多年也早习惯了。
后来孟良拜入天山派时,她爹不放心她,叮嘱宋宁华跟出来,让两人相互有个照料。
在天山派里,宋宁华的辈分可比孟良低了不止一两辈。
总之,不提修为,孟良的剑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宋宁华干巴巴的继续道:“昨日带了几人来看看,试图镇压,无果。”
这短短一句话里,含了多少心酸和无奈。
何止是“看看”、“试图镇压”,他们简直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拿这些剑毫无办法,它们就像疯了一样!好像有什么在驱动着这些剑,怒或者怨,源源不断,愈演愈烈,他们甚至连缓解暴动的趋势都做不到,何谈镇压。
这些日子几位长老又都不在,有的闭关,有的外出云游,两位常驻长老也在前两天外出了,一位听说是去处理一个什么阁,那阁在凡间作妖,害了不少人命,还隐隐要引出天灾的样子;另一位后脚也出去了,据说是天降异象,赶往蕴灵森林去查看了。
这几天是师尊暂时代理宗门事务,忙的脚不沾地。
宋宁华去禀报的时候,师尊不以为意的挥挥手:“这点小事你看着办就好了。”
宋宁华只好苦笑应是,引了一众同门也束手无策,突然想起来孟良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孟良越来越力不从心,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不见了踪影,她再没力气也没心情挽个剑花秀个剑法了,只是麻木的一招一式使尽全力击飞每一柄飞过来试图要了她命的剑。
孟良现在就像是一个活靶子。
这些剑最开始可能只是发疯,就像关在屋子里关久了的狗一样,扑向门,抓、挠、撞,希望出去兜兜风,但是孟良出现了,对于它们的躁动有了足够强的回应,就好像一个拿着玩具抛球出去的人,所有剑都疯了一样蜂拥而至,渴望跟孟良过两招。
一两把剑也就罢了,就是一二十把剑、一二百把剑,都能看得到头,但是这里是一万把剑啊,就算孟良厉害到能一招一把剑,挥一万下剑?
就算是金丹修士也累的要命吧,更何况孟良只是个凡人。
也许她有能力镇压所有剑,可是她一定需要休息,需要时间。
孟良抹了把汗,瞥了眼西斜的落日,心里估摸已经在这里有五个时辰了,而估计只镇住了五千左右,不知道过半了没有。
而她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体力符用了几打,能用的符纸现在也耗尽了,更糟糕的是,她能明显感觉到体力的流逝在随着时间流逝加快,按这个速度,她至多再撑一个时辰就不行了。
她本来就被长期囚禁起来,经受暗无天日的折磨,身体上的伤还没好,精神上也没恢复,此刻又如此高强度的镇剑。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泛起的腥甜味,咬牙又摆好起手式。
孟良踉跄几步差点被一柄剑划伤时,终于怒道:“宋宁华你就在旁边看着是吗?!”
宋宁华闻言立刻从旁边捉了一柄剑,冲上来要帮她的样子,可是握着剑的手腕却软绵绵的,挥出来的剑招简直还不如垂髫幼子。
孟良气得简直要咳血:“你学的剑都喂狗啦?!”
宋宁华一副愧疚的不行的样子:“师妹对不起,我真的很想帮你,可是上次你那一剑……我的腕骨全粉碎了,到现在还没好全,实在是拿不稳剑。”
孟良更生气了,她全身骨头还都断过一遍呢,跟宋宁华腕骨粉碎也就是前后脚的事,她自生自灭现在也能撑五个时辰,这家伙一天到晚养尊处优的,现在还一副病殃殃的模样,孟良眼神冰冷的睨他一眼,斥道:“滚开。”
这是准宋宁华不帮忙了。
宋宁华连忙后退几步,嘴里还道:“师妹我帮你看着背后。”
孟良头都不回:“不必。”
孟良太手忙脚乱了,以至于她没有注意到宋宁华在后退时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异样。
一个时辰后。
孟良躲闪不及,被一柄陈旧的青铜剑划开了袖子,鲜血淋了出来。
因为当时孟良飞跃在半空中,所以鲜血洒落的范围很广。
孟良身形不停,脚尖点在几柄剑尖上,借力飞速移动,因此没有注意到,下方被她的血淋过的剑,全都安静下来,乖乖待在剑鞘里,安于剑冢。
孟良没有注意,一直袖手旁观的宋宁华却是全部看到了。
他却只是眼神暗了暗,什么都没说。
孟良估计自己现在应该至少跟六千把剑过过招了,可能还剩三千把左右吧。
但是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孟良击飞左右夹击的两把剑,冷不防被一把剑击中后背,那剑是重剑,不过所幸它没有出鞘。但是对于孟良来说也够受的了。
一方面,重剑太沉了,另一方面,孟良也到了极限了。
“噗——”
她吐出一口血雾,眼前一黑,从空中直直坠了下来。
失去意识之前,听见惊呼声——
“师妹——”
那时她心里想的是,就冲这一声真情实意的惊呼,原谅宋宁华好了。
……
孟良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一阵一阵的剧痛疼醒的。
她茫然的睁大双眼,眼前一片漆黑,过了片刻,她开始看到灰白色块,孟良使劲眨了眨眼,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视力,看清眼前的景象。
孟良瞳孔骤缩,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嘶哑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反而因为刚才猛地吸了一口气而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咳咳……”
凑在她面前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具,正是本来应该被锁在地下室里的面具人!
他不知道怎么逃出来的,之前那张面具被孟良踩碎了,他竟然又重新弄了一张一模一样的戴上了。
此时看见孟良狼狈的醒了,他冷笑一声:“醒了?”
孟良缓了一会儿,嘶哑道:“你面具是批发的啊?”
面具人不理她,手上一动,孟良又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
孟良:“!”
她眼前一黑差点又晕过去,低头看去,只见自己被锁灵环缚在一个十字架形状的石桩上,面具人正拿着一把匕首从她身上削肉。
面具人匕首在手掌里打转,他得意的看着孟良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子:“大小姐还有什么遗言吗?”
孟良断断续续道:“不是,我就不懂了,咱俩什么仇什么怨啊,你就拽着我不放了是吗?”
面具人不说话,沉默着又削了一片下来。
他将那肉片举起来,对着光看,还展示给孟良看:“刀工怎么样?”
那肉片薄如蝉翼,几乎透光。
孟良:“……”有病啊。
孟良:“你手上拿的是无影?”无影是出了名的削铁如泥,“用无影切片,真有你的。”
面具人:“用无影对付你,不算大材小用。”
孟良:“……”这人估计真的精神有问题。
她左右看了看,发现周围的景象很熟悉,似乎是诛仙台:“宋宁华呢?”
面具人把刚才那片肉随手丢进一旁的水桶里泡着,孟良瞟了一眼,见那桶里已经堆了几百片的样子了,她的一条腿已经隐隐露出森森白骨了。
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办法,让她的伤口不流血,因此她只能感受到剧痛,而不会失血过多撑不到最后。
面具人:“你待会就知道了。”
孟良:“这算不算凌、啊啊啊——”她斯哈了两下,才哆嗦着说完,“凌迟。”
面具人不再理她,闷头切片。
孟良感觉自己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在她神智模糊的时候,似乎听到了刮骨头发出的咯吱声——面具人在刮她的腿骨——她的右腿没了。
孟良百无聊赖的想道,关公刮骨疗伤也是这种滋味吗,在疼痛中保持清醒,听着骨头的咯吱声,似乎不是从空气传过来的,而是沿着骨头直接进入耳膜内的听小骨,格外清晰。
当孟良的左腿还剩三分之二时,宋宁华回来了。
他端着一个空了的木盆,御剑过来,将那木桶放在面具人脚下,端走了原本那盆堆满了肉片的木桶。
孟良本来已经不怎么清醒了,看见宋宁华一下子精神了:“宋玉!站住!”
宋玉,字宁华。
宋宁华看了她一眼,眼神里躲躲闪闪的,似乎有点心虚,还是站住了脚步。
孟良:“你们到底要干嘛?都削成片了,你们还收集起来干啥?总不能削成这样去涮火锅吧?”
面具人:“……”
宋宁华:“……”
两人齐齐沉默了,孟良看见两人不吱声,本来随口一说,现在也有点慌了:“啊?不会吧,真要涮火锅啊?”
面具人:“……有病啊。”
宋宁华:“……你……算了。”
孟良一脸问号:“就算我命不久矣,你们也不能大发慈悲告诉我拿这些肉片去干啥吗?”
宋宁华吞吞吐吐:“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当时你在万剑冢镇压剑的时候,有一次不小心受伤了,你的血……”
他又不说了,似乎很难以启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