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堂老陈很有眼色，在布完菜后便默默退出了石室，留二人独处用膳。

看楚副掌门对这少年百般关切，估计是打算收第四位关门弟子了。

老陈不由得嫉妒起这名叫黎墨星的少年。

他也是杂役弟子出身，在仙门苦苦熬了三十年，才渐渐混上执事的职位，后来才被顾清漪赏识，提拔入了刑堂做主簿。

但黎墨星却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得了楚云留的青睐，甚至有机会成为副掌门的亲传弟子，前途不可限量。

饶是他早已看透碧落仙门种种人情世事，此时内心也颇为感叹命运的不公。

老陈正暗自感慨，却见黎墨星已经收拾碗筷，提着食盒走了出来，心情颇佳。

老陈试探道：“副掌门答应收你了？”

黎墨星笑笑：“陈叔，您先回去吧，师尊对我还有些嘱托，不便让您在旁，您先关上石门就好。”

老陈深知亲传弟子虽年轻，却不能得罪。他心中闷闷，嘴上却道贺连连，按照他的话，关了石门，接了食盒，头也不回地走了。

见四下无人，黎墨星轻声哼着歌，将一处石洞入口处的伪装术法撤去，露出洞口中触目惊心的事物。

那是如小山般的蛊虫尸体。

昨晚来到石门外的黎墨星并非楚云留的幻象，但他来此确实是出于纯然好心。

魇蛊的威力他是清楚的，若不把它们全部杀掉，楚云留一定会连做三日被鬼怪追杀的噩梦……

虽然他相信以楚云留的能为，击杀蛊虫不是问题，但为了遵守门规，他很可能不做抵抗，任其叮咬。

抱着这样的心思，当晚，他捏死了五百多只魇蛊，但来不及处理尸体，只得先将它们藏在一旁的洞窟中。

而他所说想“看望”一下楚云留，也真的只是看望，顺便把藏在洞内的几只蛊虫清理掉，总体来说，并没有什么图谋不轨的心思。

因此，他在敲门过程中仍保持基本的礼貌，而不是直接入侵。

谁知楚云留的反应这么大。

但是，他被惊吓一番后，对自己的态度竟然出现如此大的转变，连收徒的事情也松口了。

莫非楚云留就是喜欢这种惊恐万分的感觉……？

那么，他日后会更加“投其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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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闭三日，除第一夜的噩梦经历外，其他时间楚云留都睡得十分香甜。

三日到，楚云留刑罚已满。

出关后，楚云留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叩请穆掌门发一封讣告，昭告天下，楚云留已死。

穆良朝对饮魔剑误判一事介怀至深，是因为此事动摇了他的掌门地位，众长老险些将他罢免监禁。归根结底，是因为穆掌门忌惮楚云留已久，虽念及同门情谊，让他做了副掌门，但楚云留心知肚明，自己的存在让这位大师兄如鲠在喉。

也就是因为自己这些年“作恶多端”，太不得人望，才让穆掌门的位子坐得安稳了些。

要医治向酒，更是少不了穆掌门的帮忙，楚云留不愿意得罪他。

索性直接“去死”，既保全这份同门情谊，又省的他主动请辞副掌门之位了。

再者，也是为履行对妖市戚夫人的承诺。

果不其然，穆掌门只略一考虑便同意了。顾清漪也察觉到楚云留背后这份心思，并不反对，只低着头不说话。

许久，才问道：“卸下这担子，你想去做什么？”

楚云留道：“也许游历天下，也许隐居山林，不过，在那之前，要先把医治酒儿的方法找出来。”

他已经知道假尸身的金丹元婴被盗，以及碧落仙门排查魔族的自清行动。

顾清漪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心下震动：“莫非，你要去北疆？”

“不一定，只是寻找那只魔的线索罢了。酒儿的金丹破碎，更需要寻访名医。我已经决定，将问玉留在仙门继续修炼，照顾酒儿，这次下山，我只带——”

“师尊！大师兄他……”宫问玉匆忙赶来，扶着门框大喊道。

三人急奔向寒冰□□，却见叶宣一脸喜色：“副掌门，向酒伤口处的‘活肉’已然全部消退了，现在伤口愈合再无阻碍了。”

“怎么回事？”楚云留惊讶道，“难道那只魔族来过？把魔招解了？”

正帮叶宣煎药的黎墨星笑道：“是叶大夫新研制的药起了作用，再加上向师兄命大。”

叶宣得意道：“正是如此，昨夜向酒服用了我改良过的殊离散，活肉症状就开始好转。多亏本大夫之天才创举……自然，也感谢黎师侄这两日一直帮忙煎药的苦劳。”

楚云留长舒一口气，浑身上下仿佛虚脱了似的：“叶大夫，重羽殿里我的‘遗物’，你看上了哪些，随便挑。”

叶宣十分惊讶：“被掌门罚过之后，你好像转性了，怎么变得如此善解人意起来？”

“他还有多久才能苏醒？”

“很久，至少静养三个月以上。”叶宣唏嘘道，“等金丹复原，也就差不多了。”

楚云留道：“正好问玉也在，我要宣布一事。此次下山，我只带一名弟子随行，就是黎墨星。问玉，将近日师门的相关情况，传讯给怀玉，说不定我们在游历时会遇到她。”

宫问玉道：“师尊请放心，我已经传讯过了……不过，大师兄受伤一事，我并没有说。她在回山途中收到传讯，便折返继续向北而去了。”

楚云留道：“很好，那向酒就交给你了。”

宫问玉红了眼眶：“这次，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师兄。若是师尊查出凶手，一定要告诉我，我要替师兄报仇！”

“报仇的事用不着你，练好你的剑阵再说。”

“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偷懒了！”宫问玉坚定道，这几天他的眼泪好像就没停过，先为离家远走的妹妹，再为师尊和师兄。

楚云留道：“墨星，去收拾行李吧。为师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辰时在重羽殿前等我。”

“是。”

各自分散后，楚云留先找了常香絮，细细盘问当日搜山的情形，随后返回重羽殿，收拾行装，先将外殿的常用法器扫荡一空，再去寝殿。

楚云留尚在人世的消息被严格保密，除掌门、长老及个别亲传弟子之外，无人知晓。掌门甚至动用九玄镜，为那日看到楚云留闯入灵堂的弟子消除了记忆。

楚云留扫视寝殿，本能地感到此处许多东西都沾染了异样的痕迹。

他一脚将床踹翻，床下竟藏了人！

这隐身符用得十分高明，但仍泄露一丝灵气，说明有些功底，但修为不高。

楚云留略用灵力，一指点去，那隐身符瞬间燃成灰烬，人形轮廓显露出来，是一名穿着内门弟子校服的年轻女子。

女子看清他的脸，惊恐大叫道：“鬼啊！”

楚云留将她按在墙面，怒道：“我房中的东西是你挪动的？床底的传送阵也是你画的？”

女子道：“不是我！不是我！”

楚云留笑道：“谁信你的鬼话？这样吧，你留下十五两买路钱，我放你走，今天的事我当没看见。”

女子大怒：“十五两，抢劫吗？最多十两！”

楚云留只笑吟吟地看着她，女子倏然反应过来：“不对，你就是那晚那个放河灯的……哎呦，我怎么落到你的手里了？！”

原来，她正是山下妖市入口那名鬼艄公。

女子满脸认命般的无奈：“弟子白小玖，见过师叔，恭喜师叔复活……弟子日前有笔货款一直未到，手头实在紧张，十五两一时拿不出，弟子愿手写欠条一张，望师叔宽限三个月，待我收回欠款，定将银子如数奉上……”

楚云留道：“刚从常香絮那里问出你当日的异样，正准备去抓你，你却自己送上门了！后山天河的河堤足有一丈高，是你想摔就摔进去的？怎么偏偏你的衣服湿了？一定是偷了东西，急忙潜水送去妖市了。”

白小玖道：“弟子在修行之余，做着几项兼职，赚些银两，贴补家用。不瞒您说，我除了在幽冥渡口做艄公外，还兼运送整个浮黎山地区的包裹，从运费中抽三成作佣金。前几天，弟子接了一个大单，妖市承诺事成后，有三千两酬金，结果现在却是三推四阻，不肯给钱。”

楚云留冷笑道：“大单指的就是偷我的金丹元婴对吧？他们不肯给钱，自然是因为知道我没死。”

白小玖全无羞惭神色，坦然道：“正是如此，落在您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弟子一向凭本事赚钱，哪怕终有一日亡于此道，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楚云留松开手：“我才不杀你，你还欠我十五两银子呢。不追究此事，是看在顾清漪面子上，不能让他丢人现眼。”

“师尊，我准备好了。”

黎墨星提着行李，径直推开寝殿的门，却见寝殿中除了楚云留，还有一名女弟子，气氛微妙，显然自己打断了一场见不得人的密谈。

楚云留点头道：“墨星，你去前殿稍等。这个人，跟我们一起去。”

两人同时惊呼：“什么？！”

白小玖咬牙切齿，眼中喷出仇恨之火：“师叔，让我去干什么呢？！”

楚云留道：“此去南疆，多走水路，你来给我们撑船。”

黎墨星神色阴郁道：“师尊，我也会撑船。”

“那你们就轮流撑。每人三个时辰。”

见拗不过他，黎墨星、白小玖俱脸色极差地出了门，互相没有说一句话。

黎墨星并未察觉这诡异气氛，他在专心找书。

当他在点心盒夹缝中间取出那本老旧泛黄的话本《仙侣缘》后，却惊见封面上的标题已然发生变化。

《碧落黄泉录》。

楚云留被黎墨星所杀的结局，简称“结局一”，在上一阶段任务结束后便消失了，故《仙侣缘》也随之消失。

而这本《碧落黄泉录》，应该便是系统所说，原著的第二个结局了。

这鬼世界到底有几种结局？到底要重开才能打出ＨＥ结局啊喂！

楚云留深吸一口气，翻开扉页，仍是熟悉的竖版繁体文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