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听到几声鸟叫,接着又传来滴答打水的声音,脚步声也越发近了...
“姑娘,奴婢给您梳洗。”房门被缓缓打开,阳光也适时透进来,她半睁着双眼,再用力眨了眨,原已是清晨了。
说起什么梳妆打扮,她全然不懂,以前在无妄山上,她都是清水梳发,冷水擦脸,这样就算是清洗过了。
婢女们捧着鎏金盆轻轻放下,苏青梨被扶到缠枝镜台前,看着婢女们捧出雕着春山梅的玉髓妆匣,方才惊觉魔界竟还有这样温润的人间器物。
"姑娘莫动。"年长婢女轻轻挥袖拂过镜台的水雾,镜中映出苏青梨未施粉黛的容颜。
为首的紫衣婢女轻拢她长发,指尖流转间,千年桃木制成的梳齿沁出淡淡暖香。
缕缕发丝被绾成流云髻,铜镜缓缓泛起月华般的光晕,原是她颈后肌肤太过皎洁,晃得镜面反了光。
"凝脂玉骨,原不是虚言..."捧胭脂盒的婢女失了神,朱砂笔迟迟不敢落下,魔界最艳丽的红花胭脂,在她腮边竟显俗色。
梳篦声渐歇,满室婢女屏息望着镜中人。
窗边垂落的魔藤自发蜷成花钿,缠绕在她鬓角时开出细碎的白花,她们侍奉过魔界万千妖姬,却从未见过这般浑然天成的清艳。
苏青梨裙摆扫过殿门,殿内如同旧木生花,看呆了一众婢女,当然,也包括殿内高座上的魔尊靡风。
还是苏青梨先开口,打破这沉默:“尊上唤我前来何事?”
魔尊醒过神来:“听闻昨日,你们寻猫未果,算来你的猫丢了,也是我们魔界的过失,本座是想说...咳...那狸奴可有什么特征?”
还未开口回应,玄影便风风火火撞进殿来:“姐姐,原来你在这里。”
玄影只顾着开心,差点忘了给魔尊行礼:
“请尊上安!”
“姐姐?你们竟熟络到这种地步了?”靡风打趣说道。
“她比我高半寸!按魔界规矩该叫阿姐!"。玄影低头撇了几眼苏青梨,又透出几分羞答神色。
“姑娘来我魔界做客,现还不知姑娘名讳,不知可否告知?”
"苏青梨..."她话音刚落,殿外玄铁门突然被推开。
"魔界待客之道倒挺别致。"阿辰指尖轻弹门环,那对凶恶门兽竟谄媚地吐出条红毯,他踏过红毯,故意踩过玄影的影子上前。
玄影一个箭步,挥出利剑指向阿辰:“你是何人,竟敢擅闯魔族宫殿!”
“他是我朋友。”苏青梨上前拦下。
“阿辰…”魔尊有点错愕,上一次见到洛儿的孩子,已是千年前,现也长大成人了。
“师伯还记得阿辰。”阿辰上前拘拘手,这礼行的属实不走心,他拉起苏青梨往边上靠。
“自是记得…”。
"母后若知您把囚字说成客字..."阿辰反唇相讥,却在瞥见苏青梨的新妆时愣了神。
海云澜就是在此时踏入殿门的。
他每步落下,门兽吐出的红毯就萎靡一寸,举步生风扫过青铜烛台,魔尊豢养的九头蛇竟缩成蚯蚓大小钻进地缝。
与其说阿辰的礼行的随意,那海云澜就算是嚣张了,但论起身份尊卑来,魔尊与海云澜,确也是可以平起平坐的地位,只是海云澜少在两届行走,威名是大大不如魔尊。
"北冥的雪融了?"魔尊抚着九头蛇轻笑,蛇尾怯怯缩成乖巧手镯模样。
海云澜目光落在苏青梨发间的花钿上:"魔界开春了,花开得倒是娇艳。"
“神君真是有趣的很,魔族曾盛情邀约,神君不赴,原是喜欢不请自来。”玄影的魔角突然窜出两簇青火,将海云澜袖边燎出个焦边。
魔尊连忙施法,宝座旁的噬魂链蛇行缠住玄影的腰,生生把他拽离地面三寸。
"神君见笑。"靡风指尖轻点,噬魂链立刻将玄影倒吊着晃了晃,"这孩子上月刚换完乳角,头痒得很。"
海云澜把手一背,缓缓道来:“此番前来,无意打扰,只是魔族抢了我的人,迟迟还没送回,我只好亲自过来取了。”
海云澜看了眼苏青梨,目光依旧冰冷,令人生畏。
“完了,原来他真的是北冥神君,我以为这次能死掉,才敢借他名声用用...”苏青梨神色紧张。
“行到两族交界,我便处处听闻,魔尊请了我家娇妻做客,我不知娇妻何来,故来看看。”
“误会一场...北冥神君难得到访,不如留下小聚。”魔尊难得露出心虚的表情。
“即是误会,魔尊即刻放人,好让两小孩团聚不是更好。”
“神君此言差异,我从未扣留青梨姑娘,她想走的话随时都可以离开。”
海云澜瞥了下苏青梨,她怯怯说道:“他们...答应帮我找猫。”
海云澜背着的手终于伸出,袖中似有绒球蠕动,他单手捧着猫,接而又贴近怀里,轻轻抚摸:“你说的,可是这只。”
是倒是..但,小猫怎胖成小猪了。
不过,他不是怕猫吗,今日怎么敢抱在怀里?
苏青梨几步上前,伸出手就要往海云澜怀里掏:“是!你是在哪里找到的,我昨日寻了一天一夜。”
海云澜微微伏身,把猫送到苏青梨手里,接物之间,两人靠近的瞬间,体温也在转达,这种微妙的感觉让苏青梨有些无处是从,只好低低头摸着猫爪,此刻它的爪垫竟比暖玉还烫。
"用元神养灵宠,神君倒是比传闻有趣..."魔尊嘴角轻笑。
海云澜连忙打断:“猫即已寻到,这下可走了吧。”
“嗯。”苏青梨退到海云澜身后。
魔尊突然大笑:"都说北冥神君断情绝欲,原来是把七情六魄都喂了这小猫崽...”
"只是这猫儿吞的若是神君元神...青梨姑娘可要当心猫儿反噬啊。"
苏青梨还未反应魔尊此话是何意思,阿辰慌忙裕裕手“告辞!”便拉着苏青梨往外走。
“等等!”玄影从噬魂链挣扎下来,小步跑上前揪住苏青梨的衣角:“你们要去哪里?”
阿辰咻地挤进两人中间,挡在前头,“与你何干。”
"阿辰!"海云澜指尖凝起冰凌,不轻不重地敲在阿辰后颈,只见阿辰那眼睛委屈巴巴地转过来。
玄影也实在无奈,转头看了眼魔尊。
魔尊斜倚在王座扶手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玄晶石,他自是知道这孩子的意思,打自玄影出生以来,因一直放在身边看养的缘故,魔界中少有同龄孩子敢跟他玩耍,都是些尊敬的姿态,谈不上有什么好友。
他望着玄影头快垂到绞着兽纹的腰带,忽然记起三百年前小崽子抱着魔蛋哭闹的模样,那时滚得满地都是兽蛋碎片,可比现在这故作乖巧的姿态鲜活多了。
“阿辰,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魔尊终还是开了口:“难得来一趟,不如留下来吃个便饭。”
“不了,师伯的饭可不是那么好入口的。”阿辰还记恨三千年前的大战,母后差点一病不起,虽后来天族没有继续追究,但在他心里这道坎是怎么都过不去的。
“魔界中的烤肉可是一绝,我记得你是最爱吃的。”他故意叹道:"可惜本座特意备下的乳羊肋排......"
“烤肉?!确实一绝。”提起烤肉,苏青梨也兴奋起来。
“在天宫父君母后是从不让我吃这些的,说是大荤不助于修行。”阿辰暗想,脑海却早被油滋滋的烤肉占据了。
他不禁咽了咽口水。
海云澜眼见阿辰领口洇开小片水痕,忍笑说道:"看来魔界要添位贪吃鬼了。"
"北冥神君不妨留下尝尝新酿的寒潭香?”
“神君,三千年前我族邀你前来,你未能到,如今来了匆匆就走,外界不清楚的还以为神君已心归天族,要与我魔族决裂了。”玄影说道。
“本君自是不在乎这些流言的,只是小孩嘴馋,我亦可留下一聚。”
阿辰眼神发亮:“啊,真的要留下来吗,那...那好吧。”
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模样,逗得魔尊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