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筝撤下,云台空出一大片。
今天生辰宴上,正逢影瑶百年一度的升仙试。
御衡仙君示意仙宫上前,他早早暗授机宜,此次比试中,影瑶只会赢,不会输,那命簿上必会为她批上“上仙”二字。
“瑶儿今年的升阶考核,想换作与青梨姑娘比试。”她眉眼低垂,裣衽行礼。
“胡闹。”天君眉头微蹙,“你已位列七阶仙官,苏青梨不过是一介凡尘女子,岂能与你比试。”
影瑶却似未闻:”父君明鉴。”她盈盈下拜再拜:“前听说青梨姑娘在凡间助哥哥除妖了,想来必有过人之处。”
她抬眼时,目光中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期待,“瑶儿这些年在未央宫闭门修炼,最缺的便是实战历练,若是能与青梨姑娘切磋一二,也好磨砺技艺,长进修为。”
她言辞恳切,语气谦卑,迫不及待地想让苏青梨当众出丑。
云阶之上,影瑶侧目望向御衡仙君,见他微微颔首示意,当即心下了然,更确认一定能打到苏青梨下不了台。
天君和天后相顾凝眉,那苏姓女子不过是个被辰儿带来在紫呈宫疗伤的凡人,怎经得起升仙试剑?
“瑶儿,青梨不过是凡人,就算她术法过人,平日里互相切磋尚可,今日是你的升仙考核,怎可与她比试?”天后轻声责备道。
“母后,青梨姑娘虽是凡人出身,但她能协助哥哥除妖,可见她体内灵根非凡。”
她指尖拢着披帛,倒似不胜寒露的娇弱模样,“女儿自知愚钝,这些年在天宫温养仙根,总不及青梨姑娘随哥哥斩妖的飒爽,不如就让青梨姑娘上前,指点指点。”
天君沉吟片刻,正要开口,却见阿辰快步出列,恭敬说道:
“父君母后,梨儿前些日除妖时身上还带着旧伤,此刻恐怕不宜比试。”
话语方落,影瑶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她当然知道阿辰为何要这么说,无非是想保护苏青梨罢了。
她转头看向阿辰,眼中带着几分失望:“只是这九重天上,何时兴起了怜香惜玉的规矩?”
阿辰一愣,看着妹妹那张与往日判若两人的脸,喉头突然哽着硬块,记忆里瑶儿总是跟在他身后,总攥着他衣角撒娇卖萌,何曾有如今这般心机?
阿辰看着她鬓角的梅花簪,那是影瑶及笄礼上他亲手所雕,如今她那蒙着雾气的眼眸,已经配不上这守护的心意。
魔尊疑惑地看向南乔,这没事吗?
南乔侧身托着脸,她说不了话,耸了耸肩,一脸淡然。
“公主想跟我比试,怕是会吃亏哦。”苏青梨不知何时又变了神色,她猛地站起,执剑的姿势像极了征战八荒的战神。
阿辰惊愕,平日里梨儿连捧茶都怕烫着指尖,此刻那柄重剑在她手中却轻若鸿毛。
影瑶葱白的指尖轻轻搭在剑柄上,唇角抿出恰到好处的怯意,她故意让剑身微斜,在日光下晃出楚楚可怜的光晕:
“说来惭愧,瑶儿平日里,连剑穗都系不好呢,青梨姑娘,请赐教。”她心里暗想:我虽疏于习武,但对付这等凡夫俗子,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轻松。
她挥手出剑,苏青梨背手闪躲,几招下来,影瑶连苏青梨的衣角都没碰着。
影瑶攥着利剑的指节逐渐泛白,她定了定神,又将剑锋削向苏青梨晃悠的左脚,却见苏青梨足尖轻挑,右脚精准踹在她剑柄镶嵌的东珠上。
“叮!”
那颗价值连城的东珠竟被踹进天君的酒樽里,溅了他满脸琼浆,满殿仙官憋笑的表情让影瑶耳尖阵阵发烫。
“姐姐好威风呀。”影瑶仰起脖颈,腰身弯成易折的弧度,暗地里却将真火凝成细针,直刺苏青梨心口要穴:“只是这般逞强,当心折了...”
话音戛然而止,苏青梨竟徒手攥住细针:“公主殿下...”苏青梨徒手撕开十丈长的帷幕当披风,“您听说过一招从天而降的掌法吗?”
她打边解说:“这招叫以柔克刚,这招叫借花献佛,这招叫...哎您发簪要掉了!”
御衡仙君死死盯着苏青梨的一举一动,他右手暗暗凝聚真元,捏出半阙“牵机赋”,那是能让凡人魂飞魄散的上古禁术,只见他五指并拢,一道寒光骤然从袖中刺出,直取苏青梨后心要害。
苏青梨却仿佛背后生有双目,身形如燕,瞬间闪过剑光。
她缓缓回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仙君这招'袖底霜'使得倒巧。”话音未落,她已引动周身剑气,一缕寒光直奔影瑶咽喉。
御衡仙君瞳孔骤缩,正要上前挡下剑气,一道人影已如风般掠至。
“当心!”君毅将军横刀格挡,硬生生将那道剑气逼退半丈,他右手扶住踉跄的影瑶,影瑶慌乱中沉声道:“多谢将军。”
苏青梨又凌空踏风而来,英砂剑直取君毅胸口要害,君毅大惊,挥刀相迎,却见苏青梨剑势飘忽不定,剑锋所至,竟如影随形,让他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一招之间,他已被逼得连连后退,最终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苏青梨剑势如流云漫卷般收回,轻轻一点他胸前护心镜:“将军承让。”
“青梨姑娘剑法了得,倒是让我开了眼界。”君毅喘息着回座,心中却暗自震惊,刚刚那一招摧折松涛般的剑气,竟与恩师的赤霄剑法有九分神似。
苏青梨收剑回座,剑鸣声未歇,满庭仙官俱屏息。
御衡仙君抚平震裂的袖口,噙着淬毒的笑意问道:“青梨姑娘好厉害的剑法,不知师承何方?”
话音悬在雕梁间,忽有长风穿庭而过,凌霄殿朱漆大门轰然打开。
“好说。”海云澜拾阶而下:“梨儿的剑法...正是本君亲手教习。”
影瑶踉跄后退半步,难以置信地摇头:她竟是...竟是北冥的人。
场上众仙纷纷咋舌,满座仙君僵立着行礼,海云澜眼光扫过场上众人,仿佛要将他们一一钉死。
“本君的梨儿最是知礼,怎么...”他忽然偏头看向影瑶,瞳孔深处浮起万年不化的冰川,“惹了只杂毛鸟啄了眼?”
影瑶紧紧攥住袖中银刃,喉间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惊的说不出话。
“北冥神君?!”苏青梨头顶上的神灵炸开了锅。
北斗星君抱着她的左眼框往外瞧,醉醺醺打了个嗝:"嗝...北冥家的小崽子!他家酿的寒潭香我偷喝过三坛..."
“闭嘴吧老酒鬼!” 舞月仙子拽着苏青梨的右耳垂发颤,“他腰间挂着溯光镜!上次我附身蚌精跳舞,被他照出原形冻成冰雕三个月!”
苏青梨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抢过案上酒壶,“都消停些!” 一老战神突然吼出声:“当年本君被他用银针扎过涌泉穴!”
海云澜指尖凝出清光脉枕时,苏青梨发间突然迸出哭嚎:“至少让奴家跳完这支霓裳羽衣曲!” 只见她左脚勾出舞步,右脚却死死钉在原地!
“父神您管管您干儿子啊!” 苏青梨的舌头终于被年岁最小的河神抢到,他带着哭腔喊出声:“海云澜在拆我的避水诀结界了!”
云台金砖嗡鸣震颤,神灵虚影自苏青梨眉心接连浮现,每缕神魂都裹着糖霜似的香火气,又统统被他用银针刺入百会穴,生生逼回苏青梨的体内。
天宫云气翻涌如沸,海云澜单手抚过她额间的冷汗,另一只手将人揽进怀抱中,暗暗将最后几缕挣扎的神魂彻底封入苏青梨的躯壳。
"莫怕。"他低头看着苏青梨褪尽血色的双唇,转身遮住众仙窥探的目光。
苏青梨仿佛精神气被掏空一般,身体倾颓般软倒,迷糊中沉沉沁入海云澜的怀中。
阿辰见到海云澜,便气冲冲提着山鸡翅膀跑到他面前,魔尊伸手要拦,却被山鸡头顶炸开的呆毛晃了神,手被阿辰大力甩开。
“澜,你不是说你抓的是凤凰鸟吗,你自己看!这是凤凰吗?”阿辰把山鸡怼到海云澜鼻尖,气愤说道:"这玩意连喷火都不会!"
玄影突然闪现到山鸡面前:“山鸡?”他来了兴趣:“我瞧着挺好,明日就让它卯时在你床头打鸣。”
“阿辰不得无礼!”天君慌忙下座,欲意拦住阿辰,他掌中凝聚的缚兽索还未出手,整个凌霄殿忽然漫起流火。
“确实不是这只。”海云澜手指画符,空中燃起一道火光...
"锵!"
凤凰尾羽拖曳着九色虹芒,破空而至,那凤凰俯冲掠过南乔身侧时,尾羽扫过她黑色发束。
南乔看着男子眼里流转的琥珀色瞳孔,连睫毛垂落的阴影都像是工笔描摹的仙品画作,她眼睛倏地发亮,此等相貌的男子,胜过魔界的百个面首。
“这才是擒获的凤族灵禽。”海云澜冷言说道。
凤凰一脸不屑,却俯身行了个端正的弟子礼:"翎渊,见过神君。"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海云澜怀中昏睡的人,他上前一步,弯腰轻唤:
“当日一别...终得再见恩主,只是恩人...灵识为何如此晦暗?”
“恩人?”阿辰一脸迷惑,声音说出来时打了个旋。
影瑶已被这场闹剧折磨的疲惫不堪,她将碎发别至耳后,眼里故意含着两滴清泪:
“山鸡也好,凤凰也好,似乎都是北冥神君讨青梨妹妹欢心的礼物,瑶儿不敢相争,都还给青梨姑娘吧。”
这惺惺作态的模样,海云澜才不惯着她:“阿影,此禽送你当个解语灵宠,可好?”
玄影不知何时已抓住了那只山鸡,他正趴在魔尊膝头上数鸡毛,闻言突然蹦起来:“神君要把小鸡送我?它能陪我玩捉迷藏吗?”
“不仅能捉迷藏,还能帮你拆了凌霄殿。”海云澜弹指给山鸡套上脚环。
天君脸上露出尴尬神色,魔尊慌忙岔开话题:“北冥神君从不说虚言,你抱回魔界好生养着吧。”
“玄影谢过神君,谢尊上!”他伸手将山鸡圈入怀中,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宝物。
影瑶慢条斯理地拨弄着散乱的发尾,暗里却牙关咬紧:往生河畔...最适合打捞未腐的尸骨,苏青梨...碧落黄泉,我定要让你...无半分容身之处!
海云澜抱着苏青梨缓步离去,脚步却骤然一顿,他回头望向影瑶,目光中裹挟着万载天劫的余威,似要抽尽三十六重天的灵脉,将对方三魂七魄生生钉入整座凌霄殿。
南乔始终盯着翎渊的腰封暗纹,舌尖无意识舔过唇角,她挑眉甩出红袖,缠着翎渊的腰身生生将人拽近三寸。
"唔!仙子自重!"翎渊急退半步,慌乱撞上身后玉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