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务之急，先给王逡找回公道。

沈九总共在山上待了三天。第一天上山，吃饭，跟小弟子们聊聊天，看大家修炼，逛山。

第二天起个大早，洗漱完毕，又换套新衣服，抹上厚厚的美颜珍珠粉，维持明艳人设。继续跟人问好聊天，插空逗一逗小朋友，然后逛山。

张真明的招待挺周到，依然派个师弟陪沈九继续逛山，还给作详细介绍，啥都往外说，完全不把沈九当外客的感觉。回来时，柳南星已经用她提供的食材把饭做好了，众人饱餐一顿，宾主尽欢。

席间柳南星还感慨，食材新鲜，自带美味，再经过大厨妙手，这等佳肴简直就是天上珍稀人间难寻。总之，非常尽兴。他夸沈九带来的生材实在很好，完全忽略了没有灵气的事实。沈九便说，东西都是在河州菜市随手买回来的。对修行无益，还怕大家嫌弃。

都吃这么好，大家怎么会嫌弃呢。开心还来不及。

柳南星也是厨子里头的行家，追问河州哪家菜圃售卖，沈九便说不是固定的菜圃，就是大清早经过河州碰上的。几个卖菜娘推着菜摊子进城来，她每个摊子上都买，基本包圆了。具体记不清楚，因为全买下就便宜，所以才买了这么多。

实际上，沈九的菜都是自己种的。甚至鱼都是自己鱼塘里养的，没有灵气，也不成精，生来的作用就是被人咽下肚子里，在这世间以各种方式辗转轮回。

柳南星就问，还有吗？

倒不是他对美食特别依恋，主要这样的原材料能显得他的做饭技术赛过仙盟第一厨的手艺。他甚至还畅想一番，“等以后得偿所愿，若能在仙盟驻地开家饭馆，以这等食材成菜，一定很赚钱。”

沈九：“.......”柳南星真正的理想是做个大厨吧。

柳南星又道，“还是得先修炼，升境是当前第一任务。额，不过话说回来，菜农......，当真能种出这般美味的蔬果？他们一直在河州吗？”

“倒不见得。按照我买菜的经验，灵气充溢的植草想来没有好的味道，但没有灵气的，就自带香气。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啊。”沈九便说，“至于买菜，得随缘。我出来许久，买过很多次，偶尔几次碰上这种口味的。那些菜农也是来往于各地，哪里好卖去哪里，也没有固定的摊位。”

张真明吃的也很尽兴。事后回想，辟谷修心和口腹之欲，真的很难分明。

衍山宗一天就是两顿饭，所以第二天沈九不再强求。她自己带的干粮也不少，说要一天三顿的吃，有点为难衍山宗，想想还是作罢。

她在衍山时，大家因她一日三顿，她不在呢？难不成要一直三顿？人家终归也是要修炼的，有自己的生活习惯，真要因她打破规则，未必是好事。

何况沈九也不是圣母，来衍山不为扶贫。发慈悲这种事，也全看当时的心境。

所以晚上空腹时，沈九就从乾坤袋里拿出零食干粮进到房间内自己解决。那几个小崽子们也还好，前头两顿拉开时间距离，吃得饱饱，晚上也不嚷嚷，比起从前的饮食条件，强太多了。

饭后柳南星陪着张真明踱步，然后两人继续打坐入定，修炼疗伤。柳南星恢复的很快，张真明走路已经可以脱拐，见到沈九还感谢她，说礼盒里那些灵丹妙药都非常的管用。

沈九又是一通客气说辞，顺便告诉张道友，无言法师如今在途中，遇上老友论道，明日就可以来衍山，只是这行程，务必要保密。

张真明就一直点头，说懂，都懂，大宗师行踪不定，自然有自己的打算。

衍山不大，也算熟悉了。沈九不需人相陪，闲来随意溜达，衍山有禁地，开山宗主和第一代先辈的坟冢都在那儿，宗门弟子告诉她不能去，她也不乱跑。吹吹风，爬爬山，采撷花朵放在自己带来的小篮子里，摆在房间破旧的桌子上，增添一抹亮色，做完这些，如果还有时间，便点上几盏灯笼，来到院子里拿出绘本来给小崽子们读一读，也不一定是地理江湖，还有各地风土人情，大家都听得入迷，不知道什么时候，明明在修炼的张真明也站在不远处认真听着。

再后来，柳南星也来了。沈九合上话本，他便问，“你这话本哪里买的？”

“家中长辈送的，从前嫌我不出门，让我借书看世间。”沈九笑。感觉这个谎话也不是很高级，因为大半都是崭新的。于是画蛇添足的补充，“还有些，是我这一路上所见所闻，自己绘制自己装订的。”

张真明又惊了，“你还有这本事？”

沈九点头，“这算不得什么本事，就是平日的喜好罢了。”

柳南星看着她，不可置信。这还不算本事？能写会画的人，在修行上也能找到适合自己的途径，怎么会在练气低阶境呢。

沈九感觉解释不清了。索性从空间袋里拿出毛笔毛刷以及各色颜料染料，看到院外山腰处几块散落山石，心中有了计较。她走过去，命甲人将石头摆放在一起。擦拭干净，也无所谓平整，当场连画带抹，没费太大功夫，衍山的全貌跃然于几块大石头上。

秋天的衍山，淡淡的云，浅浅的色，微微荒凉的感觉。但有青衣小道童们在山间玩耍，其乐融融。整幅画依托于石块，层次错落分明，空间立体生动，隐磅礴之态，有一种势必东山再起的励志感。

张真明似乎懂了，看着沈九差点热泪盈眶，很快转过身去，收住情绪。

柳南星还在瞠目结舌。这一次，轮到他怔怔盯着沈九，目不转睛。

沈九的手掌在柳南星眼前晃，“哎哎，惊着了？”

柳南星回神，面露喜色，“姑娘有这本事，还愁生计？书修画修不是修？”

自古以来，不乏以书画入道者，寥寥无几。在柳南星看来，沈九应该试一试，没准就开悟升阶了。

她有大才而不自知。

沈九回他一个浅笑，“试过啦，没用的。百无一用是书画。哄自己玩玩还是可以的。”

几个小童围着她，“宁姐姐好生厉害。画的真像啊，一模一样。”

“你们谁想学？”沈九故意开玩笑，“我可以教。”

小童们刷的一下散开了。

张真明稳住情绪，端端正正过来作揖，“在下也练过几年字画，自愧不如，诚心像姑娘求教，如何才能画出这等意境？”

“没有技巧，全是真心。在石头上作画和在纸上画，虽用笔用料起草都不同，但熟能生巧。最主要的，大概就是将自己的心思，显于画上。”沈九道，“我从前在家中闲来无事，喜以字画陶冶性情，日子长了，就得出一些经验来，随心所画，总有澎湃破浪或细腻逐流，藏显字画之中。从来如此。”

张真明：“.......”听君一席话，还是一席话。

但他因画生出喜乐是不作假的，甚至因沈九的画作而对于衍山宗的未来满怀热情与希望，不由得靠近沈九，沈九纹丝不动，倒是柳南星上前一步，将两人隔开，“真明有心像道友讨教，照我说就得靠天赋根骨，宁道友一看就是吃这碗饭的。旁人三五十载也不如道友几笔之间，在下着实钦佩。现下天色已晚，大家都该休息了，明日真明若想再悟，还请道友不吝赐教。”

“好。明日见。”

沈九暗自松了口气。感觉张真明有点激动啊。他可太盼着衍山好了。不过因为画画，或者还参与了其他的什么活动，沈九此刻略微头晕，是该好好歇歇。

沈九进入房间，点燃灯盏，身体略微不适，困意来袭，便由着甲人换过中衣，扶到床边，缓缓躺下。

夜已深，甲人吹灭灯盏，自动蜷折在房间角落里休眠。

万籁俱寂，猴翻进沈九的房间，沈九尚未睡着。猴问她，身体如何，有没有什么异样？

沈九摸摸耳朵摸摸鼻子，都好好的。跟猴坦白，也没啥，就有点点晕吧。但感觉像是累着了，不太像.....

猴取出临行前猫狗给的丹药喂沈九服下，又将数据戒指拿出来戴在沈九手上。沈九眯着眼看，好像又涨了十几二十个，但显示不清晰，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的。

再这样涨下去，离满值也不远了。原来她人缘这么好。

沈九苦笑，从前盼着涨，现在盼着跌，这是要跟死神争分夺秒的抢时间啊。

猴又问，现在怎么样？猫做的对症药起作用了吗？

沈九点头，好像......就是困，没别的。

“还是要小心一点。”猴说，“你确定明天要大白真相？万一引起身体不适怎么办？”

沈九把指环取下来放进空间指环里，笑道，“也算是看明白了。我不入旁人的因果，旁人也会入我的因果，不论是我还是旁人，都是我的因果，从来如此。所以猴啊，别纠结，扛过明天，说明我的人生，终究由我自己做主，无论如何，都得试试。”

猴拗不过她，同意了，沈九又跟猴说，“张真明想学画，他应该是认真的。你说我接下来怎么做才合适？明天处理完王逡的事情，我们就要离开衍山了。”

“他若再提，直接婉拒。”猴说这个简单，“到时候偷偷给他一本秘籍便是。以剑入画，既全了剑修的道，又可以画悟道。”

沈九豁然开朗，“妙哉。”

两个又交流一会儿，猴突然按住沈九，跟她暗示：有人来了。

沈九闭上眼，佯装入眠，猴很轻巧的上了床，钻进沈九的被窝里。门轻轻地被推开，连点声响都没有。一个长长的影子出现在门口，一袭黑衣，黑巾蒙头蒙面，悄然往床边走去，见沈九熟睡，掏出利刃就往沈九脖子上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