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的真相，因宇宙的生存法则，显得异常残酷。

沈九是一点饭都吃不下去，甚至还想吐。旁边的侍女眼疾手快，忙将她扶起来带到鸟语花香的天然净室，沈九呕了半天，最后流下来的，也只有她的眼泪。

姬水镜是她的老师啊，她最敬佩的导师。可是老师叫她历经九死一生来到异世，这样大的事情，为什么不肯同她商量，为什么不问问她，她愿不愿意呢？

她静静地坐着，望着一望无际的原野，吹着晚风，看着天边徐徐落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身旁侍奉的正是曾经骄傲跋扈的言清落，此刻毕恭毕敬的递上帕子，“请问.......您好点了吗？”

身后刘云珠走过来，恭敬地端了漱口的清水给她。

沈九想，其实这几个熟人，恐怕都是导师故意安排在她眼前的。她问她们几个，“你们还好吗？”

她们躬身行礼，很虔诚的答，“我们都很好，谢谢您的关心。”

沈九从来没见过几个姑娘对谁这么奴颜婢膝，她们从前那么骄傲，那样鲜活。“为什么要留在这里，是不是她不让你们走？”

言清落吓坏了，“不不不！她是大宗师，也是我们转世的神女，我们终身侍奉她，我们心甘情愿，哪怕奉上性命也在所不辞！”

沈九将她们挨个儿扶起来，几个姑娘都如从前那样美好，只失去了鲜艳和灵动，神情略显呆滞，或许还有惶恐。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受过虐待，然后第二天强行复原的感觉，因为如果真的那样做了，必然会留下痕迹，但她们什么都没有，沈九甚至拉着言清落的手翻看了她的两条胳膊，都好好的，白白嫩嫩，没有抽血留痕，也没有其他瘀结伤疤，一点毛病都没有。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老师控制了她们的灵体意识，简单粗暴的解释为最深层次的PUA，导致她们执迷不醒。

沈九问，“你们待在这里快乐吗？”

刘云珠抢先点头，“当然，神女能许诺我们富足快乐的生活。”

陈笑儿笑着补充，“没错。我来这里，衣食住行从无忧愁。我从前看上过的美人，隔三差五会来找我幽会。神女说，只要我们愿意待在这里，我就有很多美男子，是我喜欢的类型，外头根本见不到的那种。”

刘云珠无比认同。

沈九浅浅叹息，跟言清落说，“你的姨母，上安城的城主，她前几日一直在疯狂的找你。她恐怕都不知道你来这里了吧？”

言清落连连摆手，否认道，“您一定是误会了！绝对没有这样的事情！奴婢出过秘境，见过姨母，跟她说要去找秘境试炼。即使我长时间待在这里也没有关系，神女的使者会传递外头的消息给我们，我们会跟家人保持联络，她们知道我们在这里修行，都很安心。”

沈九：“........”

事情当真扑朔迷离。

神女的使者........是什么？是老师研制出来的类似于她手底下春夏秋冬那种超能仿生甲吗？

那确实厉害了，毕竟比她的更精细和逼真，功能更加齐全强大，样貌英俊但一定会有修士的各项外部特点做掩盖，伪装修士根本看不出问题。

所以秘境外面，到底有多少这样的神使？

沈九起身，在侍女们的簇拥下回到餐桌上。姬水镜还在迎风赏花，喝酒。

“好些了吗？”她很关心这个学生。

“好多了，”沈九垂眸，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啊，和从前一样，温柔，善良，看不得任何人间疾苦。但世事终究不同了。”

沈九问，“老师大费周章将我从母星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你是不是在怪老师？”姬水镜问。

沈九没说话。

“我不止喊了你，我喊了我所有的弟子。”姬水镜道，“可这几十年来，唯有你找到了我，或者我找到了你。”

“我那几个师兄师姐也都来了？”沈九愕然。

“当然。”姬水镜道，“可惜啊，只有你活到了现在。有的在最初意识体遭遇障碍穿越失败就死亡的，还有到了异世界却一直没有解决身体排异反应，过早死亡。或者中途因为其他原因，接二连三的消亡。唯有你，聪慧，通达。一早着手做了准备，我们才能安然无虞的见面。”

沈九难以置信，他们真的都死了吗？同门姊妹兄弟，都.......没了？

姬水镜提及此事，也是悲伤，“星辰大海的征途，总会有牺牲。”

沈九问，“那么后面，母星还会有其他人来吗？”

姬水镜点头，“会的。运气好一点的话，往后我们能在这里遇到更多的同乡。”

“意识体穿越的风险这么大，为什么要叫这么多的人来？”沈九问。

“一切为了母星。”姬水镜神情突然严肃，“以我们生活的年代算起，母星在一千年后，或者更早的时间，会走向灭亡。”

“是为了寻找新的生存地？”沈九问道。

母星千年后毁灭的传闻她上学的时候就听说过。时有时无，时热时冷。后来各国联合组队研发做星际开拓项目，她也曾遇见过很多有志于探索外太空开辟新家园的无国界科学工作者。那时候有个多学科太空探索项目找到她，说需要生物智能融合领域的顶级专家，邀请她参与。

沈九当时是拒绝的。她了解过项目策划，当年宇宙探索是很宏大的课题，稍微沾点边的科研工作者，有不少热衷于此。他们打着探索宇宙新生命的旗号，宣言星际移民那一套，数年来大受民众支持。沈九看穿本质，知道母星如此执着，不排除谋划星际殖民的可能性，因为指向性非常明显。

道不同，沈九拒绝。如果母星真到了要毁灭的地步，在那之前，肯定会想到更合适，且不需要两败俱伤甚至侵略其他高等生命的方式来守护自己的民族。

沈九从来相信的便是，科技的发展与成就，未来可期。

没成想，他们还是没有放过她。所以代价是什么呢？杀了本该活着的沈紫宁，然后让她侥幸苟着，那么接下来，她该做什么？

“你先别忙着怨谁。紫宁，你要知道，我不是第一个来这里的人。”姬水镜道，“比我更早来的，是我的导师。导师之后，还有参与本研发项目的其他人，包括我的几位师兄弟姐妹。”

沈九：“.......”

“人类移民的计划项目在我还没毕业的时候，就开始了。真要到成功的那一天，”姬水镜道，“或许要付出上百年甚至近千年的努力。”

沈九：“........”

姬水镜表情凝重，“紫宁，人不能活的太松弛，得有忧患意识。尤其是像我们这样的科学工作者，敢为天下先。”

她又道，“所以第一批来的是我的导师和她的同辈们。她很辛苦的活下来，一直等到我，我们见面不过片刻，她就死了。八十几年之后，我见到了你，我的学生，我们现在都活着，这就是进步，这就是希望。”

“老师，这里......不适合母星人类生存。”沈九说出了残酷的事实。宇宙存在的一切物质都有自己的规律。即使万幸找到相对应的平行时空，要想活下来，首先得杀死这个世界原本的灵魂意识体，然后将自己的意识体注入原主的躯体。其次，还会出现致命的排异反应。沈紫宁花了十年时间，也都没有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她没有办法和导师比。哪怕是现在，也没有想过用导师所用的方式为自己续命，她实际上并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躯体和意识虽然不再排异，但沈紫宁知道，自己不过是活一天，算一天。

之所以想要回到母星，也是这个原因。回到适合她生存的地方去，她才能安然无虞的活下去，再也不用担心活着的问题。

“母星上的人类，祖祖辈辈探索很多年。”姬水镜道，“他们去过别的星球，基本都断联了。唯有眼下发现的这一处，是未来母星人类最好的归宿。只要我们在，世界会因为我们这样的人，一点一点改变，到时候，不单单是意识体穿越，也许身体灵魂不分家，彻底传输过来也说不定。”

沈九：“.......”这不现实，以目前的科技发展水平来说。

“自然，如果不能实现上述的问题，意识传输还是能保证的。母星人族是宇宙中最伟大的生命，不该就此消亡。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想母星在毁灭之前，我们的族人，都能安全撤离，找到这里安家落脚，重启新生。”

沈九忧虑，“如果真的实现母星大移民，那这里的人都会死。”

“这个问题要这样看，这里的每一个人，比如曾经的沈紫宁，她是母星平行时空的另外一个你。她是你，你是她。你活着，如同她活着。”

沈九：“.......”

“我这几十年，取得了不少突破性的进展，”姬水镜道，“其中一项，就是和母星项目对接人的信号联络。也就是你印象里那个系统。另外一项，就是确保母星意识体穿越的成熟和精确，未来还会有科研工作者陆续来到这里，请你和我，我们一起拭目以待。”

沈九无言以对。

姬水镜语重心长，“你是我最骄傲，最优秀的学生。你同我一样，没有选择。因为这是关系母星全人类生死存亡的大事，孰轻孰重，我知道你是分得清的。”

沈九静静的听着，老师说的不无道理，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很难被说服的感觉。

姬水镜不疾不徐，“你不必低估于个体的力量，毕竟这个世界的灵气秩序如今也在渐渐崩坏，要知道这里已经上百年没有出过飞升登仙的修士，所以等到我们的力量壮大，必要的时候推波助澜，令这个世界更加适合我们母星族人生存。宇宙法则，优胜略汰，你该同我一样，相信我们母星的人类是这当中最高贵最伟大的生命体，没有之一。只有母星人类延续，我们对宇宙的探索才会更多更广，更远，因为我们不信玄学，信科学。”

沈九持续沉默。她在想，灵气秩序逐渐崩坏，跟老师有关系，老师是这样暗示的.....是吧？如果灵气消减，修行就会变得不可能，不能修行的话，这里的人会怎样？或者有一天灵气全部消失，这里的人是会进化成和母星一样的族群，.....还是.....走向......灭绝......？.

她在思考，同时不断接收导师给她不断灌输各种信息。“我破解了秘境，我们可以很安全的待在这里，陆续推进移民计划，这是一项艰巨浩大的工程，或许要耗费上百年的时间，紫宁，老师需要你，我需要更多的同仁和我站在一起，为母星上所有的人类生命努力。”

沈九：“........”

沈九脑袋垂得很低，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导师说的那么伟大。如果这个事情要建立在伤害平行时空当中相对应的那个自己的生命的话，她可能......办不到。

老师的话，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可是她这一生，无论在母星还是在这里，都被人画过许多饼，简直如履薄冰。

也或许，她根本活不到这么多大饼落地的时候。她不会拿一个鲜活生命的血液为自己续命，她不是圣母，也不是矫情，也知道弱肉强食丛林法则，只是她的本性使然。

她......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