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夜雾散去,天边泛起鱼肚白,沉寂的森林才刚刚开始苏醒,顶着两个黑眼圈的花时安已经和莫淮山各扛着一捆青皮竹,踩过挂着露水的杂草,气喘吁吁地钻出竹林。
脸没洗口没漱,饭也没吃,起了个大早出门砍竹子,就是为了避开狩猎队。兽人们怨气比鬼还重,要是遇上再被嘲讽几句,人糙心细的莫淮山指不定多难过。
部落竹条还多,兽人今天不会来砍竹子。
而天又快亮了,狩猎队和采集队应该都快出门了,这时候回去正好合适,落得清静。
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一点。
两人钻出竹林还没走多远,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花时安感觉不妙抬头一看,煮盐队的巨明、长远森拿着竹筒棕片,狩猎队的四个兽人抬着石锅迎面走来。
难怪都说冤家路窄,花时安无奈地揉了下眉心。
“哟。”
抬着石锅的兽人脚步匆匆,却又在看到莫淮山时,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步伐。
走在最前面的兽人白了莫淮山两眼,张口就来,阴阳怪气地嘲讽:“我说一早上怎么没看见人,原来跑祭司大人这献殷勤来了。怎么,害了狩猎队不够,还想害我们祭司大人?”
“害人精老老实实待在树洞啊,别跑出来祸害别人。”
“听到没,跟你说话呢傻大个!”
是真没打算放过他,兽人们的嘴巴跟淬了毒的刀子一样,说话十分难听。
面对族人的指责,莫淮山羞愧地低下头。他的脸瞬间失去血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嘴唇微微颤抖,“对、对不起,我、我真的不是故意放跑猎物的。”
“一句不是故意的就完了?”兽人情绪愈发激动,指着莫淮山的鼻子骂:“知不知道多少天才遇到一只猎物?差一点就抓到了,差一点大家就能吃上肉了!都是因为你,你这个祸害!”
另一个兽人冷声附和:“你不是故意的,却害得我们在部落抬不起头。空着手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才遇到的猎物……哎,你让我们脸往哪搁啊?”
“我、我……”
莫淮山脑袋越来越低,不敢直视族人的眼睛,颤抖的声音却逐渐坚定:“是我的错,是我犯错连累大家,但我不是祸害,我、我会证明的,跟着祭司大人就是为了学——”
“咳咳。”
花时安轻咳两声,将兽人没说完的话堵在了嘴巴里。
而他刚准备开口,另一个兽人不依不饶,扯着大嗓门道:“证明?你已经证明了傻大个,昨天摔那一跤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证明你是个废物,你是个——”
“好了!”
耐心总有用完的时候,花时安抬头看着挡住去路的兽人,眉头微皱,略显严肃道:“是,他犯了错。可说也说了,骂也骂了,打也挨了,歉也道了,还要怎么着?”
兽人被花时安吼愣了,过了几秒才回过神,委屈巴巴地噘着嘴,小声嘀咕:“犯错了说几句都不行?祭司大人你别太偏心啊。”
偏心吗?好像是有点。
看着一脸委屈的兽人,花时安忽地笑了,心平气和道:“没有说不行,犯了错该说得说,该骂得骂,但差不多就行了。难道犯一次错就要被戳着脊梁骨说一辈子?大家都是人,谁能保证自己永远不犯错?”
“谁会捅这种娄子啊。”兽人巨启风嘀咕道。
花时安眼眸微抬,视线越过其他人,看着巨启风道:“巨启风对吧,我记住你了。你以后最好是别犯错,不然指着你的脑袋说个三天三夜。”
巨启风头顶一凉,赶忙认怂:“祭司大人我,我我就随口一说。”
“时间不早了,赶紧把石锅抬过去,狩猎队还等着你们呢。把骂人的劲儿拿到森林里折腾去,说不定今天运气好,又能碰到猎物。”
说完,花时安抬头朝挡住去路的兽人们扬了扬下巴,勾唇一笑,“今天淮山不去森林,遇到猎物可千万别放跑了,不然没有人可以怪哦。”
责怪不应该变成宣泄,兽人那些话还是太过火了。
阴阳怪气嘛,巧了,他也会。
告别兽人继续往回走,莫淮山的情绪始终不高。昨晚重新鼓起的勇气好似燃尽,他埋头走路一声不吭,恨不得将脑袋埋进泥土里。
这样下去怎么行,花时安拖着竹竿加快步伐,与兽人并肩前行,刻意清了清嗓子,“耳旁风吹过去就算了,别不高兴,打起精神来,一会儿劈竹子编鱼笼还得靠你。”
“没,没有不高兴,”莫淮山抬起胳膊蹭了蹭额头,抿着嘴唇看了花时安一眼,“我只是不明白,刚刚你好像故意不让我把话说完。时安,你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在和你学捕猎吗?”
刚刚?花时安想起来了,坦然点点头道:“嗯,是故意的。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不要提前说,知道你想证明自己,但比起直接告诉他们,到时候拎着猎物更有说服力。”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
成功了还好,莫淮山也能证明自己,可失败了呢?“祭司”的加持都没能让他成功,不祥之人的名头将会彻底坐实。
届时遭受的嘲讽、谩骂……不敢想象。
*
回部落洗漱,吃完早饭,花时安带着莫淮山忙碌起来。
不光带着兽人干活儿,还要教会兽人如何制作工具,所以花时安没有选择分工合作,而是拎着砍刀和莫淮山一同在歪脖子树下劈竹子。
两捆竹子陆续劈成竹条,气儿都不带歇一下的,花时安马不停蹄地拿起竹条,手把手地教莫淮山编织鱼笼。
虽然总说自己笨,但莫淮山的学习能力并不差,压着竹条熟练地编织,速度和花时安不相上下。当然,也可能是鱼笼和背篓的编织方法差不多,一回生二回熟。
只用了半个上午,四个上窄下宽的鱼笼编好了。
花时安吹了吹被竹篾划伤的手指头,拎着其中一个鱼笼走到阳光下,眼底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嫌弃。
光顾着追求速度,鱼笼编得相当粗糙。竹篾与竹篾间的缝隙之大,有的地方都能塞进两根手指头,而底部篾条又有些错位,歪歪扭扭,一点儿也不美观。
不过鱼笼又不背身上,只管往水里放,美不美观不重要。第一次尝试就能编个八九不离十,花时安已经心满意足了。
阳光明媚,微风正好,鱼笼放回歪脖子树下,花时安和莫淮山又拎着石刀钻进附近灌木丛,砍了两根长而笔直,幼儿小臂粗的桉树回来。
桉树又名剥皮树,树皮特别好处理。用石刀在树皮上竖着划一道口,再沿着刀口往两边撕,就跟剥虾壳似的,轻轻松松剥下树皮。
砍去树冠,剔除多余树枝,估摸着所需要的长度,花时安让莫淮山帮忙砍掉两端树节,保留中间光滑平整的树干。
一只手刚好能握住,光滑不硌手,很完美的锄柄。
花时安试着挥舞了几下,将其与鱼笼一同放在树脚下,旋即叫上莫淮山,匆匆跑到河边找石头。
河边石头一抓一大把,奈何花时安要求高。
他想找现成的石头来做锄头,这就意味着——石头要硬,不能太厚也不能太薄,还得一头宽一头窄,窄的那头要刚好能卡进锄柄,宽的那头最好还比较锋利。
要求实在太高了,两人在河边翻翻找找,累得够呛,直到中午才找到几块勉强能用的石头。
磨石头、凿锄柄、绑锄头……
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做了两把锄头出来,在艳阳高照的正午,背上背篓扛着锄头,拎着奇形怪状的鱼笼走向河流上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