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奥利安原本也应该按时下班,站在屏幕前,目光却极不自然的望向那一沓暴风雨交给她的资料。封面盖有独属于Altar的家徽——每阶递升的祭坛上,最顶方雕刻着一菱形星纹。
Altar一族在暴风雨登上主教位置时鲜为人知,至多会在神诞日在铁堡的教堂外看到他们送来花束旁的家族旗帜。或者说,和普莱姆斯有关的贵族们都很神秘。
他又想起上次涉足的Alter主宅,正如暴风雨所言,每一处陈设都能感觉到佣人用心打理过,但总是似有一层抹不掉的灰尘——她将这些称作拟造的荣耀。
奥利安确认档案局内除自己外再无他人,敲击屏幕,调出全息投影,打开对于Alter一族封锁的部分档案。
和暴风雨查到的并无二致,共有三份不同的档案,第四份……
档案局的穹顶在黄昏中泛着冷蓝色的金属光泽,全息投影仪的光束穿透悬浮的尘埃,将Altar家族的家徽投映在奥利安的面甲上。
那枚祭坛顶端的菱形星纹正在缓慢自转,他的指尖悬在触控屏上方,能量液导管,火种因传导过速而泛起涟漪,墙角的通风管的嗡鸣,在星纹的光芒下更像是某种古老火种的悲鸣。
奥利安手指突然攥紧,在操作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迅速调出三份不同年代的医疗报告——部分实验中的主要记录人被划去,但暴风雨父亲穹识赫然在其中,他与另一位实验员尝试通过普莱姆斯后裔的机体制造出更加贴近神代的机体系统。
实验记录多达十几个TB,从培养,脱离,培养体死亡循环直至成功,
“成功实验体虽然算不上最后完美的造物,但能够在长达四个循环周期后不摄入任何能量运作……她的诞生,绝对是说明逆推倒亲世代机体是可成功的。”
“原来如此......”他的发声器因情绪波动而失真,后背撞上金属椅背。全息影像中,那名实验体的标志性头雕和暴风雨如出一辙。
全息影像中暴风雨父亲遇难现场的残骸被放大,那艘坠毁科考船的引擎裂痕里,检测到议会部队专用的熔解射线残留。
「奥利安?你还在档案局?」
私人频道的消息提醒让奥利安身形一僵,他关闭投影,将调出档案的记录一一删除。
「还有最后一份档案没有归档。」
「难得明天是休息日,今晚我们可以好好休息休息,见鬼的议会走狗,连医疗部都开始查我的就诊记录了。」
「那就今晚,我在第三大街的路口等你,我也有事要说。」
救护车原本还在收拾工具箱,他的抱怨戛然而止,今天奥利安倒是没以工作忙需要加班推脱,他却隐隐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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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暴风雨未在教会中看到警车的身影,她推测这位处处谨小慎微的TF已经投身于对Altar家的调查中。
能查出什么她不太好奇,如今她更在意的则是议会的下一步动作,如今卡隆的反抗力量正在积蓄,而她这位傀儡主教也因为竞天择搅动局势而渐渐不受控制——如果是自己,又该会如何处理……?
“冕下,今日的溶剂注射时间到了。”
“好的。”
她换了个姿势,手掌撑住自己的头雕,露出后颈,方便医疗机卸下装甲。
一周下来,也已经对这项流程不能再熟悉,随着冰冷的液体注入管道,暴风雨忽然有种主模块终于运作起来的舒畅感。
站在不远处的爵士看着这位主教带些力气捏住自己的膝甲,皱着眉,将所有的声音遏制在发声器中,又立即将光学镜合上。
片刻后她睁开光学镜,“最近为何未见警车局长,是警卫局事务终于繁忙了?”
“呃,这个,这个啊?”爵士扶了下护目镜,“应该是的,我最近也有阵没见到他了,您是有什么指示吗冕下?”
“并无……只是忽然想起……有些时日没见着他了。”
不错!有希望。好歹他的上司不算单恋,不过警车的情绪模块有那么强大到能理解自己的芯情吗?
爵士摸着下巴,又陷入另一种困惑中。
“姐姐!你在干嘛呢?”
溢光的实时通话打了过来,听语气她好像遇见了什么高兴时,暴风雨眉宇间的忧色一扫而空,“我在院子里休息呢,最近教堂的事物少了许多,我也得了空闲,终于能继续看书了。你呢?遇见什么好事了?和我说说。”
“嘁……又在看书,实在是太无聊了吧!最近学校要办什么来着?就是!就是你之前参加过的竞赛了,叫什么……”
“你确定不是临期考核?”暴风雨无奈挑眉,微微翘起嘴角,“这可不是什么比赛哦,你可要当芯点,小心不及格。”
“怎么可能!好歹我也是一个军品。放心吧,我绝对不可能给姐姐你丢脸的!不过——”
溢光的声音忽然带上了点怯懦,支支吾吾地,暴风雨听着极为不确切,“就是嘛……就是那个,你能来看吗?我知道的,教会的事情很多,但是……你能来吗?”
“……”
暴风雨立即被酸涩包裹住,在未当上主教前,她还能从一边学习一边管理家族事务的繁忙中抽出时间陪陪暴风雪和溢光,担任主教后只有他们来看自己的份,极少能有出去的空闲。
她回头看了一眼长廊以及院中的守卫,
「上次参加溢光的学院日是什么时候?是当主教前?还是父亲在世时?」
记忆库里检索出的画面刺痛火种仓——还是磨合期的溢光举着冠军奖杯扑进她怀里,那时她的装甲还没有烙上圣徽。
教堂阴影斜切过她的面甲,将她勉强维持的微笑割裂成两半。当守卫换岗的金属碰撞声传来时暴风雨突然挺直脊背。目光扫过院墙外新增的议会守卫,那些士兵的光学镜正透过教堂彩窗的裂缝窥视着她。
“我……”她听见自己的发声器传来电流杂音,嘴角抽动着试图扬起弧度,却只让眉头皱得更紧。
“我……我会尽力找出空闲的,好吗?溢光?”
她将手掌贴向面甲,另一只手的指尖无意识刮蹭着装甲接缝处,仿佛这样就能抹去那些目光的束缚。
“……好吧。”
溢光的声线明显充斥着失望,“那有机会你一定要来哦?”
“嗯,一定,”暴风雨仍然抿紧唇,但声音仍然柔软,“你哥哥呢?暴风雪呢?”
“他最近研学回来啦,说要来学校看我呢。”
“这样啊……生活费够用吗?需要我再给你俩多打一些。这次开放日就好好休息吧,你们一起在铁堡逛逛,最近姐姐实在是太忙了。”
“我知道啦,最近我看新闻了,教会是不是又有坏人,哼!真是的……也不知道那些警察到底在帮谁。”
暴风雨连忙起身走远了一些,还是捕捉到爵士略显尴尬的表情,稍后与溢光又说了一些日常事后,便挂断了通讯。
“抱歉,见笑了……溢光这孩子一直就是如此芯直口快。”
“没有没有,说不定我和她还挺合得来,”爵士打了个哈哈,“没想到冕下的妹妹……和您完全是两个性格,看得出您很爱护他们。”
“是吗?”暴风雨将遥遥望向远处渐暗的日光,“我还是时常觉得对他们有所亏欠。”
如果自己不是主教……或许能让溢光和暴风雪更幸福,也不一定。
她苦笑着抚平袍子上的褶皱,如今现在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身份所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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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利安自从见面之后一直闷着头,救护车带着他回到自己的公寓。
“她父亲不是死于能源事故。”奥利安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齿轮间挤出,“议会需要Altar的遗传密码来制造性能更为优越的军品机,因为......”
“什么?”刚刚关上门,救护车将眼镜放在桌上,“你先等等。”他再次打开门,探头张望,立即将门反锁,“往里去再说。”
救护车的公寓弥漫着能量液与机油的混合气息。工作台上堆着未完成的神经接驳器,墙角的备用零件在霓虹灯下投出扭曲的影子。奥利安的手指无意识敲击着桌面,震得半杯冷却的能量饮泛起涟漪——倒映出他紧绷的面甲。
“主教委托你去查这些事?”救护车叹了口气,“自从你和震天尊和震荡波认识后,办的事越来越危险了,奥利安,这还是你吗?”
“难道你也不觉得议会的举动有所隐瞒吗?”奥利安突然开口,将杯子里往里挪了挪。“救护车,虽然你在医疗部,还是能感觉到的吧?”
的确,被送往隔离室的死灰病病人越发繁多,再怎么着他这位医生也能品出些不对劲——为何议会需要如此大力度开采能源矿石?
“主教她……”
窗外铁堡的霓虹灯透过防尘罩渗入,将奥利安的影子拉长成一把悬在模型上方的利刃,他下意识调出记忆库里"普莱姆斯基因锁"的标记那串加密代码的每一个字符都在灼烧自己的处理模块。
脑模块又立刻回闪过暴风雨在告解室垂首的模样——她总把手掌抵在火种仓的装甲前,那是否其实不是祈祷的姿势,而是因为机体的不适,压制体内的痛楚?
将真相说出来,等于亲手打碎她背负的圣像……
奥利安的火种仓传来震颤,他发现自己竟在嫉妒那些不知情的信徒——他们可以纯粹地仰望,而自己却要揭开她流血的神袍。
将真相交于自己,暴风雨究竟是……相信自己……还是?
“你倒是说话啊?”救护车差点一个扳手飞过来,看着奥利安端起杯子,猛得灌下一大口饮料。
“主教其实是一次实验的成功数据体,她……她的父亲,与其他人成功研究出如何利用普莱姆斯后裔的机体代码,制造出更加强大的机体,也就是……”
“……这下说得通了,”救护车却意外得冷静,房间内陷入沉默。
他转身将身后的桌面清出一小块区域,靠坐在桌沿。“第一次,在主教因为原生金属受挫时住院,我就发现到她的能量导管比常规军品细37%,但荷载量却是三倍。”
“第二次,在她来找到我进行机体检测的时候。比其余的机体多出一项战斗协议。”
“所以那些见鬼的'神迹',全是因为她体内埋着炸弹?”救护车声音染上怒火,“她的父亲究竟在做什么?暴风雨不应该承担这样的未来。”
“议会想要利用这样强大机体……”奥利安深吸一口气,“几万年前我就成注意到,火种源井将要枯竭这样的字眼出现在档案中,也许——他们需要这样的机体去其他星球夺取能源。”
“她不该是祭坛上的蓄电池......”橙白医疗机捂着头雕,“天啊,那些机子的脑模块是不是被铁锈虫吃的只剩前额了……她是活生生的!”
“我得将这件事告诉震荡波,有关科研方面的他是专家。”奥利安摇摇头雕,“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和暴风雨说起。”
“你应当告诉她,这是她委托你的事情。而且,作为一名医生,我也同样建议你,她也拥有对自己机体的知情权。”
救护车神色严峻,拍着奥利安的肩甲,“让她越早知道越好,至少……至少暴风雨能尽快处理下一步,可别忘记,她毕竟是塞伯坦的大主教。”
“?”对上奥利安疑惑的目光,他挑眉回答,“怎么了,比起那些与议会议员门的虚与委蛇,主教估计比你我都还要擅长吧,呃,我是说——她比较厉害……也不对。”
救护车烦躁地来回踱步,“反正……你最好是尽快告诉她,你笑什么?”
“我只是想起你拉着我第一次去往教堂的时候,还一直念叨不相信所谓神学的说法。”
“那是另外的事情,”救护车皱起眉,望向远处的教会高塔,那里已经点起昏黄的灯。“她是好人——那种为数不多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事的类型。”
他打开屋内的灯,“我倒是对她有点好奇了,你说——和你那位角斗的朋友相比,暴风雨如果将自己的机体运作率调到最大,谁会赢?”
“这……”奥利安想了下震天尊的战斗画面,“我不太清楚,但是,震天尊永远也不会对主教兵刃相向的,你的假设成立在虚构上,阿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