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昭昭已经离家很久了，好久没回去看师傅了，也不知道她老人家身体好些没。

竹昭昭边想，边蹲在门槛前，搅动着手中的树杈，在地上划来划去。突然，姬信发出了一声惊喜的声音：

“夷公子，你终于醒了！”

夷无路轻轻捶打着脑袋，在姬信的搀扶下坐了起来，看清扶他的是谁后，应了一句：

“嗯。”

他忽然像是想到什么，又问：“昭昭呢？”

空气陷入凝滞，姬信扶着他肩膀的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自他们认识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夷无路这么叫竹昭昭，从前夷无路可都是“小竹妖”“小竹妖”地喊，要不就是连名带姓，也从没这么亲昵地喊过“昭昭”。

夷无路也好似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幻境，见姬信没说话，就自顾自地接自己的茬：

“啊……无事，就问问她还安好吗。”

姬信一副很懂的表情，指了指蹲在破庙门口摆弄着枯树枝的竹昭昭：“在那儿呢。”

夷无路抬眼望去，刚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幻境是出来了，但有些东西已经发生改变了。

昭昭知道他就是墨螭吗？

昭昭喜欢的是墨螭，还是他夷无路？

夷无路心中有很多个问号，眼神有些落寞。他觉得应该是墨螭的吧，毕竟在幻境中的前几年，都是墨螭陪她度过的，而自己只能在其身体里感受着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墨螭对昭昭逐渐浓厚的爱意。

他心里有些吃味儿。

但为了打破幻境，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他还是让墨螭出来向昭昭表明了心意。

最终，幻境走向既定的结局，墨螭为“小翠”殉葬。

换作是他，他也很难割舍白意欢、小翠任何一人，因为她们都是他的昭昭啊。

姬信还是挑起了这家中“顶梁柱”的担子，率先打破尴尬，笑着对竹昭昭说：

“昭昭姑娘，夷公子醒了，你不来看看吗？”

树杈停下了转动，青色的襦裙落地，竹昭昭起身向后转，一步一步迈向夷无路。

夷无路看着竹昭昭宛如林间的仙女，朝他一步步坚定地走来，倒是有些慌乱了，眼神四处乱瞟，手足无措地捏紧衣角：

“你、你……”

竹昭昭没有说话，默默地蹲在他面前，看着他的脸渐渐和那张戴着半张面具的脸重合在一起时，情绪慢慢绷不住到热泪盈眶。

她伸手抱住了夷无路，夷无路心跳漏了一拍，瞳孔都不知是因惊喜还是惊吓而微微放大了些许。

竹昭昭：“还好你没事。”

夷无路感受到肩头的濡湿，有些心疼，但还是别扭道：“我、我能有什么事儿？”

为了掩饰自己毫不在意，末了还补充一句：“你就别操心了。”

姬信：……

他觉得他这位兄弟不开窍，人姑娘都扑他怀里抱着哭了，还说这么煞风景的话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睡了一觉的原因，两人醒来就不对劲了。

姬信问道：“昭昭姑娘，夷公子，你们刚才昏迷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吗？怎么醒来两个人就……”

气氛不同寻常。

姬信说到后半句就噤声了。

夷无路眼神尴尬地不知道往哪放，随口道：“没什么，就……”

竹昭昭：“我们进到了一个幻境。”

竹昭昭从夷无路身上起来，捋了捋袖子，端端正正坐好，将幻境中经历的事一五一十、细无巨细地向姬信说了一遍。

夷无路坐在一旁听着，时而蹙眉，时而醋意，时而心疼，她经历的这一切，有些是他所不知道的。

听到展璋伤了她时，他蹙眉。

听到她抱着墨螭睡觉时，他醋意。

听到周永安拿剑指着她时，他心疼。

半晌，竹昭昭说完了，她以为只是坐在一旁发呆的阿锦突然问：

“昭姐姐，小蛇妖和无路哥哥是一个人吗？”

夷无路听见这句，立马调整姿态，附耳细听。他也想知道，在竹昭昭心里，他究竟算什么。

“……”竹昭昭沉默两息，笑着点了点阿锦的鼻尖，“自然，一个是从前的无路哥哥，一个是现在的无路哥哥。”

果然，还是不同。

阿锦天真追问：“姐、姐姐喜欢哪一个哥哥？”

姬信脸色骤变，他的阿锦怎么这么虎了？

夷无路默默起身，向身后的蛇妖石像走去，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不敢听。

竹昭昭笑了笑，俯身贴着阿锦的耳朵轻声道：“姐姐都喜欢。”

周唯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昭姐姐人这么好，要是她两个都想要，不管是从前的无路哥哥，还是现在的无路哥哥应该都不会拒绝吧？

看着阿锦呆呆愣愣的模样，姬信心底一软，阿锦果然还是小孩子。

姬信轻轻拉过周唯锦，哄道：“好了阿锦，别一个劲儿地问你昭姐姐了，让她休息一会儿。”

竹昭昭心想，姬大哥还挺善解人意。

但没想到前脚姬信才让周唯锦不要打扰她，后脚就笑着和阿锦说：“去找你无路哥哥玩会儿。”

竹昭昭：……

姬大哥，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夷无路像是真的看到什么似的，站在石像前，盯着那块昆仑玉周围一动不动。

周唯锦小步疾跑过来，在快要靠近夷无路时，又放慢脚步。最终在隔他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轻声问：

“无、无路哥哥，你、你在看什么？”

夷无路恍若丝毫不在意竹昭昭刚才和她说了些什么，淡淡道：

“在看另一个你。”

阿锦好奇：“我？在哪？”

姬信闻言，快步走过来，按耐住心中涌动的情绪道：“夷无路，你说的可是真的？”

难不成是阿锦其中一魂？

夷无路又恢复到原来那副玩世不恭，满嘴毒舌的模样，眉毛单挑：

“不信就自己看。”

姬信顺着他的视线，朝那蛇妖石像蜷缩的尾巴处看去。

蛇尾一圈一圈地绕着中间那块玉石。

姬信：“你是说，阿锦的魂在这玉石……”

“旁边的小花里。”夷无路怕姬信误会，紧接着打断。

竹昭昭早在三人围成一圈时，不动声色地挤了进来。看到那弱不禁风，随时要蔫巴的小花时，她道：

“所以，我们进入边陲密林的时候，闻到的花香就是这豆芽菜似的小花搞得鬼？”

那株小花像是听懂了竹昭昭的话似的，不服气地摇了摇腰肢。阿锦也像是感同身受般，一板一眼地冲竹昭昭雷霆小怒：

“昭姐姐，不、不许你这么说……我！”

竹昭昭连忙哄道：“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你快让它别摇了，再摇要断了。”

姬信：“夷公子，阿锦的魂为何会在此？又为什么要散发花香引你和昭昭姑娘二人进幻境？”

夷无路推测：“你之前说阿锦的魂是被项钰打散的，那她的魂其中必然蕴有昆仑玉的气息。”

“想必她是感应到这儿有一块昆仑玉，故而相互吸引，来到此处。”

“至于为什么要引我们进幻境，那你得问她了。”

说完，夷无路看了一眼阿锦。

阿锦像是交流一般，伸手轻轻碰了碰那朵小花，缓缓道：

“它说它感受到了小蛇妖的执念。它想找人帮他。”

“可之前来这里的人都是坏人，小蛇妖讨厌他们，不给他们进来。”

“直到昭姐姐和无路哥哥来这里，小蛇妖很开心。所以它找了昭姐姐和无路哥哥帮忙。”

竹昭昭三人听后沉默。这逻辑，果然很符合阿锦的性格。

竹昭昭静下心来分析。此处幻境应当是去巫族的必经之路，且幻境只会让对巫族充满恶意的人迷失其中。

姬大哥和阿锦没有恶意，所以没有被幻境影响。

而她和夷无路则是被这株小花坑进去的。

……虽然也有墨螭的意思。

竹昭昭：“那阿锦在这朵花里的魂能归位了吗？”

姬信也很想问这个问题。阿锦之前的那一魂是在雪莲是在剔除了人性之后，才得以归位的。不知这次有没有什么条件。

夷无路：“只要它自愿回来，自然就能归位。不过，我们来这庙中也有一会儿，它在这儿也听了不少墙根了，也不见得它有回阿锦身体里的意思。”

“所以，可能比较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