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早上，校园广播响起时尹清书翻了个身。她迷迷糊糊睁了睁眼，隐约看见对面小四的床好像平平整整。
嗯?终究是太困，她扑闪扑闪眼皮还是闭上了。睡了一会儿，半梦半醒之间迟迟没有等到小四回到床上的动静，宿舍还是一片安静。
小四人呢？好像不在浴室，这么一大早去哪儿了……
意识突然清醒了一些，尹清书反手在枕边翻找着眼镜，摸索了一阵没找到，便撑起身子回头去看。
她再次在床与墙的夹缝处找到了眼镜，往鼻梁上一架，迫不及待转头去看——昨晚窗帘拉得严实，室内有些昏暗。勉强能看见，钟小三的床上，两道修长的起伏。
尹清书的心瞬间狂跳起来，她甚至听得见胸腔里清晰的“咚咚咚”的声音。好好好，昨天白天还只敢偷偷牵手，晚上就睡一起了是吧？
她偏头，目光越过床的中线，看了看熟睡的林言之，再看看挤在一张小床上同样睡得不省人事的两个家伙——这么浪，睡醒了自己跟老大解释。
尹清书重新倒回枕上，闭上眼继续睡，心里不免又有些发愁。林言之也是的，怎么就这么直呢？
她未雨绸缪，跟林言之暗示自己磕过小三和小四的CP，问如果她俩在一起你觉得怎么样。林言之嫌弃地看看她，说她是腐眼看人姬。
「什么都磕虽然营养均衡，但会使人发胖。收手吧，老二。」她拍拍尹清书的肩。
「你……孺子不可教。」尹清书摇头。
此时钟暾又在做梦，梦见自己掉了一颗牙齿。她将之捏在手里看了看，记起爷爷说过，掉下来的牙齿要往房顶上抛。
于是老家的四合院出现在眼前，她站在中庭，大雾迷蒙之中瓦楞时不时往下滴着水。檐下阶石生了青苔，被水滴浸润，绿得刺眼。
她朝着房顶一挥手，牙齿消失在雾里。屋后林间突然吹来一阵风，雾气消散。钟暾回首四顾，清晰地看见庭院里空无一物。
有人“嗯”了一声。她浑身一颤，有些怅然若失地睁开眼。
程如箦的侧脸近在咫尺，和她枕着同一个枕头，将醒未醒的样子。
钟暾懵懵地看着她，思绪还没完全从梦境中挣脱出，情绪也有些湿漉漉的。
昨晚的记忆温柔地涌入，汇聚在脑海，将梦境催生的不安冲淡了些。她不自觉抱紧了她，缓缓将脸埋进她的头发，长长地深呼吸。
还好，身旁的她是真实的，昨晚的记忆也是真实的。
她将搭在程如箦肋间的手轻轻往下移，拇指微不可觉地摩挲着她的睡衣衣角。
在春日的清晨，她醒后心里有杂乱的不安如野草疯长，再也无法入眠，只能靠着呼吸恋人的气息来转移注意力。
被她抱着的人动了动，随即缓缓向左转。钟暾微微抬头，松开脸下压住的长发，待她面朝自己，右手轻抚上自己的背时，脑袋才再次陷入枕头。
温热的气息拂过脸颊，心率又有些不平稳了。
程如箦隐约听见校园广播的声音，知道此时才七点过。钟暾的呼吸很近，有些热。她微眯着眼，看见钟暾睁着眼直直地凝望着自己，眼里有明显的迷茫。
她呼吸微滞，有些不知所措地睁大了眼，想要仔细查探时，钟暾却躲开了她的注视。
“怎么了，不开心吗？”
钟暾点头，过会儿又摇摇头。“一半。跟你在一起，很开心。”
高悬的心悬在了半空。“那你，是在担心吗？”
“嗯，我做噩梦了。”
“我真的，什么都不能为你做吗？”
钟暾缓缓抬眼，而后就一直看着她，眼里似有祈求。
程如箦好像有些明白了。她凑上前吻钟暾的脸，吻后看看她的眼睛，钟暾眼睫颤了颤。她有些心疼，去轻吻她的唇，一下、两下……直到手抚上她的脸，感到一阵滚烫才停下。
她知道自己的脸也已经红透了，但却无视了这一点，她额头贴住了钟暾的额头。“这样心情会好一点吗？”
“我好爱你。”声音轻轻的，像小孩般软糯，又含着叹息。
“我也爱你。”程如箦手向后滑，轻揉着钟暾后脑，试探道:“或许说出来你会好受一点……”
钟暾搂着她的力度加大了些，却是轻轻摇头。“对不起……”
“没关系——乖，现在还早，再睡会儿。”程如箦只好止住这个话题。声音如和风，刚拂过钟暾耳畔，就弥散在空气里。
想知道钟暾到底在担心什么，即使自己什么都帮不上。既然快乐可以感染，那痛苦为什么不能分担呢。
钟暾没再说话，听话地闭上眼，身子往下滑，将头埋进她的颈窝。很快头顶传来下颌倾靠的触感，还柔柔地蹭了蹭。
这就是，依靠恋人的感觉吗？恋人……女朋友……她攥着程如箦的衣角，渐渐被安心的感觉包裹着。
钟暾唇角终于掀起浅浅弧度，细细地感受着脑后温热的爱抚，心神被其牵引，一点点麻醉，她再一次失去意识，沉入她为她编织的梦里。
再醒来时，钟暾感到有人在轻敲自己的脑袋，她往程如箦怀里缩了缩。
自己的左手在小四腰上，右手扣着小四的左手。小四的右手在自己的脑后……几只手了？还有一只手是哪里来的？
迷迷糊糊地想了片刻，她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转身去看，林言之贴着自己的床沿，一张脸居高临下，若有所思的目光来回扫动着床上两人。
钟暾先是被她的脸吓了一跳，而后快速涌起心虚感，躲开了她的视线。即使做好了心理建设，被这样盯着看，她还是窘迫极了。“老大，大清早的……”
“早什么早，九点十五了，快起来。”说着林言之一手抓着床的护栏，一边倾身，揪着窗帘“哗啦”一拉。
明亮的橘色暖光透过玻璃，顷刻扑到地板上，又四下反弹，照亮这间小小的屋子。
“老大，早。”程如箦也醒了，刚醒时声音还有些低沉。她收回右手，左手却没有松开，牵着钟暾缓缓坐了起来。
两个人动作颇为一致，微垂着头，又闭上了眼，醒着觉。
林言之看着若无其事的程小四，又觉得自己好像想多了。她大清早醒来就看见对面床上睡着两个人，经历过一次倒也不觉得有多稀奇，只是仔细一看，这次未免抱得也太……那什么了吧？
她光脚踩在钟暾的凳子上，将她俩看了好半晌，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想起尹清书问自己的话，不禁跟着怀疑起这个老二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床上两人睡得香甜，没有要醒的意思。她忍不住了，迫切地敲了敲钟小三的头。
醒了会儿觉的两人终于睁开眼，林言之还在床边审视着她俩，她们又一齐去看尹清书。
尹清书也刚从床上坐起来，头发还乱蓬蓬的。听见动静，回过身看斜对面，瞬间明白正在发生什么，远远抛给两人一个「你俩自求多福」的眼神。
“这个……小四是咱们寝室的共同财产，不能一个人霸占哈！你怎么老是睡人家呢？”林言之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此刻连开玩笑都没能笑出来。
钟暾转头看她，刚要说什么又咬住唇，轻轻叹了口气。她正要一鼓作气坦白，身旁的人开口了。
“老大，我和小三，在一起了。”
钟暾一愣，身体又很快柔软下来，看着林言之的眼睛，肯定地点点头。“嗯。”
林言之脚下一滑，差点从板凳上掉下去。她抓紧护栏，稳住身子，空出的一只手探了探钟暾的额头。“没发烧吧你?”
钟暾摇摇头。“没有。我是和小四在一起了。”
林言之深深看了眼钟暾，微皱着眉垂下视线，默默跳下板凳，踩着拖鞋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她端过水杯里的半杯冷水“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然后垂手握着杯子转头看窗外，一言不发。
尹清书适时下了床，走向目光呆愣仿佛宕机的林言之，伸手在她眼前划了划。“喂……倒是给个态度啊，那两个快被你吓哭了。”
她开着玩笑，指指床上牵着手有些紧张的二人，尽量缓和着紧绷的气氛。
钟暾握着程如箦的手，开始思考着老大实在不能接受的话，那她和小四就出去住吧。可是，这毕竟是没有办法下的选择了。
她心里有些难过起来，碍于下面两个人都看着这边，不太好直接去抱着小四。说不在乎是不可能的，只是预料中，林言之应该不会排斥的，现实出乎她的意料，使她有些无措。
五指紧了紧，钟暾抿着唇，拇指轻抚程如箦的指节，无言地安慰着她。
林言之回过神，倒先问起尹清书:“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也没多久吧……”
“你个老六。只有我一个蒙鼓人是吧？”林言之吐槽完尹清书，终于仰头去看钟暾，还没开口，先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小三啊……”
“嗯。”钟暾凝视着她手里的水杯，等着后续。
“我担心，你会被阿姨打死啊……”
“呃?”钟暾惊愕的目光转移到林言之脸上。
好像你穿上厚厚的棉衣准备御寒，天气预报虚晃一枪，然后此时晴空万里气温爆表，热得你快要中暑。
“唉，你俩，我还一直以为是两棵铁树，真没想到，两棵铁树居然开花了。”
“啊?好不容易开了花，这谁又能想到，铁树和铁树在一起了呢？”
“那这可怎么办啊，要是阿姨知道小四跟你在一起，她心心念念的女婿没戏了，不得连夜来学校打断你的腿……”
林言之微皱着眉长吁短叹，“要我说啊，你们就先别告诉家里……”
钟暾和程如箦紧绷的身体不知不觉间放松，劫后余生般呼了口气。
林言之的话不无道理，钟暾听着听着心又沉下去。阿姨那边，的确很棘手，不过目前来看应该可以慢慢解决。只要自己变得足够优秀，可以支撑起两人的未来，温水煮岳母……
“那个……我爸妈都知道，也同意了。”林言之话还没说完，钟暾也还在遐想，程如箦有些尴尬地打断了她们。
“啊？”
“卧槽……这效率。”
“小……小四……”钟暾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她，程小四对她柔柔地笑。
她有种赢在起跑线的感觉，又觉得不真实。左手偷偷拧了拧大腿，好疼，居然是真的。她想问程小四为什么一直都不告诉自己，想想又明白了，她并不想给自己压力。
终于忍不住，她侧身将她紧紧抱住。
林言之、尹清书默契捂眼:“收敛点，没眼看！”
“喂！抱够了没？”林言之等了一阵，钟小三还黏在小四身上。她笑着站起来，走过去抓着钟暾的床栏一顿摇晃。
“没有！”这下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光明正大地抱着心爱的小四了，钟暾想想，心就轻快起来，唇角越翘越高。
“你俩这下也算革命成功一半了。”尹清书终于坐下，喝口水，舒适地轻呼一口气。
钟暾回头看，脸上漾起明亮狡黠的笑意:“不止一半，我父母也同意了。”
“卧槽?”
“啊！”
程如箦微张着唇看着钟暾的侧脸，说不出话。
林言之半晌回头看看尹清书，匪夷所思地喃喃道:“这年头出柜都这么容易了吗？”
“想什么呢你……她俩这种稀有度堪比熊猫好吗！”尹清书扶额，被她无语到，到底是开心，最后笑着摇了摇头。
林言之也笑起来，摊摊手:“这样啊！那等到下学期开学回来，她俩宣布结婚了我也不奇怪了，毕竟阿姨催的那么紧。”
“噗！”尹清书一口水呛到，捂嘴笑得咳嗽不止。“那我，送、送，咳咳……份子钱是不是，只用送一份?立省一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相视，都哈哈大笑。
“走了走了，刷牙去，待会儿要迟到了……你俩，亲热够了就快来洗漱！”
“我也去刷牙，没眼看没眼看……”
浴室里回响着大笑与调侃声。
“我早就看这俩人不对劲了，难怪啊……”
“得了吧你，眼神那么差。”尹清书在刷牙，说话有些含糊不清。然后两人在浴室里嬉闹起来。
钟暾装作听不见她们的调笑，脸却无法抑制地红了。这么一说……结婚好像，也不算很遥远的事。光是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