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然高中的鸡圈旁，夏油杰和四时奈娜对峙着。

“咒灵？”与预想不一样的是，四时奈娜没有流露出任何设想中的反应，只是歪头疑惑地问“那是什么？”

“别装傻，那里的咒力浓重得都要溢出来了。”

她这才恍然又震惊地看着他，先回头看了一下鸡圈又飞快地转回来，两个小啾啾在空中舞出残影。四时贴近了一步压低声音说“难道你也看得到鬼？”

她看起来实在不像是诅咒师，倒像是个野生的未经系统学习过的咒术师苗子。于是夏油杰耐心地解释“你说的鬼准确来说是咒灵，是人类溢出的负面感情凝成的怪物，它的存在会伤人性命、扰乱社会。我是高专的咒术师，专门来祓除咒灵的。既然你看得到，应该也有天分，你的术式是什么？”

“术式？”

“就是攻击手段。”夏油杰始终保持着微笑，不厌其烦地说明。

四时奈娜闻言苦思冥想了好一会，才赧然地回答“我好像没有攻击手段。”

“……那你是怎么驱使这只咒灵离开原生地到这来的？”

“就沟通啊！”四时奈娜扬起明媚的笑脸，她转身一招手“喂！小梅、神田奶奶、青木先生出来一下。”以为她在说笑的夏油杰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那只咒灵真的从栖身的鸡圈里飘了过来，震惊到连眯眯眼都睁大了。

“就是这样，大部分咒灵还是挺好沟通的。”奈娜两手摊开笑笑，话锋一转接着问“不过你说的祓除，是要让他们消失的意思吗？”

“啊…嗯。”震惊到有些难以言表的夏油点点头，心下却暗想四时奈娜不会是咒言师流落在外的血脉吧？

“那恐怕不行呢，他们还有遗愿没有完成。我跟他们约好了的，要帮助他们成佛。”四时奈娜敛起笑，淡淡地说。

试问任务对象就在面前但是不能动手怎么办？夏油杰表示从未学过这个情况下的处理方式，面对有可能成为同学的女生，他也不可能硬来，只能委婉道：

“成佛，是指……”

“对了！还没有感谢你捡到我的学生证，你叫什么？这样好了，等放学来我们俱乐部尝尝我做的炸□□！”

“不不，不必了……那个，我是夏油杰。”以往面对女生无往不利——至少和五条悟站在一起会更讨女生喜欢的夏油差点维持不住笑容。尤其是刚刚听完她们讨论盐太郎的死法。他摸出那张泡发了一半的学生证递过去。

“感觉你在想什么失礼的事呢~你不会以为我要用盐太郎的肉做给你吃吧？学校会给我批活动经费的！”四时奈娜握住证件，两人的指尖短暂相接。

『阿拉，真是登对呢，呵呵，年轻真好~』

『神田奶奶，不要乱点鸳鸯谱啊，会给娜娜造成困扰的。』

夏油杰霎时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抬头看向那只咒灵。和所有怪物一样它完全违背人类美学，永远能长成一副让身经百战的他看到都作呕的模样，但那一瞬间他很确定，听到了人类老妪和少女的声音。

为什么？是因为他们短暂接触了一下吗？

“等等！”夏油杰猛然抓住了已经收回到半路的奈娜的手，一时间两人都吓了一跳。

“什，什么？”

“额，不是，首先我不是故意的，吓到你的话我很抱歉。”夏油杰轻咳一声收回手，作投降状“但是刚刚我们接触的瞬间，我好像听到了神田奶奶和黑野梅的声音。”

他凝视那只听罢小幅度扭动的咒灵，近距离仔细观察才发现：通常咒灵只有一颗咒力核心，但它有三颗，两颗相对亮眼，一颗略显昏暗。

四时奈娜浑身的咒力看起来并不能驾驭超二级咒灵，而它温和无害的态度怎么看都像是具备了咒灵最不可能拥有的、属于人类的“理智”。

手背倏忽传来了微凉的触感，他差点习惯性防卫，却见奈娜正用两指轻轻捏起他一层皮肉，属于是非必要不多接触的作态，她仰起头，猫眼里盛着少许期待：“如何？你还能听到吗？”

又转头跟咒灵说起话来“你们也别光看着说点什么啊！”

『额，娜娜，真要说的话这位夏油君戴耳扩，穿灯笼裤和足袋，还留着奇怪的刘海。这么信任他没关系吗……』

『说起来~这个年轻人刚才还说要祓除老婆子我呢，虽然我已经没有遗憾了，但是小梅和青木先生可怎么办哦~』

夏油杰：……

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他颔首，面上还带着一副好学生的微笑“两位女士稍安勿躁，不知还有一名…青木凉先生怎么不出声呢？”

“他呀”奈娜移开视线看向斑驳的树影“是个有些极端的人呢，说实话我也拿他没办法。”

而后，夏油杰终于明了了事情经过。

简而言之，能与咒灵沟通的四时奈娜和黑野梅是中学时期的好友，在得知高中考上了县外名校的好友横殃飞祸后，奈娜想帮助小梅完成心愿成佛。而神田奶奶和青木先生作为同样无辜枉死的灵魂，相似的怨念和气息让三者成为纠缠得密不可分的集合体，如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其实我也是死后才知道娜娜有这样的能力，真是辛苦呢，一直都很孤独吧。不过，如果不是娜娜及时出现唤醒我的记忆，或许我已经做了很糟糕的事情了吧。』黑野梅轻声说道，那颗咒灵核心在灰蒙蒙的咒灵体内忽闪。

四时奈娜踮起脚在虚空中做出了轻抚的手势，笑而不答。

所以和咒灵对话还能唤起它的记忆和理智……不是被迫服从而是主动听取，这完全超出了夏油杰的认知范围。他揉了揉眉心，打算给夜蛾老师拨通电话汇报下。

“不过，也不是每个鬼…咒灵都会被唤醒良知啦~”奈娜想抬手表达些什么，又想起夏油杰听不到，只好再放下手和他手掌外缘相接。他们并肩坐在森然高中的长椅上，奈娜侧过头说“时间相隔太久的，气息浑浊荤腥的，以及特意被培养出来的那些，基本没有神智，他们能听懂但不具备思考的能力，只跟随本能行动。”

“而像一些委屈不满堆积成的咒灵，大多数让它们得偿所愿就会消散。我曾经遇到过因为家养的猫猫半夜跑酷，主人被当成蹦床殴打而产生的怨念，给它看了可爱的猫猫照片，睡上个饱觉，再念诵‘你知道的，猫猫从小就离开了妈妈’……它就成佛了，据我所知，这些无关痛痒的鬼被大鬼吞噬变成养料那才叫麻烦。”

“等等！”夏油杰打断她，细长的眼睛睁大“你还遇到过特意培养出来的咒灵？你和诅咒师碰上了吗？”

“唔，可以这么说吧不过这个不重要”奈娜无奈地闭眼“重点是——现在我无法化解青木凉的夙怨，而神田奶奶和小梅已经和他绑定了。”

神田奶奶的愿望很简单：不给后人添麻烦，以及给精心照料的花儿们另找归宿。奈娜已经摸黑翻进她家帮她圆满了。

黑野梅去到陌生的城市读高中，因为性格内向木讷一直独来独往，所以希望能体会到精彩的青春校园生活，这个奈娜还在努力中。

“那青木的遗愿是？”夏油杰回想起资料里青木凉的生平，边陲小城长大，复读两年后踩线考入小有名气的大学，毕业后进入一家百年企业任职。他人对他的评价多是：不善言辞，不懂拒绝，无趣死板。

“他说想把只会剥削、甩锅、形式主义的上司扒皮吊死在路灯上，让那群舔皮鞋的狗也追随他而去。”

夏油杰：……好家伙，又给他干沉默了。

+

森然高中虽然地处东京边郊，但前身是村塾，被圈进城市里还不到三十年，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归属感不强。相反乡俗余风仍旧脉脉相通，前前任校长留下的名物名古屋鸡如今在校园里繁衍了几代就是证明。

不过毕竟打理鸡圈是个苦差事，没什么人愿意干。四时奈娜自告奋勇就是为了能在老师那攒点印象分，再加上成绩名列前茅的好学生滤镜。像现在这种情况，突然说不舒服要早退老师也很爽快地放人了。

但若是她不主动承担的话，这些工作就落到清洁工头上了吧。

夏油杰对此不可置否，短短半天，准确来说是上课前二十分钟的交谈和午休共进午饭的时间，他就对这个拥有别具一格术式的女孩有了初步的认知。

话很多，重友谊，有点天然，很爱笑以及轻微利他主义。

趁着奈娜上课的空隙，夏油杰给夜蛾正道拨去了电话，详细说明了目前状况。

“这样啊，能与咒灵沟通的少女，与她有肢体接触还能通感……我会记录并上报好，窗会接手给她科普和招揽的工作。但我猜你应该更希望她成为你们的同期吧。”

“那当然了。”如果让上面的人知道奈娜的能力的话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把她榨干的，用悟的话说，接近老橘子就会霉运上身。

“那就尽你所能招揽她吧！至于咒力量为二级但无危害倾向的咒灵，我相信你能解决好，但保险起见还是让悟交了检讨书之后去驰援你。”

啊~悟打架又没放帐啊。夏油杰了然的挂了电话。

回到现在，虽然有些突然，但他和四时奈娜、三人团咒灵此刻正在东京某家点映电影院内。

“小梅的愿望：想体验精彩的青春校园生活~短期内就能实现并且不劳民伤财的办法那就是——当当！去看青春疼痛文学电影啦！为了让你有多种丰富体验，各国的青春电影我都搜刮了不少，咱们慢慢看吧~”

这能行吗？夏油杰表示怀疑并放出了一只能制造幻觉的咒灵，体贴地表示能把电影里的人脸都换成黑野梅熟悉的面孔，充分实现沉浸式疼痛。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她们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却不想一人一鬼齐齐退后了半步。

“怎么了？”

“夏油，你……”奈娜煞白了脸用手捂嘴“它在说：不要无视我，多看看我啊……”

“……等等不是人鬼情未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