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奈娜没去医务室，她拐了个弯走进卫生间。移开虚立着的美工刀时左手虎口光洁如初，不见一丝伤痕。“干的不错～”她微笑着说，同时伸出手掌，与四散飘荡于半空的光点虚虚击掌。

杰用来躲教导主任和风纪委员的幻象咒灵可真好用啊～奈娜掏出窗给的绷带假模假样地绕了绕。她在脑海中思考着咒灵出现的前提：

窗之前提到男排训练场内有满地不明所以的水渍，她看过照片，但照片估计不是实时拍摄的，所以她当时只是觉得水渍有些脏。仔细想想，那有可能是混了些泥土的雨水，也许是飞溅的泥点？再结合咒灵那句呢喃——雨，自由。

雨水是介质？为什么偏偏是雨水？咒灵现身的目的是什么？藏头露尾的诅咒师确有其人吗？……倏忽响起的短讯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是夏油杰传来的简明扼要的一句话：

跟丢了。

再抬目远眺，这场雨来的快也去的快，已经隐约可见天光穿透阴翳驱散乌云了。奈娜失望地咋舌，却无计可施。她还记得夏油杰对她说过一明一暗行事最好，那么就不能轻举妄动必须扮演好一个乖学生。

她回到课室里，一路上都有人问她手没事吧，奈娜始终保持礼貌轻轻摇头，等她落座才发现有人放了一盒碘伏在桌面上。而上面没留下名字，于是她只好问邻座的女生：“你知道这是谁放在这里的吗？”

只见女生抿唇嘿嘿一笑，双眼满是揶揄“是孤爪君哦！没想到孤僻如孤爪君也会关心人呢～”

奈娜：……好嘛回旋镖扎中自己了。

“诶～那家伙居然对你这么上心啊？”

低沉的男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她抬起头，脖子不得不仰起到微微有拉扯感。一个有着醒目鸡冠头的高大男生挂着贱贱的笑容，倚在门框上满眼欣慰地望着她“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黑尾铁朗，研磨的朋友；一年级要负责清扫运动场，事先拉好球网之类的，他让我来送你回家。”

“这，不用麻烦了吧只是小伤而已……”研磨的朋友？他还是不听劝阻去训练了啊，这个死脑筋。

“不不，我来给你拎包吧～难得有个让研磨如此在意的女生呢，他可是拜托了我的。”说着黑尾铁朗主动背起了奈娜的包，不给她一点拒绝的机会。

……她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啊？只是想帮杰吸走注意力别去妨碍他而已，结果给大家留下一种水豆腐似的错觉了。天地良心奈娜就算比不了那两个怪物同期，跟普通人比注入了咒力的身体也是强上数倍的。

这话不便跟黑尾铁朗说，她只好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了。

另一边，夏油杰一路追踪咒灵的气息来到音驹校的垃圾收集点，咒力残秽突兀地断在了此处。他眯眼细看，这里虽不至臭气熏天，但黑色塑料袋成堆，偶见一些破了口的袋子洒出食物残渣，却不见杂食性乌鸦出没。

垃圾收集点当然不会豪华地铺设瓷砖，仅仅是原生态露天土壤而已，刚下完雨的地面湿润，泥土如稠浆。夏油杰蹲下身正欲一探究竟，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夏油，原来你在这里啊。”是大泽陶之助，他叽里呱啦地说“我正找你呢，我们排球部对练缺个主攻手，你来撑一下场吧！”

排球训练场！夏油杰猛然想起这只咒灵似乎把那里当成了大本营，这会突然消失了踪迹很有可能是回到了排球训练场里！而现在正值部活时间场内满是鲜活的人！他拉开步伐如箭般窜出几米，却忽然顿住回望大泽陶之助，细长的凤眼暗含锋芒

“你怎么不跟上？不是说对练吗？”怎么更像是在蹲守他。

“哦！害～我脚程哪有你快啊，你着急的话先去呗，我马上就来。反正每到这样的雷雨天，河内教练都请假不来的，训练全靠自觉。”他露出无辜的笑容。

“等等，你说什么？”无独有偶，这边黑尾铁朗也给奈娜阐明了排球部的苦处，面对奈娜的质问，黑尾铁朗有些头疼。

“额，所以说这是个恶性循环。体育部门那么多，经费是有限的，学校只会批给有成绩、成绩好的部门。像我们学校的男排虽然以前也曾闯进全国大赛，但这几年默默无闻，经费就一直缩水。陪练、教练的薪资便也水落船低。”

“老教练退休后，河内教练上任，成绩却平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他每次到这种雷雨天就托病不来，管理下放给三年级的。这就导致他们越来越趾高气昂。”一年级的新生不得不忍受这种前辈霸凌，成绩自然更没起色了。

雨，又是雨。四时奈娜只抓住了这个重点，她刚想追问关于河内教练的行踪，却被黑尾拉着衣角闪躲了一下。

“小心别踩到了。”他指了指人行道上的一滩污秽道“虽然踩到了也没什么，就是恶心。不知道为什么这里蚯蚓这么多。”

蚯蚓？奈娜闻言俯下身仔细端详，这条蚯蚓身躯中间被踏扁了，连藕断丝连都称不上，头和尾居然还在不断蠕动，不远处的水坑里还有更多。也许大家小时候都听过这个说法：为什么蚯蚓总在雨后冒头、变得活跃呢？相传雨水会把它们淹死，事实恰恰相反，蚯蚓靠水呼吸，平日里生活在土壤深处，哪怕正午的艳阳也不至于将水分烤干，但只要一下雨，它们的活动范围就会变广、生存空间扩大。

现代人类的建筑和自然界的大小动物共享，以马路两边有绿化带为例，成熟的蚯蚓会在雨后从两侧绿化带中钻出来，来到柏油马路上交汇，只是因为所有生物都具备的本能：生存繁衍。

男排训练场建于平地之上，虽然有人行石道相连，但地基是实打实的打进泥土里的。更遑论整栋建筑都是木质结构，比钢筋混泥土更容易受潮，见缝下蛆。雨、自由、带有泥土的水、男排训练场——每到雨天就消失的河内教练，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四时奈娜此时瞳孔地震，却臆断只揭开了第一层谜底，如果咒灵原型是蚯蚓的话，它藏匿踪迹的本事不假，很有可能是躲进了地底。其幕后主使才是居心苟测，河内教练看上去像个理工男，浑身上下干净的出奇，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又想干什么？

“黑尾！我有急事离开，你不用管我，记住千万不要来训练场了！千万不要！”女孩如疾风般把他甩在身后，白色的小腿袜因为踩到了污水被溅上一个个泥点，她全然不管不顾。

奈娜一边往男排部跑一边掏出手机拨打夏油杰电话，对面却只传来嘟嘟的声响。她只好咬牙提速，暗自祈祷另一个猜测不会成真。咒灵以人类情感、口耳相传的猜测和信仰之力为食，而有关蚯蚓且众□□传的传闻是：蚯蚓断成两截后都能活。

——这只咒灵恐怕会非常难缠。奈娜跑着跑着却慢了下来，不知何时起周围竟然起了迷雾，能见度极低。今日微风拂面，本不可能会有水汽凝聚成雾，更别提这扑面而来的土腥味。

它终于开启了狩猎模式。奈娜反手布下结界，阻绝外人进入。黑钵罩下的同时，她听到了惊慌失措的尖叫从馆内传来……

“好恶心！这是蚯蚓吗？”满地蠕动的肉虫入目让山本猛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值日生适才拖过的地板从哪冒出这么多蚯蚓呢？先一步到场的夏油杰反应更快，他意识到手机信号断了，咒灵已经张开了大嘴正待饱餐一顿。

“所有人立刻去二楼观众席！”起先众人还对来势汹汹的夏油杰感到莫名其妙，而后感觉到地面颤动的时候，离出口最近的人想冲出去却被无形的屏障弹了回来。这些没经历过风雨的半大孩子登时被吓破了胆，鬼哭狼嚎地爬上了二楼。

“杰！小心河内教练！”夏油闻声望去，入口的屏障被一道闪着红光的黑刃划开，奈娜从外界闯了进来，她额角微微沁出薄汗，一字一句地说道“咒灵原型是蚯蚓，雨水是它的媒介！河内教练嫌疑最大！”

话音刚落，木质地板突然拱起了一个包，奈娜差点被拱个人仰马翻。失控间忽觉腰腹一紧，夏油杰单臂将她抱上了鬼蝠鲼·小粉的背上。一路狂奔至此她的形容有些狼狈，但她无暇顾及：“蚯蚓的特性就是在土里钻洞，阿嬷说过它别名是地龙，现在看来是地龙在翻身。”

转瞬间训练场地板就变得坑坑洼洼的了，难以想象真身的体型是有多大。夏油杰低头上下打量她，黑曜石般的眼眸落在她左手虎口处的绷带上一顿，“现在地势多变、崎岖不平，对你来说不太好发挥，你就留在二楼上保护他们，再借机用敕令辅佐我吧。”

“…我知道了。”奈娜抿唇应承。

说没有不甘心是假的，但三级咒术师和特级咒术师在这种情况下并肩作战才是拉后腿。小粉盘旋着落在了观众席上，而夏油杰在半空中一跃而下，此时原先满地的蚯蚓不翼而飞，而雾气最浓重之处居然隐约出现了个人影。

排球部的成员们屏息凝眸，对于灾难中心的天外来客竟觉得有些熟悉。其中孤爪研磨面色青白，颤抖着伸手捏住四时奈娜的衣袖。

“！”

“研磨？”

“……你为什么？算了，那个…是河内藏介。”

奈娜讶异地看向正和夏油杰对峙的身影，少年深谙不打逆风盘的重要性，率先催动了鬼火，盏盏青蓝色的鬼火朦胧幽暗，映出那人依旧宽厚平和的脸。

“呕！……”有人在目睹了实况的一瞬间抑制不住地干呕起来，就连奈娜也忍不住紧缩眉头。原来先前满地的蚯蚓不是不翼而飞了，而是纷纷在他身上盘踞虬结，你能想象一个人从头到脚像穿了“蚯蚓衣”似的吗？它们甚至还是活的，在不停蠕动。

奈娜后撤一步，令学生们抱团靠拢，她两指间夹着张敕令念念有词地催动：“天逢门下，降魔大仙，摧魔伐恶，鹰犬当先，二将闻召，立至坛前——火龙蟠剑令！”

密闭的空间内无风自起，两条脚踩火焰的五爪祥龙凭空现身，一左一右盘踞在火焰利剑上，在这个诡谲地界里撑起了一方安宁。同时夏油杰抬手，黑暗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大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