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室内，消毒水的味道弥漫鼻腔，几缕光从未拉严实的窗帘透过来，照在许安脸上的伤疤。

“都想起来了？”殷向荣慢悠悠地走了进来，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嗯。”顺着她的指尖望去，桌子上除却各种检测报告外，还有一张张被摊出来的仿生人宣传单。

殷向荣一张一张放好，随后调出小琳在观察室的一段录屏。

“你相信人工智能会生出意识吗？”

殷向荣问出这句话时，也觉得自己多半是疯了，人类在人工智能已经有数百年的研究了，就算人工智能能生出意识也早该有了，可现在却偏偏出现在了相比地面人类而言、科技倒退了不知多少倍的基地。

许安望过来：“什么意思？”

殷向荣手指向的地方，那些写于发行新纪元198的仿生人传单上，犄角旮旯处除了许安模糊的半脸，在她的身后，还隐隐露出另一张半脸，是冯览。

“新纪元198年？那时冯览多少岁，5岁？”许安皱了皱眉，“你都才11。”

除了这些，宣传单上许安衣物上还有模糊的印迹——0302。

殷向荣的目光怔了怔，迅速看向许安，诧异到说不出话来：“0302？人性之战时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死了，除了我和你，还有谁知道这个编号？”

“我早该察觉的。”许安叹了口气，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之前在地面时，我因为受到溴雾影响，求生本能让我直接在解书琴和百里云乐面前直接进行了【解质】，当时百里云乐已经点出了宣传单的不对劲，但我的脑子不太清醒没反应过来。”

说到这，她有些头疼，“我最近身体很怪，总是昏昏沉沉，记忆很差，特别是到了地面。殷向荣，我总觉得是地面有什么东西在影响我。”

对于许安的感知，殷向荣总是坚信不移的，虽然她很痛恨许安的这个能力，因为这让她连殷舒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下次地面任务我会申请和冯览一起进行，顺便探查一下你说的东西……”她说着，很快抬头，盯着许安：“我警告你，最好不要偷偷到地面。这几天溴雾浓度非常不稳定，异种攻击意志热烈，你若是下去了，就是它们眼里的香饽饽。”

许安不以为意，耸了耸肩：“就那点小点心……”

她忽然停住了嘴。

殷向荣奇怪地看向她：“怎么了？”

许安动作有些僵硬，她摸了摸周围，试探问道：“是停电了吗？”

此刻天光大亮，基地悬浮在云层之上，灯管点着，室内暖洋洋一片。

殷向荣面色凝重起来，接着快速按住许安的肩，推着她坐在床上：“眼球坏了，我先去修。”

她娴熟地戴上手套取下许安眼眶内的电子眼球，放入超声波清洗机内，随后拉好窗帘，在许安眼上蒙了一层纱布。

“现在，你想偷偷去地面都去不了了。”虽然这话有股幸灾乐祸的味道，但她的语气却很凝重。

许安握住她的腕子，制住她的动作：“不蒙也没关系的，那些年都是这么过来……”

“闭嘴！”

随着声音，一滴温热落在脸上。许安恍然抬头，愣了愣。

“你怎么总是这幅淡淡的、毫不在意的样子？为什么什么都触动不了你？为什么我都那样刺激你了，你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许安，你他爹的王八蛋，你说好要保护好我妈的，你他爹……”

骂人的话声声入耳，但她的手却是稳的，纱布绑好了，那双无神的眼被遮住，殷相荣才发现，原来除了那双眼，许安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她长吸了一口气，随便将脸一抹，“我知道强逼着你想起来是我不对，但我释怀不了，你也不准释怀。”

“你没保护好殷舒，那找到殷舒的死因就是你的任务。”

许安默了默，垂下了头。风吹动窗帘，不少溜了进来，掀起她的发丝。

“我知道。”许安的声音很轻，“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忘记，但我从来没有释怀过。”

也许因为太过执着，她甚至会在夜深人静时，梦到那张已经模糊但满是鲜血的脸。然后，血溅在了她的双目，猩红一片中，搭在她身上的身躯逐渐变得冰凉，还伴随着一道嘶哑的声音：“当我成为了禁忌，基地才可以起飞。许安，忘了我，不要让任何人想起我。”

喧闹的人群中，这道声音却清晰地落在她的耳畔，甩不脱、逃不掉，她宛如跪在血泊中无声尖叫，没有回应。

“滴滴——”

芯片震动声划过，许安抿了抿唇，回过神来。

殷向荣将超声波清洗器拿起，深深看了许安一眼：“你好好休息，体能训练场那边还有事。”

见许安点了头，殷向荣快步迈了出去，顺手将东西给了路过的实习生带回研究院、换好衣服后，就赶紧上了空中列车往训练场赶去。

今天列车上人很少，也许是因为恰好赶上了休息的时候。殷向荣坐在椅子上，靠着车厢，心中才缓缓平复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空气沉闷了不少，可能是心情的原因，殷向荣没有在意，她赶紧翻看着芯片下了车。

体能训练场比机甲集训基地要小很多，但是各种设备和体能训练机器人并不在少数。殷向荣快速跨过空中人行道，沿着电梯上了十楼。

“找我什么事？”

推开门，一个身穿着运动马甲和棕色运动裤的男人走了过来，往里看，测试仪器内，冯览正靠在椅背上做全身检查。

“他的指标意外达标了，想请博士来看看能不能做【解质】训练。”说着，王湛调出数据，递在殷向荣面前。

殷向荣推了推镜框，有些不满地看了他一眼：“着急忙慌地把我从中心区叫到西区，连个椅子都不给我一个……”

她忽然停住了声音，看了眼冯览，又看了眼数据：“不可思议，前几天他的适配度还停留在百分之四十，就在就飙升到了百分之六十。”

王湛赶紧问道：“所以现在是可以开始【解质】训练了？”

“嗯，准备仪器去吧。”说着，殷向荣娴熟地将自己的长发挽起来，准备就绪后，尘封许久的【解质】训练室终于再次打开。

殷向荣拿着笔在屏幕上比划着：“记住，进去后异能的释放不能停，波动测试仪需要稳定在三十到五十之间，神经摸到连接十秒后开始吸收异种的异能，就想象自己在吃饭就可以了。”

冯览点了头，他长呼了一口气，踏进了训练室。

训练室运转的声音在耳边响着，殷向荣靠着桌子盯着芯片上传来的测试数据。

“殷博士，喝口水吧。”殷向荣抬头，见王湛一只手搬着两个椅子，一只手端着温水。

她伸手接了过来，顺势坐在王湛放好的椅子上，指了指芯片上的时间，“再有一个小时就要出结果了。”

王湛搓了搓手，有些紧张地点了头：“这可是基地成立以来，第二次启用【解质】训练室，如果冯览可以成功，也许后面真的能带我们夺回地面。”

殷向荣没有多大触动，她抿了口水，随口道：“会【解质】只能提高他在地面的生存能力而已，若是他本人能力不够强悍，反而会被吸引过来的强大异种反噬。”

“有这种能力总比没有好，只要能熟练应用，不故意往异种聚集的地方跳就没事。”王湛倒是很乐观，“殷博士，我记得上一个成功完成【解质】训练的人是指挥官冉月吧？只可惜她大学刚毕业没多久就成了基地的指挥官，我的地面任务时间又刚好和她错开了，还没有见过【解质】开启的场面，一定很震撼吧。”

殷向荣淡定地喝了一口水，目光瞟了眼芯片通讯栏上显示的“许安”的字样。

“嗯，一定会很震撼。”

很快，机械运转的声音停了下来，芯片上各项指标波动的滴滴声扰动着两人的心神，在最后一条灰色数据变成绿色并打上勾时，训练室的门应声打开。

雾气从门内匆匆忙忙地挤出来，冯览缓缓跨了出来，身上还落着各色的晶核碎片，一股热涌传递过来。

王湛激动地拍了拍冯览的双肩，因为苍老而有些花白的发丝在光下极为明显。

冯览愣了愣，随后笑着与王湛握拳，挑了挑眉：“老师，你这么热情，我会不好意思的。”

王湛拍了他的胳膊一下，额头上的皱纹因为笑容隐隐现出，“臭小子。”

“各项指标都很正常，初步适应良好。”殷向荣将笔揣入兜里，缓缓走了过来，有些不耐地看了王湛一眼，“哎，别高兴得太早，后期要是适应不行，同样会出问题，小心成了空有进行【解质】和稳定释放异能的躯壳。”

“是我太激动了。”王湛稳了稳，“后续劳烦殷博士的稳健工作了。”

殷向荣点了头，冯览的芯片忽然震了起来。

“我要出任务了，出完任务，我请你们二位吃饭啊！”

说着，面前的人瞬间没影了。

殷向荣嘴角抽了抽：“请上次的炒土豆也行，不用跑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