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暖阳照在人的身上愈外得舒服。
摇椅轻晃,桥络安静地躺在上面,享受着难得的安宁。
‘沙沙沙’,一阵脚步声传来。
经南七走入院中,看着正在休憩的桥络,渐渐放缓了脚步。走到她的身侧,蹲下身子,看着少女安静的面容,不点朱唇,却是分外得明艳。只是,眉头微锁,让这份美好有了一丝裂痕。
他轻轻举起右手,伸向少女的眉头,却在将将触及时候,看到少女的睫毛轻轻颤动起来。
好像有一阵风吹过,桥络睁开了眼睛,微微侧头,看向了一边。
经南七站在离她两尺近的地方,和她的目光撞上。
“你何时来的?怎么也不叫醒我?”桥络摸摸额头,起身坐了起来。
“刚到,正打算叫你。”经南七回道。
“那个叫琳琅的宫女,她和她的家人,查出了什么?”桥络定住神思,开始询问。
“和闻理说得不差分毫,那个叫琳琅的宫女在事发后,被以偷情的名头处死。而后皇后娘娘大发慈悲,让她的家人把尸身领走了。”
“偷情?跟宫里的太监还是侍卫?她的家人还在北巷吗?”
“是一个小太监,太监也已经被处理,只是无父无母,尸身已经被火房烧掉了。”
桥络嗤笑一声,站起身来,“难为他们,为了一个谎言,赔上这么多人的性命。”
一阵小风吹来,桥络的耳后的一缕细发轻轻飘起,经南七暗暗收回目光,整理思绪,接着缓缓回道:“我去了琳琅父母的家,院子已经空了,听周围的人家说也已经走了一段时间。”
“带着琳琅的尸身走的?去了何处?”
“尸体被草草埋在了京外,对外说是回了北边。”经南七顿了一下,又接着解释道:“他们一家也是早年北方来的流民,碰巧遇到了宫里征兆,便把女儿送了进去,平日里靠着女儿的接济,日子也算安顺。”
“北方?”桥络咀嚼这两个字眼,心里觉得不太对劲,“既然不在圣京,你把此事交给桥纯,让他接着去追查。”
“是,来时已经去过旧院,也与那边交接清楚了。”经南七垂眸,低声回复。
桥络回身打量,半晌接着问道:“旧院那边可有什么新的消息?”
“一切正常,刘老头安生了许多,只是偶尔会催问找人的进展。”经南七回道,又接着询问,“宫里那边也要再查?”
“不查。”桥络摇头,神思有些渐渐飘远,“宫里,不查。”
……
延续百年的高官世族,大多都有自己的私塾,延请高士名师,教导子女,知世明礼。武圣帝开国后,为开化百姓,提高庶族晋升之路,开始开办官学,鼓励民众读书,民间私学随之也渐渐兴盛。
说道民间私学,就不得不说起这白马书院,这白马书院乃是由武圣帝打天下的时候,一个常年跟随在在侧的老学究开办,那老学究是乡里有名的人物,识文断字,熟读春秋,陪着众人南征北战,愣是出过几番力气,待战事初定,天下太平,他只说自己梦里梦到一匹白马,从天而将,允他死后升仙,只是要他开办私学,传福泽于百姓,随即,他讨要了许多钱财,开办了这白马书院。
如今的白马书院已经成为圣京最大的私学,一些近几十年兴起的新族,很是喜欢送人过来,渐渐地,原本只接受庶族的私学,也变得各种‘鱼龙混杂’起来。
白马书院又称山学,便是建在郊外高高的山处,山下的茶亭点心摊子随处可见,桥络一路走来,边吃边逛,倒也渐渐忘记了爬山的辛劳。
等走到了山门,桥络打了一个饱嗝,望着两侧灰白石柱钉起的石牌,发出一声感叹。
不愧是号称天下第一私学的书院,果然有模有样。
桥络抬步跨了进去,打量了一圈,目光望着一侧洒扫的小仆,抬脚走了过去。
“小童,借问一下,学子上课的地方在哪里?”
小仆抬头,看向了桥络,目光略带疑惑,“小姐是要找人?”
“对,我家小弟在这里读书,我来看看,顺道接他回家。”桥络停了一下,又解释道:“我是镇西侯府的,我家小弟叫桥恪,我叫桥络。”
小仆一晃脑袋,“我不知道什么镇西,镇东侯府的,名字我更是没听过了。”
桥络挠挠头,有些尴尬,“那能告诉我学子们在哪里上课吗?”
“上课的地方多了去了,十几个夫子,教礼乐射御书数的都在不同的地方,我哪知道你要问哪个?”
桥络脑门一震,只觉有些头痛,思索一下,犹豫问道:“不知你有没有看过一个学子,带着两个大汉?”
“哦,你说得是桥五啊。”小仆恍然大悟。
“对对。”桥络赶忙点头,“他是桥五,我是他姐姐,桥三。”
“早说嘛,哪个好人家上学堂还带两个大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打架的。他被陈夫子好一顿痛骂,两个大汉也被赶了出去。你这当姐姐的,也不对弟弟多关心关心?”
“是是,是我疏忽了。”桥络赶忙道歉。
小仆打量着桥络,语气有些不满,“看你也知道来书院看看他,也算不迟。喏,顺着那个廊亭走过去,第二个屋子,他在那里上课。”
小仆手指向一处方向,桥络顺着看了过去,连连感谢后,抬脚走了过去。
……
课堂内书声朗朗,夫子的教导声也不时传来,桥络静静的站在屋外,透过窗户打量着里面人的背影。
“桥三小姐可是来看望弟弟?”
一个低沉的声音身后传来,桥络回身望去,看到一个黑衣公子朝着自己走来。
“公子是?”桥络问道。
“我叫周濯。”黑衣公子开口解释道。
周?皇族周氏?桥络心中暗暗谨慎起来,“周公子认得我?我好像没有印象见过?”
“三小姐自然没有见过在下,只是几月前,在下曾在却繁楼上,见到三小姐和镇西侯带着桥世子从楼前路过。”周濯目光暗沉,紧紧盯着桥络,“在下本不识得三小姐,只是卫小侯爷和伏二公子指了出来,才多看了一眼,三小姐仙人之姿,虽着男装,却也令人过目难忘。”
虽是句句都在夸奖,桥络却从其中听到别的意味,按下神色,反问道:“周公子也在这里读书?”
“我虽为周氏,却是没落的旁支,读不上族学,只得来这里,听听夫子的教诲。”周濯的眼神有些黯淡,随即又突然对着桥络继续道:“桥世子才华横溢,也曾在学里展露头角,颇受夫子的关爱,只可惜如今不在了,连自己的小弟,到了这里都要受上几分欺负。”
桥络眼色一沉,却反说道,“有人的地方,有几分口角,不足为怪。”
周濯冷笑,反问道:“三小姐是这么想?桥世子的事情也是如此认为?”
“周公子有话不妨直说。”桥络后退半步,神色有点不耐。
周濯语气幽幽,看向桥络目光也暗带诡异,“古之流放之地,不过千里而行,想来人们能想到的最远处,也不过如此了。”
桥络暗暗打量着对方,思忖半晌,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二人。
伏济桓缓步走向了二人,目光在桥络身上逡巡,问道:“三小姐竟和周公子认识?”
“不认识,周公子说,我和父亲带大哥回家那日,你在却繁楼上向他指出了我,他才识得我这张脸。”桥络不急不缓,一口都给说了出来。
伏济桓和周濯两人皆是一噎,对视一眼,周濯只得先开了口,“想跟三小姐打声招呼,如今天色已晚,我便先告退了。”
伏济桓轻轻点头,看着周濯远去的身影,渐渐回过神色,望向了桥络,“你怎么又和他扯上关系?”
“他自己都说了,他来打声招呼,你若不在楼上指出我来,想来人家也不会识得我?”桥络收回目光,又转向了学堂方向。
“这种话你也相信?”
“人家说得有头有尾,我为何不信?”
伏济桓怔住,语气渐渐变冷,“他可不是沈朝闻理之流,不会被你哄骗几句便会乖乖听话。”
“我为何要哄骗他,他自己找上门来,我也不好拒人于千里。”桥络瞥向伏济桓,眼神略带不善,“不像某人,平日里装得太久,被人当中戳破也能面不改色。”
“自己正才能观人正。”
“我从没说过自己正啊,不正之人观不正之事,有何不可?”桥络停顿一下,侧过身子正面打量着伏济桓,半晌接着说道:“二公子,木头用着趁手吗,要不要我再寻几块?”
“不必。”只有冷硬的声音回复。
“二公子用着舒服就好。”桥络轻笑一声,随即转头看向学堂,只见学子们纷纷起身,走向了门口,她立刻转身跟了过去。
走了两步,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回头说道:“今日的衣裳颜色不错,很衬二公子的气色。”
伏济桓一身玄衣静立在原地,原本黑沉的脸色变得更加暗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