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斯得知宋青原连续吃瘪几次,对他恨铁不成钢,拉着他进房间反锁门,要求他汇报近期详细作战情况。
“就算为了我,你也不能输给那小子呀!”
“什么叫为了你?”
杰斯的大喊大叫让宋青原感到刺耳,什么叫输?他没输好吧!
“太装了,第一次见他就不顺眼,我的朋友,你一定要赢过他!”
“你不顺眼别人顺眼,”宋青原小声嘀咕了句,“人家那种类型就是招人喜欢有什么办法。”
“明明你长得更帅,”杰斯围着宋青原看了几圈,十分坚定地投他的票,“这么硬朗阳光,这才是男人的魅力嘛!”
“真的吗?”宋青原狐疑地看他一眼,“算了,你又不是女人,你觉得帅没用。”
“哎呀,说认真的,”杰斯靠过来搭上宋青原肩膀,一幅很懂的样子,“你和张医生可是彼此的初恋,每次她陷入危机都是你救的,也是你帮她找到职业价值感,看,她多喜欢现在的工作,
你信我,你在她心里的地位是无法取代的。他西岛诚有什么,不就是懂点专业知识能指导一下嘛,这点作用在她的人生里简直不值一提。”
杰斯夸人总是在随口就来和无比真诚的边缘徘徊,他想起自己刚加入组织时,面对和学校里完全不一样的环境手足无措,也就是靠着杰斯的鼓励才没成为逃兵。
伙伴的善意让他感到温暖,他讷讷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考虑的。”
“张医生这么好,你到底在考虑什么?”杰斯给他肩膀来了一拳,“一句话,谈不谈,不谈我去谈。”
“不行!”宋青原激动起来,“你花花公子肯定不行!”
“好啊你,西岛诚都行我不行?到底谁是你兄弟?”
杰斯怒视宋青原,但看他犹豫焦灼的神情又心软,转身从柜子里找出一瓶红酒和两个高脚杯。
“我把房间留给你们,你们好好谈谈吧。”
宋青原有点感动,但看清酒瓶包装的瞬间又皱起眉头。
“你哪来那么好的酒?”
“我自己带来的。”杰斯装作若无其事。
“那上次我受伤,想喝点你还说没有!”
“花花公子的酒,当然是要留着和美丽的护士小姐共进烛光晚餐啦,”杰斯哀怨地看看酒又看看宋青原,“你记着,我为这段爱情付出的不比你俩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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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馋了那么久,真喝到的时候又尝不出滋味了。宋青原只好把它当作最普通的食用酒精,连喝几杯试图麻痹自己的神经。
借着酒意,他才终于敢向对面的人问出第一个问题。
“西岛医生,请问你今年几岁了?”
“33岁。”
怎么这么老?他对西岛诚的年纪十分不满,算了,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问问其他条件再说。
“那你是日本哪里人呢?”
“东京人。”
“你对未来的人生做过规划吗?退出组织的一线工作后你是否能接受定居中国?”他怕西岛诚嫌这个条件太苛刻,补充道,“放心,是中国的一线城市,你回家探亲不会很麻烦。”
西岛诚揉了揉眉心,语气依然波澜不惊。
“我计划未来三年内继续参与一线工作,在那之后的事情我还没有规划,所以抱歉不能回答你。”
“我知道你在专业上取得了非常优秀的成绩,那么在生活中,你觉得你是一个会让步的人吗?”
问完这个问题,他紧紧盯着西岛诚,像是为了防止后者说谎一样做出威胁的意味,虽然这对西岛诚来说毫无杀伤力。
“对了,张医生性格开朗,朋友很多,男性女性都有,作为她的伴侣可能会有些不舒服,但不能因此阻碍她的正常交友。”
“我觉得我们的对话正在往一个愚蠢的方向进行。”
两头雄性动物隔着桌子对峙,接收到威胁信号的大脑分泌肾上腺素,就连身上的肌肉都不自觉绷紧。
但他们的肌肉形态是完全不同的。
宋青原肩膀与后背不甚规则的肌肉形状,是常年在崎岖地形中搬运担架和药箱磨砺出的实用性体格,结实的古铜色小臂从袖口露出,上面的血管走向清晰可见。
而西岛诚的肱二头肌弧度是隔着真丝衣料都能感受到的标准,肩胛骨附近的杠铃杆压痕,解释了他的各个肌群都精致得像模型的原因——那是健身房里极度的自律留下的痕迹。
这一刻,宋青原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要输了。
他所有咄咄逼人的问题,在对方的云淡风轻前显得节节败退。
“西岛诚,从进来到现在你都没有认真回答的问题!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她?”
“我对她的感觉不需要向你报备。”
“别在这装高深,你给我听好了,她不爱吃饭总是要人催,每次痛经都会很严重,平时看起来懒散但想做的事谁都劝不回来,她很会表达自己的需求不用你猜,但如果她只说没事两个字就是真的伤心了。”
宋青原站起身,绕到桌子对面,试图通过物理上的压迫让这该死的西岛诚把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放在心上。
“你要是敢对她不好,我不会放过你,别以为我没办法从总部调到你的资料,我家里有点小钱,只要你还在地球上我就有办法能找到你。”
他明明以一个极有压迫感的角度俯视着西岛诚,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外强中干了。
只要遇见她,他就一直在输。
明明输得心甘情愿,为什么他还是那么难过?
“宋医生,”西岛诚平静地和他对视,好像这一刻开始才真正把他放在眼里,“你不信任她。”
“我当然不信任你,你连搬个纸箱都不肯动手,如果我不在呢?你要让她一个人搬那么重的东西吗?”
“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你不信任张医生。”
“你胡说,如果我不爱她,我他妈会在这里自取其辱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看不起我,你觉得我做你对手都不配!”
他真的想给这张欠揍的脸狠狠来两拳,但理智上又知道对方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事,只是赢了自己而已。
他甚至希望自己这种挑衅的姿态能惹怒西岛诚,好让先动手的错不要落在自己身上。
“你当然爱她,但是你不信任她。”西岛诚不生气,而是非常有耐心地再次纠正他。
“如果我不信任她,早就把她塞进回中国的飞机了,你根本没机会认识她。”
“那你现在在逃避什么呢?”
宋青原哑火了,这句轻巧的话像一颗子弹击中了他,他踉踉跄跄后退几步,跌坐在床上。
不是这样的。
他绝对信任现在的她,甚至完全理解她当年的选择。在血脉相连的家人和刚谈没多久的男朋友之间选谁,这还用说吗?
为了挽救自家企业的颓势,通过竞争对手的儿子探听商业机密,这也并不代表她是一个坏人。
如果连对自己那么好的家人都能不管不顾,那才是坏人吧。
而且就连他自己,曾经不也一直对他的父亲摇尾乞怜吗?
在那个无比渴望亲情的年纪,如果父亲让他用打探商业机密的行为换一份父爱,他也会毫不犹豫去做的。
他早就原谅她了。
他只是无法面对自己的恐惧。
他相信她现在的真心,也相信当年谈到后来她不全是假意。
但如果她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接近,那就代表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真正纯粹地爱过他。
每次想到这里,他就觉得自己被抛在虚空里,无助地朝黑洞最深处落去。
他本来应该是有能力接受这一点的,毕竟从有记忆开始,他生理学上的父亲就没有给过他一个好脸色,他也没病没灾地长到了18岁。
但后来她出现了,她不厌恶他的木讷和阴郁,把他从发霉的角落拖出来晒太阳,大大方方地教他怎么去爱。
他或许可以接受他们最后没有结果,但绝不能接受她的出现是源于一个阴谋。
即使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他还是没有胆量去质问她,甚至因为害怕她为此主动向自己道歉而远逃国外,这样他就可以继续骗自己。
这个世界上有人爱过他。
这些年里,他就是靠这个幻想活过来的。
甚至连加入无国界医生组织,都只是为了想证明这一点,虽然他知道这样算是作弊:他救别人的命,别人当然会发自内心地感激他,和他这个人是否值得被爱没有因果关系。
可是这些心情,他要怎么对西岛诚说出口呢?
它们只能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他感谢西岛诚没有回头,让他得以假装自己的脆弱从不曾袒露人前。
“你不会懂的,你这种天之骄子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我猜你从来就不知道失败是什么滋味吧。”
“那你猜错了。”
“西岛教授,”宋青原第一次不带任何敌意叫他,“你那么厉害,有没有那种吃了能忘记一个人的药啊?”
“神经病。”
“你说什么?”宋青原有些恍惚地问。
“我说没有。”
张露水做了一个噩梦,被吓醒时心跳得很快,额头上全是冷汗。
她依稀记得自己梦见了巴希尔,但睁眼瞬间就忘了所有情节,这样的不确定性让她更加慌乱。
她必须马上见巴希尔一面,但找了一圈没见西岛诚,来自潜意识的直觉又告诉她不能再拖,只能自己去了。
她在孤儿们集中住宿的地方找到了巴希尔,正是晚饭时间,孩子们在昏暗的灯光里排成一队,照料者给他们一一分饭菜。
视线相接的瞬间,巴希尔想躲,被眼尖的照料者一把揪住。
“你这孩子,人家张医生关心你才来看你,害羞什么,快去吧,碗放在这里,回来就可以吃了。”
在对张露水整个人的恐惧和对失去阿姨喜欢的恐惧中纠结了一会,面黄肌瘦的孩子一点一点挪到张露水面前。
张露水摊开手心给他棒棒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温柔平和。
“巴希尔别怕,张医生来找你不是要做治疗,只是想和你说一句话:你的爸爸妈妈没有抛弃你,他们永远爱着你,所以你可以把他们画在幸运小屋里,知道吗?”
她猜测暴露疗法失败的原因可能是,巴希尔心里没有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哪怕是他的幸运小屋——那里有无数生存物资,却没有一个能保护他的人。
巴希尔呆呆地点了点头,张露水不放心,让他把自己的话重复一遍。
“张医生说,爸爸妈妈都可以住在巴希尔的幸运小屋里。”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虽然巴希尔答应下来,但她心里那股毫无来由的焦虑还是没有消解。
她一下下抚摸着孩子的头和脸,直到发现他也开始有点紧张才撤了手,让他回去吃饭。
巴希尔如释重负,欢快地跑回他自己的座位上。这时照料者也盛完了孩子们的饭,叮嘱完他们认真吃,就出来拉着张露水说话。
“张医生,别担心,巴希尔马上有家了,在新的环境里他肯定会越来越好,你以后也不用这么操心了。”
“是吗?是什么样的家庭呢?”
“我们镇上一对夫妇看他可怜想收养他,我认识他们,为人很善良,家里两个孩子也很乖,不会欺负巴希尔的。”
“可是……巴希尔以前是独生子,他可能不喜欢和别的孩子分享生存资源。”张露水说出自己的担忧。
“哎,我也知道,这小家伙内心敏感得很,”照料者叹了口气,“但有人要他就很不错了,大家都在规划平乱后的新生活,在安定下来之前不会考虑领养了。”
“也对,虽然不是独享,不过从一群孩子到三个孩子已经是很大的改善啦,总比在我们这里得到的关注多一些。”
张露水拍拍妇人的肩膀说安慰的话,但眼神落在渐渐晦暗的天幕时,心里还是充满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