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鼠依样画葫芦,将夏新月也缩小了。林絮舟抬眼望去,只见灰鼠变得巨大如象,身旁的杂草仿若苍天古树,心中满是惊叹,两人跟着灰鼠跳进地洞,穿梭在地道中。
不过,夏新月神情晦暗,看起来不太高兴,是被林絮舟硬拖着手在地道中走的。
想想也是,堂堂玉澈仙君哪里沦落到走地道的地步,要不是因为腰扣,玉澈仙君早就一个人杀出重围去了。
林絮舟只怕夏新月不愿跟他走,闷头就是走,边走边捂着右臂呻吟抽气,身后的人便一直找不到气口提出异议。
两人一鼠很快来到岔口。
萧萧心中牵挂姐妹,拿出一粒夜明珠交与他们,作别道:“一直往前走就是帝魔城的城门了,长老他们就在城门口等你。”
“好,萧萧姑娘,我们有缘再见。”林絮舟朝灰鼠的背影挥了挥手,难得结交个朋友,想到这一别,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了,心中居然还有些不舍。
“人都已经走远了,你这只手一直挥着不累吗?”冷不丁,身后传来夏新月冰凉的一句话。
他能主动开口跟自己交流,在林絮舟看来,就已然是莫大的宽容了。如今的状况,林絮舟哪里还敢奢望,他还能像从前那般,和颜悦色、好脾气地与自己说话。
“呃,不累,师尊,我们去找鼠族长老吧。”林絮舟捂着脱臼的右臂,讪讪地对夏新月赔笑道。
地道中虽然黑,但借着夜明珠的幽光,仍可见夏新月朝他瞥来的眼神里充满不屑,像是一种审视般道:“你让鼠妖带了什么出去?”
林絮舟正怕他不肯配合呢,他越想知道,越不能让他知道,林絮舟嘿嘿一笑,卖起关子:“师尊随我去城门一看便知。”
倘若是魔修被林絮舟挑起兴趣,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而夏新月是云阙剑修,练的就是一颗心不被外部事物牵着走的本事,自然不会追问……然而,这次林絮舟失算了。
夏新月并非不追问,而是换了个问题:“你与江千柳究竟是什么关系?”
终于还是少不得面对这个问题。
林絮舟脚步一顿,躲避性地低下头,道:“他为君,我为民,我们本来只是普通的君民关系……”右臂突然一阵剧痛,被夏新月紧紧捏住,林絮舟吃痛望去,但见那双一向澄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戾色:“然后呢?”
这简短的三个字里,竟隐隐透着一丝紧张。
林絮舟意识到他必须认真回答这个问题。
但他也只是将看的盗文和叶拂衣、江霓话里有效的信息,拼凑在一起罢了,究竟原角色当时是怎么想的,也无从得知,他迅速在脑子里组织言语:“我魔息低微,姨娘离开帝魔城后,我一个人留在帝魔城,势单力薄,总是给人欺负,为求自保,就、就找到君上,自……”他本来想说盗文中用的词“自荐枕席”,看着夏新月眸光陡然一闪,不知怎么的就改成了,“自动请缨,做君上的侍臣……我从前就是仰慕君上修为高深,法力无边,想寻个庇护罢了。”
“仰慕?只因为仰慕他,就可以做到断指示忠,常侍左右?”夏新月的手掌滑落,在他指环的位置来回用力摩挲,似乎恨不得把指环摘掉。
林絮舟咽了咽口水:“是。我当时……应该是没的选。”他相信,叶拂衣这么好的姨娘,不会带出什么歪苗子。
但这么说,夏新月能接受吗?
他的脸色一阵阵阴沉,抓在右臂上的手越捏越紧,随着“咔嚓”一声响,林絮舟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小脸也痛得煞白。
肩上一沉,原来是夏新月将下巴轻轻搁在了他的肩头,有力的双臂环拢过来,把他整个人稳稳地扣进怀里:“以后,你不再是一个人了,任何时候都可以找我,知道吗?”
林絮舟一呆。
右臂在最初的剧痛后已经不疼了。
原来夏新月刚才是将他脱臼的骨头接上。
心中像是淌过一道暖流,林絮舟活动了一下手臂,回抱住夏新月,像是为了赶走心中怪异的感觉,出声调侃道:“师尊,你早说要替我接骨嘛,突然来这么一下,我又惊又痛,怕得满头是汗。”
他缓了缓心神,回抱夏新月的手从背后慢慢摸索了一圈,在他腹部的位置摸索着什么。
夏新月呼吸一滞,抓住他的手:“你做什么?”
“解你的锁链呀,还能做什么?”林絮舟理所当然地转动指环,“师尊帮我接骨不就是为了及早解开锁链嘛!太好了,这个腰扣终于除掉,管他再来什么魔君魔姬的,咱都不用怕了。”
他正要将解开的腰扣丢到一旁,夏新月紧紧掐住他的手掌,目光直直地盯着他:“你当初就知道这枚腰扣的作用吗?”
这些事必然要有个解释,否则就会成为一直横亘在两人中间的荆棘刺,不除不快,林絮舟道:“君上给我时说他对你感到好奇,要我时时汇报你的行踪,并想办法把腰扣送给你,说这腰扣……必要时可以、可以拿捏你的命门。”
林絮舟边说,边瞄了眼夏新月:“后来我也几次想找机会给师尊你解掉的,可是一直苦无机会言明,我怕说了,师尊你不肯原谅我,万一把我逐出师门,就再也见不到师尊你了……”
夏新月盯着他的眼睛注视半晌,这些都是大实话,只林絮舟心中无愧,倒也不惧他的目光。
片刻后,夏新月缓缓松了手。
林絮舟知道,这关算是过了……
两人从洞口攀爬而出,迎面就是浓稠的黑雾将他们重重包裹,若不是耳边呼啸的风声“呼呼”作响,以及那乒乒乓乓、此起彼伏的打斗声,与置身于幽深昏暗的地道中无异。
整个帝魔城被硝烟彻底笼罩,所谓的喧嚣与繁华全然不见,只剩下一片混乱,城中逃窜着兽妖如汹涌潮水般肆意横行,所到之处,见人便疯狂撕咬,血腥之气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
两人趁乱在城门口找了两趟,根本没找到鼠族长老。
“小舟!”
叶拂衣逼退两头恶狼朝他们走来。
“姨娘,你来得正好,这是怎么回事?”当时听到锣鼓声,说是有外人闯入,可眼下看起来,倒像是冥虚地牢里的东西跑出来了。
叶拂衣凝重道:“刚刚我看到殷行迟了,他说冥虚地牢的顶石被魔姬损毁,原本镇压在地牢中的恶妖、凶兽都跑出来了。”
这可非同小可,本身就是迷失了心智,一时半刻解决不了的恶妖、凶兽才会关押进冥虚地牢镇压,任意一头凶兽处理起来就已经很是棘手了,一下子全都跑出来,解决起来实在是个难题。
帝魔城妖兽肆虐,哪个魔修也讨不了好,江霓到底怎么想的?
于她有什么好处?
林絮舟关切道:“可有见到鼠妖?他们说好送我师兄出来。”
叶拂衣道:“鼠妖刚冒头就魔姬放出的恶妖打死了,那人是你师兄?也被他们抢了去。”
“什么?”
那他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在夏新月疑惑的目光中,林絮舟小声告诉他,本来请鼠妖带出来的那人是冯夙。
夏新月蹙眉道:“我们只当冯夙下落不明,却从来不知道冯夙原来一直在帝魔城,此事若让师兄知道……”
以霍长吟那个脾气,今次怕是不能善了。
说话间,青穹鼎猛地砸向一头狼妖的脑袋,狼妖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击撞得头晕目眩,脚步踉跄,青穹鼎顺势而下,将狼妖稳稳罩在其中,叶拂衣道:“好在恶妖对将死之物不感兴趣,我们再找找,或许能找得回来。”
林絮舟点点头:“我们这就去找。”
叶拂衣却又伸手拦住他,神色焦急地说:“等等!方才锣鼓敲响,是玉鉴仙君、玉澜仙君带着苍阙数十位弟子前来寻你们。但这帝魔城内他们的灵力受限,极为不利。我已设法传信给玉澜仙君,让他们暂且退到城外十里的潜龙礁,等我找到你们后,再一同前去会合。可就在刚刚,冥虚地牢里的两头巨蟒逃离帝魔城,它们本就来自潜龙礁,如今极有可能会返回潜龙礁。要是不能及时赶过去通知玉澜仙君,他们一旦与这两头巨蟒遭遇,必定会引发一场惨烈的恶斗!”
却说叶拂衣被殷行迟带回帝魔城后,丁缨在天魔隙左等右等,等不到他们三人的消息,匆匆赶回苍阙,将所经历之事向师父师兄如实禀报。霍长吟本就对魔修成见极深,心中满是怨憎。听闻丁缨所言,当即派遣一众弟子,跟随丁缨前往帝魔城附近查探情况。
他们两人不敢带着云阙弟子贸然入城,正是在潜龙礁落的脚。
林絮舟与夏新月听后,心急如焚,一路朝着潜龙礁疾驰而去,还未抵达,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气便扑面而来。
礁石被鲜血浸染,殷红一片,受伤的云阙弟子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