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少女还有两步距离的时候,林絮舟停步观望,见她胸膛随着均匀的呼吸起伏,似乎是晕过去了,这才伸出食指,推了肩头一把,她翻身倒过去,不是江霓!是个相貌清秀的姑娘。
林絮舟轻吁了口气,唤道:“姑娘,醒醒?”
“哥哥!”少女睁着迷离的双眼,神智还未清醒,狠狠抓住他的手,手心都是汗,力气大得将他都捏痛了。
小嘴还挺甜,逢人就叫哥哥,林絮舟拍了拍她软糯的小手,反被握得更紧了。
被软萌妹子依赖的感觉还不错,林絮舟激发出怜惜之情,瞧她额头被热汗湿透,便用左手帮她把刘海捋到一边,露出她红扑扑的脸蛋。
啧啧,还是个美人胚子。
“你又在做什么?”身后脚步窸窣,夏新月他们也赶了过来,云雁声一来就放声大吼,“怎能趁人之危欺负她!”
“我欺负她?”林絮舟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抬起被握的手腕,回头找夏新月评理,“仙君,明明是她抓着我不放。”
夏新月冷着一张脸,低头打量少女,连一个眼神没分给他。
看来师父也认为林絮舟是趁人之危,云雁声得意地扬起下巴:“那也不许对姑娘家动手动脚的。”
“你们、你们是谁?”
少女终于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紧紧抓着陌生男子,唰的一下松开手,脸颊粉得像朵山茶花,待看见夏新月等服饰统一、气质不凡,还各个都佩着宝剑,揉了揉眼,问:“几位是云阙山来的仙师吗?”
她从别人口中听说过这处仙山。
“咳咳。”云雁声挺直腰杆,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便听另一个关切的声音道:“是的,好妹子,你怎么孤零零一个人躺在这,有什么困难跟你林哥哥说。”
云雁声脸色一黑。
林絮舟他算哪门子的仙师?
少女却像是等到天神下凡,高兴得双目放光:“太好了,陶哥哥近来好像有什么心事想不开,我想劝劝他,可等了三天三夜,他也不让我进去,你们帮我劝劝他吧,叫他别再伤害自己了。”
“陶哥哥?”夏新月神情微凝,“你说的陶哥哥可是陶戎陶前辈,你与他相熟?”
“是,我们是朋友。”少女指向巨石后面的一个山窟,“他就住在里面。”
陶戎起了心魔。
倘若有他熟悉的人在旁边说话开解,或许可以将他的神智拉回来。
夏新月道:“姑娘可还走得?随我一起进去劝劝他。”
少女身子酸软,起身艰难。
一个青灰色的身影半蹲在她跟前,道:“上来,我背你进去。”
居然让一个妹子在门口坐等三天三夜,都不为所动,林絮舟可做不出这么不懂怜香惜玉的事情。陶戎这个老不修,几百岁了,还让小姑娘喊他哥哥,真是不要脸!书中,夏新月赶到焰池时已经迟了,陶戎已死于心魔,因此对陶戎的刻画并不多,他倒要进去看看,这个不要脸的陶前辈长什么样。
少女一脸羞涩道:“林仙师,辛苦你了。”
“好说好说,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叶眉,是这的村民。”
“哦,那我以后就叫你小眉了。”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熟络起来,等林絮舟把人背起身,一抬头,夏新月已背影决然地走出很长一段路程,忙叫道:“诶诶,仙君,等我一下嘛。”
石窟洞口只横着一块破旧的木板,却是用了灵力封住的,难怪叶眉只能等在酷热的户外。
陶戎喜静,不喜生人靠近。
夏新月嘱咐云雁声等在石窟外候着,随后微凉的目光望了林絮舟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当先迈了进去。
林絮舟不知道又哪里冒犯到他了,把叶眉往背上托了托,她虽是个女孩子,但一路背着显然并不轻松。
原以为石窟内部布置会是俭朴的,进去后才发现里面布置一应俱全,甚至可以说十分温馨,即使焰池附近温度高,竟然摆着一株二月蓝,看起来陶戎是一只非常接地气的兽。
夏新月的视线在二月蓝上停留了一瞬,已经了然,为了让这株二月蓝在如此高温下活着,陶戎灌注了不少灵力养着,只怕是起了心魔后,没有精力照料绿植,这才有些萎凋了。
却不知这株二月蓝是什么来头,对他竟如此重要?
林絮舟抚了抚二月蓝的叶片,心念一动,从怀里掏出水囊,喂了一大口。
“陶哥哥,我们进来了?”叶眉在林絮舟背上唤道。
“阿眉,你怎么进来了?”应她的男子声音沙哑,活像是几日未进水了,“我、我没有面目见你。”
叶眉趴在林絮舟背上,语气轻柔道:“这极可能是我见你的最后一面,我一定要来的。陶哥哥,你知道,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陶戎苦涩道:“你还是要同他成亲?”
夏新月循声走进其中一个石洞,林絮舟背着叶眉紧随其后,洞内没有点灯,混沌一片,只听得刺啦刺啦磋磨什么东西的钝音,一股血腥味弥漫在洞内,夏新月蹙眉,宽袖一拂,桌上、壁挂的烛火统统亮起。
看清眼前场面,顿时惊得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一个形容俊逸、年近三十的男子满脸颓丧坐在石床边,手上握着一把锯齿钢刀,贴着头皮来回锯他前额的一只兽角,鲜血淌进手心,床上、地上也都一塌糊涂,目不忍视。
可怜小姑娘叶眉哪里见过这场面,颤抖着尖叫了一声,头一沉,竟在林絮舟背上晕了过去。
夏新月一道灵力掷出,击落陶戎手中的钢刀:“陶前辈,你这是做什么?”
“不要拦我,我对不起阿眉,自断一角向她赔罪。”
桃拔的兽角何其珍贵,不仅是武器,更兼之有治疗奇效,夏新月道:“前辈,你的兽角……不如与我们一道回云阙,或许师尊会有办法救治。”
陶戎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横刀在身前:“我不会离开这里,你们再走近一步,我就不客气了。”
夏新月退到三步开外站定。
陶戎额头被他戳了一个血色大窟窿,鲜血越流越凶,夏新月右手微微抬起,陶戎立即戒备道:“你要做什么?”
“先帮你止血。”
陶戎喝道:“不用!”
云阙始祖到底是怎么跟这个老顽固成为知己的?林絮舟看不下去了:“是这样,陶前辈,不如你说说与叶眉姑娘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什么对不起她的,玉澈仙君也能看看能否帮得上忙?”他并不是个八卦的人,对一人一兽的感情没有半点兴趣,纯属是没话找话,借此稳定兽心,让陶戎放松警惕罢了。
陶戎道:“阿眉与我情投意合,但她那蛮横固执的爹娘非要将她许给一个毛头游医,我好生气,一怒之下失手打伤了她两位老人家。”
啊这确实过分了。
林絮舟记得桃拔兽角有疗愈各种创伤的奇效,怪不得他会自断一角作赔罪。
“你是我你会不会生气,当然会生气了。”
“我只是太生气了,并非是有意的,都怪姓苏的,抢占我的功劳,逼我不得不这么做。”
后头不论怎么问,陶戎像个复读机似的颠三倒四说着同样的几句话,林絮舟都听腻了,再看夏新月那边输了很多很久的灵力,陶戎的额头但却丝毫不减有起色。
着实怪异。
怪的还有他身下这张石床,一进来的时候,就觉得石床很高,差不多到成年男子腰部的位置,林絮舟缓缓走向自言自语的陶戎,背后晕过去的叶眉似乎渐要苏醒,圈着他脖颈的手紧了紧。
走不到一步的距离,唰——陶戎身形消散,化作一只灌注了灵力的桃拔兽角,血淋淋的石床成了一张祭台,供奉着长明灯火,当中摆着一块黑黢黢的、像是烧焦的逝者的牌位。
上头还漆了金字。
林絮舟定睛看去,顿时后背发凉,全身僵硬。
——吾妻叶眉。
叶眉已经死了?
那自己背在身后的人又是谁?
“哈哈哈哈……”阴森的男子笑声在耳畔响起,像冬日刺骨的冷风钻进脖颈领口,激得林絮舟脊背发凉,寒毛倒竖。
同一时间,夏新月也看清了上面的字,脸色顿变,刹那间素影青芒照耀整个石窟,只要一剑,就能伤到陶戎,因顾忌着林絮舟,迟迟没有出手。
“不愧是玉澈仙君,这么一会儿功夫,兽角就汲取了这么多灵力。”
陶戎原本搂在林絮舟脖子上的手一张开,兽角应召,回到他掌心,尖角对准了林絮舟颈间。
剑光将夏新月的脸映得苍白,语气冰冷道:“别动他。”
陶戎道:“他给阿眉的二月蓝浇水,我不想动他,你也最好收起好素影剑,免得误伤了他。”
夏新月执剑的手因为用力而泛白,僵持片刻,默默收起了配剑。
陶戎嘴角勾起,像是碰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玉澈仙君,你也有低头服软的一天。”
夏新月脸色冷峻道:“前辈可以放人了。”
“我可以放了他,”陶戎斜瞥了一眼身后,道,“不过,想请外面的几个小朋友帮我一个小忙。”话音方落,身影已闪至洞口。
“他们年纪轻,修为不够,前辈——”夏新月抬脚欲追,忽的双目圆睁,像被施了定身咒,伫立不动,在大脑思考以前,已然伸手搂住朝他抛来的人。
唇上传来两片温热的感触,夏新月眼睫剧烈颤动两下,惊愕之色。
“我发誓,我绝对不是故意的。”签到成功,林絮舟讨了便宜,一触即收,高举双手,退后两步。
他是很想签到没错,但这波纯属侥幸,夏新月最近看他不顺眼,再误会他是故意亲上去的,肯定要赶他走人了。
夏新月听后,泛红的脸褪得干干净净,眼睫缓缓低垂下去,掩住眼眸中涌动的异色。
“啊!”外头一声尖叫,不知是谁喊的。
二人追出洞外,但见黑影一闪,外头已无一人,云雁声等不知被陶戎带去哪里。
石窟外的景象已如方才不同,寂静的村落变成了一望无际的红土,天边的景象随着蒸腾的热浪而流动变幻,二人走近,却是一口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熔岩池。
夏新月蹙眉道:“看来,刚才我们是入了陶戎的忧怖心境。”
林絮舟道:“难怪这儿热得跟火焰山似的,有这一口焰池,方圆十里,别说树了,连一棵草也没有。”
黄沙漫漫,根本无迹可寻,夏新月忖道:“不知陶戎要他们做什么?”
有什么事情是桃拔巨兽无能为力,非要找几个年轻修士帮忙的?
林絮舟一手抱胸,一手支起下巴,说了一句废话:“既然他的心境是这个村子,一定与这个村子有不小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