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紧闭着，房间里散发着栀子花即将腐败之前最热烈的馥郁香气。宋亚轩安静地躺在床上，神情空洞地游离在天花板摇曳的花影与日光柔和的斑点之间，刚给他打过镇定剂，精神在快要结冰的前夕崩溃。
泪水从眼角顺滑下来，到那时他都依然不相信马嘉祺的死亡。
林致雪将小小的骨灰盒放在阳光余晖能够辐射到的桌子上，周围摆着他生前最喜欢的花，其实更应该说是丁程鑫喜欢的。
何案安顿好一切，走上二楼，透过窗玻璃的光线如果被雾水揉皱的轻纱，一层一层地铺在走廊上。他路过第一间房，里面躺着依旧意识不清的刘耀文，他继续往前走，在第二间房门前停下。
宋亚轩听到门口的动静，煽动眼睫，身体却没什么力气坐起来。何案推开门，远远地对着他露出一个亲人般的微笑，他没有关上门，似乎这样悲伤就能流出去，他缓缓走到床边坐下。
“请原谅我这么做。”他的语气平静、沉稳，就像是燥热时吹来的第一丝凉风。
宋亚轩很快就明白他指的什么，因为何案的目光停留在他手臂的针孔上良久。
“我...不怪你。”
闻言，何案加重了他来自岁月沉渣的微笑，“我知道你和小祺亲如兄弟，这也是无奈之举。能够获得你的原谅，我很开心。”
话音落下，宋亚轩感到一阵剐心的疼痛从身体里发散开来，他疼的皱眉，紧抓被子的手泛起惨白。
“马哥...马哥他...真的死了？”他缓缓看过来，双眼因酸胀而发红，颤抖的声音实在令人怜悯，“你们是...是不是在开玩笑啊？这个玩笑...不好笑。”
何案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双眸像一只找不到回家方向的鸟儿，漫无目的地游晃，他也不想再面对这个现实，因为他和所有爱马嘉祺的人一样心如刀绞。
长久的沉默是时间最好的回答，宋亚轩绝望地闭上眼，泪水一涌而下打湿了枕头。
“亚轩，置小祺于死地的人，或许你知道吗？”
说这话时，何案眼中的悲伤被更加浓郁的理智光芒所遮盖，他急需要真相让他振作起来，报仇将是他下半生唯一的目标。
宋亚轩断断续地抽泣，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直到那副被镇定剂治愈的身体崩溃的颤抖，在药物也压制不住的痛苦中大哭，实在是太痛了。
“录...录像带。”他从哽咽的嘴角里挤出这几个字，“宋文嘉有备份。”
这时，不知道何时就站在门口的林致雪疯了一般跑过来，抓住宋亚轩的手，眼珠像是松动酒瓶突出来的酒塞，“什...什么？亚轩，难道...你当初跳楼——”
林致雪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们彼此都已经心知肚明。
“录像带？”何案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慌乱的神情，“小祺明明已经全毁了，怎么会——”
宋亚轩咬紧的嘴唇抖动，他艰难地摇摇头，“宋文嘉...是魔鬼！”
何案的双手握拳，“看来小祺在亚轩跳楼后查到了宋文嘉那里，知道了备份录像带的存在...所以才不顾一切要杀了他！”
“但可惜宋文嘉只是被小祺重伤，没有死...”林致雪眼底浮起一层恨意，“所以小祺才会被一路追杀到俄罗斯！”
何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但当时宋文嘉已经精神失常，李天泽的位置也还没坐稳，是谁能调动那么庞大的力量来追杀小祺呢？”
“严氏...”宋亚轩微弱的声音突然冒出来，“严浩翔。”
听到这个名字，何案的瞳孔极速缩小，“他？”
林致雪抬头看向他，“何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在日本有一个庞大的灰色地带组织，他们垄断了意大利那边的走私生意，迫使小祺把运输线给他们，因为这件事，小祺还劫过他们的货船。当时我就在调查，发现这个组织和江城的严氏有关。”
说到这儿，何案无奈的摇摇头，“但他们的势力实在强大，还有加拿大那边延伸过来产业，我们根本无法对抗，我能做的也只是切断严氏在日本的产业。”
林致雪神色凌厉，胸腔因愤怒而急促起伏，“林氏也不是一次两次被严氏下绊子了，没想到那小子竟然还跟宋文嘉有关！我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风，把疲惫不已的宋亚轩从悲伤的噩梦中吹醒，他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竟然身处在克蒂尔斯福利院的走廊上，所有人从他身边走过，嬉笑着要去后山半山腰的教堂做祷告，他转过头发现窗外竟下着鹅毛大雪。
等他从震惊中回过头，莫兰·阿提艾斯正拉着戒尺走来，狠狠抽在他的小臂上，“你在干什么！晚一步到教堂都是你对上帝的亵渎！”
疼痛是那么真实，让他忍不住战栗，他恍惚地看着眼前的莫兰，他不敢相信自己怎么会回到这里……难道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是梦？
宋亚轩抱住头，恐惧地向后退，嘴里不停地喊：“不可能！我早就离开这里了！你们都是假的！”
莫兰眯起眼打量眼前有些疯癫的少年，手上的戒尺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自己的手心，她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审视，最后笑了笑，“又在耍什么花招？别以为你这样就能让宋先生把你接走！”
宋先生？宋亚轩脑袋里闪过一阵眩晕，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处在宋文嘉将他从天使花园送回克蒂尔斯福利院之后的那段时期。
当初莫兰将他送上一个黑人男人的皮卡车，将他卖到天使花园供有权有势的阶级玩乐。也正是在那里，宋亚轩遇见了宋文嘉。
天使花园里的人都尊称宋文嘉为“先生”，对他毕恭毕敬。宋亚轩见他的第一面就通过他身上淡淡的麝香认出他是在电梯口蒙住自己眼睛的男人，也是他将自己轻轻抱起锁进那间牢狱般的笼子里。
在天使花园，宋亚轩是最特殊的那一个，因为他是专属于宋文嘉的，他不必和其他人一样需要每天接待不同的人。起初他对宋文嘉格外恐惧和忌惮，但没想到后者不仅没有对他做任何越轨行动，反而是温柔细致的照顾，甚至给他请最好的老师来弥补在福利院里的教育不足。
那段宋文嘉给予的泡沫般绚烂的日子里，宋亚轩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处糜烂的沼泽漩涡中心，他将自己的真心全部无私的奉献给了宋文嘉，对他深信不疑，万般依赖。
直到一个名叫马彧知的男人的出现。
宋亚轩只在天使花园见过马彧知一面，当时他是作为宋文嘉的合作伙伴身份来到这里的。马彧知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是相貌气质非凡，让人难以重视他的年龄。
“我不喜欢天使花园。”
这是他看见宋亚轩时说的唯一一句话。
没多久，宋文嘉突然将宋亚轩带回了克蒂尔斯福利院，离开时他在泪如雨下的宋亚轩额头落下深情一吻，并拉着他的手保证一定会带他离开这里，只需要他稍稍等待。
宋文嘉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自从这次被送回来，莫兰再也没有找过自己的麻烦，反而低声下气地乞求自己的原谅，让往事一笔勾销。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宋亚轩每天都期盼着宋文嘉的身影出现在大雪纷飞的窗边，他会温柔地呼唤自己的名字，伸出宽阔有力的手带自己离开。但最终他没有等来宋文嘉，因为从雪夜里向他走来的是…马彧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