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洄第一次来半月村时的借居场所就是村长家。

半月村是个很神奇的地方。这里自给自足，和外界几乎没有关联，或许也是因此，在因为诡怪横行几十年变得惶惶不可终日的世界中，半月山的记忆似乎还停留在诡怪出现前。

这里的人似乎不知道诡怪是什么东西，不知道外发生了什么究竟恐慌成了什么样，半月山中的人眼中只有自己这个小村庄的你好我好。平静祥和、欢声笑语，像是世外桃源。

听起来是不是很美好？

确实，但很可惜，俞洄不信。他确切的知道这些人正在为诡怪服务，这些人依靠诡怪才有现在的安宁，这份安宁的代价是无数陌生人的性命。

夜，半月村村民入睡的时候，俞洄沿着山路借着月光小心翼翼牵着周围的树木下山，进入那个环状山群中间的凹陷地带，也就是半月村。

那个时候很安静，在皎洁的月光中每家每户都陷入了沉眠，村庄中响彻的只有知了的声音以及凄凉的鸟鸣，没有一点属于村民的动静。

危浅灯让他来找玉佩，俞洄从没在她身边见过什么玉佩，但他想既然上面有她的名字，一定是件很重要的东西。

半月山中的住房是标准的老式木制建筑，平层、木门木窗，很是方便进出。

俞洄来到村长家外边，轻轻挑开了没有一点防备措施的木窗，从木窗小心翼翼地钻进了厨房。因为动作轻再加上小心，他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将木窗支起，月光从木窗照进厨房，凭借一点清浅的光线，俞洄将周围每个角落都看得清清楚楚。

半月村不与外界往来，玉佩应该没有卖出去，怎么找都还在村内，并且有很大可能还在村长手中，浅灯说村长很重视那枚玉佩，既然如此，玉佩肯定在村长藏重要物件的地方。

村长妻子儿子很早就去了，现在是独居，木屋分为厨房、客厅、两个卧室。

俞洄简单想了会，然后带上家伙去了主卧。

主卧离村长最近，应该是存放重要物件的地方。

他轻轻推开门，老旧的门每一次推开都带着于寂静中格外刺耳的吱呀声。

透过门缝，他能看见正在背着他睡觉的村长，平稳均匀的呼吸声，配合着没有声响的环境以及行为上带来的紧张感，刺激着人的肾上腺素升高。

俞洄尽力平息自己将将要加快的心跳。

村长房间的窗户在村长的床边，不是个出去的好地方，这代表着他现在最好不要将这扇门关上，以方便自己往回路出去，但若是门没关，从外面吹进来的风又是一个问题。

这个时间点风不大，于是俞洄选择了后者。

他继续打开门，走到村长身边。

床头柜、衣橱里的小抽屉、桌底……俞洄在周围悉悉索索找了好一会，但始终没有看见，最后俞洄将视线投到了离村长更近的地方，例如枕边以及村长的身上。

如果那些地方也没有，那俞洄在这个房间中接下来的选项只有房梁了。

俞洄轻轻挪过去，弯腰伸手撑在村长脑袋两侧，低头，转移重心以空出另外一只手找东西，他在床头摸啊摸，最终在一个靠里的地方摸到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入手光滑，有玉的润泽，应该就是危浅灯要找的东西，但很糟糕的是玉的另一角正压在村长的脑袋下面。

要是将玉抽出来的时候村长醒了怎么办？

俞洄在看了眼村长熟睡的脸庞后抽出玉佩，村长脑袋落了下，但没醒。突然，俞洄看着面前正在呼吸的人，察觉到了一点怪异，他将自认为稍凉的手指凑到了村长脸侧。

很凉，这种温度不可能出现在活人脸上。

显然，眼前这位已经不是活人。

不是活人，却还会呼吸、活动，甚至还能跟人对话具有自己的思维……这和诡怪脱不了关系。得到了之前没有拥有的线索，调查员的职业习惯使他想要继续追查下去，但很快他此次来到半月山的目的取得了优先级。

俞洄后撤，想要离开，但是下一瞬他看见了对方睁开的眼睛。

“什么东西！”对方以能将整个山头惊动的声音惊叫出声，接着朝俞洄向上出腿。

俞洄躲避不及受了一脚，那一脚力气很大，将俞洄踢出了好一段距离。

“咳……”他的胸口在剧烈作痛。

村长已经八十多了，头发花白背脊佝偻，力气也没多大，于村长而言，这已经不是一个正常老人能有的力量了。

俞洄蹲在地面抬头看向拿着椅子就要打过来的村长，放弃使用麻醉剂，冷着脸甩出去了一把匕首。匕首在空中旋转移动，掠过对方抬椅子的手切到了对方的脖颈上，“唰”的一声，脖子割开了一个大口子。

村长的动作没有停，甚至抬着椅子冲过来的速度更快了。

俞洄侧过身躲开椅子，握住村长的手翻身将他反制。

他用力压着对方，问：“你是什么东西？”

村长转头，就着客厅那边透进来的月光，认出了俞洄的脸，他瞪着俞洄，“上次来偷东西的就是你吧？早知道你会接二连三过来偷东西我当初就不应该收留你！我呸！”

俞洄冷着脸，膝盖挪了挪，使劲向下摁，将人的脸怼到了地面。

已经被发现，冲这位刚才嚎的那一嗓子，村里人应该都醒了，到时候离开村长家估计会遇上包围，既然这样，那他就顺便调查一下这件事情。山村、祭品、诡怪……俞洄心中早已有了想法。

“你和诡怪是什么关系？”他微眯着眼，神情中透漏着极端的侵略性，像是一把就要将人拨筋抽骨的利刃。

“诡怪？什么是诡怪？”那张被地面扭曲的脸演出了茫然。

俞洄看了会他脸上的表情，又道：“行，我换个问题，外面进来半月村的人都去哪了？都怎么给骗进来的？”

村长瞪着俞洄的眼睛逐渐变大，眼皮张开眼珠向外突出，最夸张的那个阶段他看起来就是一只突眼青蛙。过了一会他变成原样，鼻子出气哼了一声，：“没有人进半月村啊！你在说什么？”

“没有人进？”俞洄抽出了身上带着的另一把匕首抵到对方脖子上，匕首凑近，之前划开的伤口更大了。

他注意到那个伤口构造很奇特，没有鲜血的同时里面代替血肉的是一种类似于植物茎部的成分，当割开的时候里面是鲜绿色的，有被割断的筛管组织，还有绿色的汁液从伤口表面渗出。

“听说……你们在山顶有个祭坛，你说我将它毁了怎么样？”俞洄语气轻慢，似乎对自己说出口的话不以为意。

匕首缓慢研磨对方的伤口，刀面上已经覆了一层厚厚的绿汁。

绿汁在顺着刀刃表面缓缓流下，落在地面，缓慢汇集，最后成为小小的一滩。

“我说！我说！”村长脸上充斥着慌张，“他们都是主动来为山神服务的！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俞洄动作停滞，“什么山神？”

“山神……山神就是……”村长的眼睛死死盯着俞洄，“就是会杀你的人！”

下一瞬，村长头一歪软了下去，原本鲜绿的切面渐渐萎缩，切面之后就是那具还算是高大的身体，身体瘪下，泛出了干枯植物的黄。

缩小到最后，他成了碗口粗的软绵绵植物遗骸。

看着原先样子应是不会死的，现在成了这番模样，倒像是同山神有关的信息说不得。因为说不得，所以落入俞洄手中不如直接死了。

问到最后，只问出来一些自己已经知道的东西。

俞洄起身，找到另一把匕首然后找地方擦干净匕首上的绿汁转身离开。

刚要从窗户跳出去，异样的响动就进了耳朵。

俞洄顿了顿，空出来的手准备好武器，从土砌的台子上跃了出去。

一手匕首一手枪，俞洄做好进攻准备姿势面对从屋子两边快速跑出来将自己包围的“人”。

俞洄往一圈人脸那匆匆扫过，看见了好几张之前见过的面孔，多是成年人。平日里温和和善的人在这个夜中面容狰狞地像是野兽，他们无论男女，纷纷高举农具刀具面向俞洄，似乎在下一瞬就要从嘴里传出愤怒的呼喊然后向俞洄打过来。

今天实在是个好天气，天气好到即便没有月光也不影响人们看见对方的脸。

“俞洄！上回我们放过你，你竟然还敢回来！”

“真是找死！”

他们的语气带着浓浓的愤恨。

上回……上回自己可没有和他们打过，难道是自己偷东西的事情传远了他们想抓自己？

俞洄悄无声息地给自己换了个更顺手地姿势。

下一瞬，他眼前的“人”前仆后继地冲了上来，明明看起来人数不多的样子打起来却数之不尽。

子弹射出的爆鸣响彻山间。

手中不需要申请便能被带出来的旧式手枪拥有强烈的后坐力，它会在每一次开枪的时候都将他的手向后震出老远，并对虎口造成负面影响，以至于几次射击后俞洄每次开枪都眉头紧皱。

一个枪子从身前壮汉的眉心射出，俞洄看到对方在一瞬间的软倒，以为他已经被解决，于是俞洄对他失去防备就要向其他人进行攻击，也就是在真正打到另一个人之前，俞洄受到了被击脑门的那个人的肘击。力道很大，俞洄在那瞬弯腰陷入了劣势。

这些村民很难解决，他们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痛感，并且原本在普通人类身上致命伤出现在他们身上对他们毫无影响，刚才村长怕疼的模样简直像是错觉。

两方打斗，俞洄拥有年轻的体力和出众的身体素质，而村名胜在力量出众以及人数众多、没有损耗。这是一场完全没有胜算的车轮战，在本人意料之中的，俞洄败了，他被村民捆起来成为了被关在柴房的阶下囚。

柴房没有开窗，没有一丝光亮透进来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

俞洄没有夜视的能力，并且手上、脚上，甚至膝盖上都捆着粗绳，在视野和身体双重受限的情况下，俞洄选择带着正在渗血的额上伤口装睡。

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声，有几道脚步声靠近。

“之前就想着小伙子合适，现在一看确实，俊得不行血气也重！”

声音由远及近，最后的那个字节几乎是从耳边传出来的。

俞洄感受到了打在脖颈上的冷气，伴随冷气的是粗重的呼吸声。

“要不是上回慢了也不会有之后那出，这回速度要快一点。”

“知道知道，好久没有供品了，这回大人绝对高兴！”

两道声音带着脚步声走远，木门重新关上，俞洄没有睁开闭着的眼睛。

又过了一会，重新传来脚步声，俞洄肩膀脚脖子分别被人抬了起来，一串脚步声移动，俞洄鼻尖感受到了山间的湿凉。

先是平地，再是倾斜陡坡，过了很长一段跌跌撞撞的时间，俞洄重新来到了平地，他已经猜到了这是什么地方。

俞洄被放在了地上。

张六眼神不善的看着地上的人。

张三瞥了眼张六，提醒道：“就要死了，别太计较。”

在刚才和俞洄的争斗中，张六是冲锋在最前面的人，此时身上还带着三个枪眼。张六不爽地哼了一声，然后踹了脚地上半死不活男人的腰。

他的力气很大，导致一个很有重量的成年男性在巨大的地面摩擦中偏了整整半米。男人口中传出闷哼，紧接着不自觉得在地上蜷缩起来。

“张六！”

张三瞪了眼张六，张六不忿地退后两步，低头眼神避开张三的视线。在叹了口气后张三视线重新投到了俞洄身上。在刚才的打斗中两方都没有留情，村民们伤势惨重，俞洄起码也断了几根肋骨，脸上都是青紫，身上还带着划破衣物血肉的刀伤。

张三眉头紧皱。

希望山神大人会喜欢吧。

“将他搬到祭坛上。”

这个时间点的月色依旧很好，圆圆的月亮照下来，原型祭坛上隐隐亮着红色幽光。

一同上山的村民面对祭坛恭敬跪下，张三跪在最前面，闭眼庄重道：“半月村今日为山神大人送上一人作为祭品，望山神大人继续庇护我半月村，愿半月村风调雨顺、平静祥和。”

待幽光褪去，村民将俞洄重新搬起来，又是一串倾斜颠簸，俞洄被丢进了一个湿冷的地方。

俞洄睁开眼，在清浅的月光中，他正在熟悉的洞口处。

俞洄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危浅灯之前说山神会在他们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