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恍然,将围观众人推开,呵道:“妙歌,你的救命恩人来了,怎的还不过来敬酒!”
我心中一动,就见那红衣的妙龄少女从人群中走出,朝大色胚嫣然一笑,落落大方的伸出手,邀请道:“仙人愿意跟我共舞么?”
大漠儿女向来洒脱,喜欢厌恶从不懂掩饰。
我不禁有些羡慕。
“跳舞!跳舞!跳舞!”周围的牧民听到这个邀请,更加高兴,用热烈的欢呼和有节奏的鼓掌来表示对贵客的欢迎。
大色胚微微一笑:“跳舞我确实不会,不过我的小徒弟擅长音律,舞蹈更是不在话下。”说罢将我推了出去。
我长在宫墙之中,自小便受到严格的教导,精通诸般技艺,跳舞自然也是会的,只是不愿被他推到这群蛮夷前面,跳给不相关的人看。
周围的牧民们欢呼声此起彼伏,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期待着一场精彩的表演。我咬了咬唇,心中暗自埋怨大色胚多事,但眼下已是骑虎难下,若不跳,反倒显得小家子气。
我抬眸看向妙歌。她笑盈盈地看着我,眼中带着几分挑衅。我心中一动,忽然生出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来。既然她敢邀请,我又何必退缩?
我微微颔首,对妙歌说道:“既然姑娘盛情相邀,那我便替师傅献丑了。”
妙歌眼中闪过一丝讶然,随即笑意更浓:“姑娘既然是仙人的徒弟,想必有过人之处,莫要谦虚。”说罢退后几步,将场地让给我,自己则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我脑海中浮现出曾经在宫中学习的舞步。十二弦的琴声悠扬响起,我随着音乐的节奏,缓缓抬起手臂,脚尖轻点地面,开始翩翩起舞。
起初,我的动作还有些生涩,但随着音乐的流淌,我渐渐沉浸其中,舞步也变得流畅起来。裙裾飞扬,裙下修长的双腿在地上踩出疏密有致的节奏,回转之间神采飞扬,一扭身、一回首、一低眉、一提手,都是光芒四射。纤细双脚敲击出的节奏中,裙裾在身侧飞散和聚拢,说不出的美艳凌人。周围的欢呼声渐渐低了下去,所有人都被我的舞姿所吸引,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大色胚站在人群外,目光紧紧追随着我的身影。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嘴角微微上扬。
晚宴持续到月上中天,一直有人来向大色胚敬酒。他来者不拒,全都一股脑喝下。几名部落的青年来到我面前,表达想要邀请我跳舞的愿望,我一一婉拒,见时候差不多,就催促大色胚离去。
回到古城,我仍旧在想妙歌看大色胚的眼神,噗嗤笑道:“那姑娘不会是喜欢你吧?”
“喜欢我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事吗?”他醉意朦胧,眼睛如天上的星辰般明亮。
“就是觉得这个年纪的女孩对于爱情总会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就如我当初爱上□□尘一般。
“哦?”他挑眉,“你似乎深有感触?谁让你有过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凑过来,亲吻我的脸颊。我们已有好些日子没有亲近,我以为他转了性子,谁曾想本性难移。
见他不管不顾,光天化日之下就要肆无忌惮。我忙道:“你不过是多喝了几杯酒,现在就要发酒疯了吗?”
他磨蹭着我的脖颈:“看你跳舞那会就想了。”
“无耻。”我脸颊羞红,那时他神色专注,还以为他被我的舞姿震撼,谁知道是在想这些乱糟糟的东西。
糊里糊涂到了床上,缱绻缠绵不知时光几许,日月几何。最欢乐的时候,他突然没了声响。我吓了一跳,急忙去摸他,却触手湿润,仔细一看,满手猩红。
我愣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大色胚紧闭着双眼,我唤了几声,他才睁开眼睛,望着我笑了笑。
“你真是太心急了。”
什么心急?我以为他还在调笑,声音颤抖道:“你吐血了……”
他抬手擦去唇边血迹:“既然都已经这样了,那便将没做完的事做完吧。”
他又动起来。我简直不敢置信,想要强行结束,却被他捏住腰肢,被迫承受起来。
之后全变了味道,他的动作带着丝粗暴,甚至是残忍。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不停的询问他。
等到彻底放松,他才幽幽吐出口气:“罢了,你既然不愿意,就算了。琉璃珠给你,你走吧。”
他踉跄起身,披上外袍,朝屏风走去。
“大色胚!”我叫他。
他并未回头,屏风旋转,墙壁出现一道暗门,红色的身影闪身进去,眨眼消失不见。
我惊疑不定,慌乱间抓起衣服就追了上去。暗门却在我面前缓缓合拢,我叫道:“大色胚!”
没有人回应。我彻底慌了,对着那只留一缝的暗门大喊:“苏玉!你回来!苏玉!你要去哪里?不许丢下我一个人!”
暗门砰然关闭,整座石室静默如荒原,只有我的声音在四野回荡。
我瘫坐在地,回想他的情绪变幻,皆在吐血之后。大色胚为什么会吐血?听他所说,似乎是认定我背弃了诺言。虽然我一开始的初衷是为了琉璃珠,但相处日久,知道了大色胚的过往后,我愿意留下来,并不仅仅只是因为琉璃珠。
我想陪他度过最后的时光。苏玉半生坎坷,虽然出身名门,却从未为自己而活,后半生却落得个埋骨沙海的结局,孤独又苍凉。
如果……如果我的出现能带给他片刻的开心,哪怕只有一瞬,我也是愿意的。可他最后心如死灰的眼神令我心悸,难过,甚至绝望。
就在这时,身后的石门打开,我茫然回头,上官秀缓缓走了进来。
我擦去脸颊泪水,哽咽道:“你做了什么?”
上官秀将我抱起来,温柔安慰:“若他不对你有所觊觎,根本不会死。”
我迅速回想,颤抖着手从袖袋里摸出一瓶香露,倒了些在掌心,想要去闻。上官秀扯住我手腕,拿出丝帕,将香露擦拭干净。
“这是泣血露,误食有致命的风险。若是情绪激动时服用……”上官秀淡淡道,“毒素会攻入肺腑,药石无医。”
他故意将毒药伪装成香露送我,只要大色胚对我有所企图,必会中毒,心思之深,令人惊惧。
大色胚以为我要杀他,所以才会露出那种奇怪的笑,所以才会不管不顾的走进密室,隔绝了我所有的解释。
我闭了闭眼,猛然推开上官秀,站起身,朝屏风走去。
推了半晌,才见原本合拢的暗门有所松动,我咬牙,又将屏风推动了半寸。
闪身进入暗门,上官秀要跟上来,我厉声道:“你不要动!”
他怔了怔,神色有些受伤:“逍逍。”
我狠下心:“你若敢进来,我与你恩断义绝,从此两不相干。”说罢,不再看他,快步走入黑暗。
我在黑暗中摸索前行,走了数十步,逐渐往上,再往前,又是一道石门。我尝试了几种方法,无论如何无法打开,不由心灰意冷。
刚要抬手再试,石门却从里开了。火把的光影映出苏玉苍白的容颜,他盘坐在石床上,望着我,目光看不到底。
“苏玉,你听我解释。”我怕他再次离开,急忙道。
“解释什么?解释毒不是你下的?”他的声音缥缈,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而去。
我张了张口,他打断我:“花逍,你就在这里陪我一会儿。”
我坐到他身旁,摸索着握住他的手:“对不起。”我虽然并未想要害他,他却是因我而伤,我内心无比愧疚。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他微笑起来,声音却慢慢低下去,借着火把的光亮,仔细端详我眉眼,神思恍惚,“你其实一点都不像她。她决绝,狠厉,果断,比你要能干的多……那时候我不懂她,过了这么多年,现在稍微知道一些了,可还是不能认同她。不管出于什么初衷,任何人如果草菅人命,屠戮百姓,那都是该死的——”
我知道他说的是花灵,却有股难以言说的滋味从心底浮起,酸酸涩涩。
“所以,是你杀了她?”史书上的记载只有寥寥数笔,对于花灵公主的死也含糊其辞,但我能从描述那个美人公主的只言片语中窥探出她是个极其有野心的人。
煽动西北部落叛乱,蛊惑诸葛恪与太祖皇帝决裂,甚至不惜与北离人合作,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柄,她害死了自己的两个兄弟。
“是。”苏玉弯了弯唇,脸色更加苍白,“她死在我的剑下。”
“但她是爱你的。”
“呵。”苏玉轻笑了一声,仿佛回想起了遥远的过去,眼神更加涣散,“那是她唯一没有欺骗我的事情。”
花灵劝说苏玉谋反,苏玉假装答应,临阵反水,全灭西北叛军,擒获北离皇族十余人,流放海市,至于花灵公主,史册上说是在阵前诛杀,但我不认为苏玉能下得了手。
察觉到他的手停在我头顶百会穴,那个瞬间,我感到了莫名的冷意,几乎就忍不住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