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良扣过去一个“?”,然后收回视线,瞄了尤徊安一眼。
尤徊安动作微顿,而后继续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脑屏幕。可惜魏良并没发现,因为吕丰羽又发来一连串的消息。
吕丰羽喜欢他,这事不止他知道,他身边的所有人,甚至这个小区的门卫都知道。
但魏良不清楚自己哪里值得他喜欢,有时候魏良觉得他是在开玩笑,可每当那时候,吕丰羽又会板着脸正经地和他说:“不要小看我的感情。”
他每次一这样说,魏良就没法反驳。
因为魏良也有喜欢的人,魏良也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喜欢这种感情,不是那个人说不要喜欢他,就可以被压抑住的。就算是不会再把这份感情外漏,它也会一直藏在心底。
看到那个人时,也还是会激动,会忍不住看他,也会下意识躲避他的视线。
所以魏良从拒绝,变成干脆地拒绝。
他握着手机沉默半晌,打字问吕丰羽:“你们小区停电了?”
【吕丰羽】对啊,说得一个小时左右才能恢复,怎么,你还没走吗?
【L】嗯,这个顾客说电梯也停了,让我等一会。
吕丰羽飞快地发过来一个问号。魏良还没反应过来他这个问号是什么意思,吕丰羽发来一串语音。
因为这个小区地址熟悉,魏良不需要导航,所以也就没戴耳机。他本想着长按语音条转成文字,结果手一快,吕丰羽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
其人语气激烈,慷慨激昂:“不是,你那顾客是不是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啊,什么叫电梯......”
魏良“耳”疾手快地把音量按到最小,劫后余生般看向尤徊安。
尤徊安不是聋子,他当然听见魏良刚才放出来的语音说了什么,甚至听得很清楚。
他敲键盘的手停下来,一动不动地看着电脑屏幕沉默片刻,然后抬起头,面无表情,却又有些隐忍地和魏良对视。
魏良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上辈子灭了吕丰羽满门,在心里把吕丰羽大卸八块,顺便铁锅伺候。
两个人静静地对视良久,就在魏良觉得自己要被看穿时,尤徊安终于开口:“我不是,我没有......”
他说完这三个字就停下,脸色沉在黑夜中看不清表情,魏良大胆猜他可能是想说自己没有非分之想。
但这句话怎么说怎么怪,于是魏良点点头,善解人意地应:“我知道,嗯。”
尤徊安:“......”
嗯个屁。
尤徊安脸色微妙,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把视线收回去,重新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但怎么看注意力都不集中。
见危机解除,魏良松了口气。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手机,重新把那一段语音转文字。
【吕丰羽】不是,你那顾客是不是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啊,什么叫电梯也停了?这小区物业费一个月小五千,电梯有专门的备用电源,这种简单的电路抢修根本影响不到电梯。我刚才点的外卖还给送上来了,怎么可能就停了?他怎么还骗你啊,我去,他神经病啊,变态吧用这个借口把你留下,哥,你在哪栋楼我找你去,这人肯定不是好人!
后面一连串跟了五六条语音消息,魏良没心情挨个转文字,只简单给吕丰羽回复说没事,让他别担心。
然后他看着那几行字,茫然地想:电梯没停运,尤徊安为什么要骗他?
尤徊安不可能害他,尤徊安也不可能像吕丰羽说的那样,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
可尤徊安又为什么要让他留下。
魏良攥着手机,想不出答案。
魏良自认不是多聪明,上学时就算努力过成绩也是中游,上班后很多时候也只知道靠蛮力和技巧。
他甚至算得上迟钝,喜欢一个人就会一直喜欢,相信一个人就会一直相信,不会去揣测人的心思,也不愿意去揣测。若是一个人真被他看穿,那估计是那个人演技太过拙劣,又或许是他直接暴露本性,演都不演了。
此前二十五年,他做过最聪明的事,可能就是拿出十万块和卢文娟开咖啡馆。
所以魏良想不到,尤徊安有什么理由要把他留下。
总不能单纯就因为外面雨太大,他不想让自己挨淋?
魏良想不透便不想,看着吕丰羽发的语音也提不起兴趣,手指在手机壳上扣了几下,又忍不住抬头看尤徊安。
看一会就收回视线,收回视线一会又重新抬起头看他。
来来回回几次,像是在做什么颈椎运动,魏良甚至听见自己脖子咔哒响了一声。
很小的一声,但在安静昏暗的屋里十分明显。
尤徊安听着声音抬头,恰好和魏良对上视线。魏良下意识想躲,尤徊安却突然开口:“好看吗?”
魏良怎么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摸摸鼻子走心地回:“好看。”
尤徊安听完这个评价,也不知道是满意还是被尬到,轻咳一声没再说话,绷着嘴角不知道在想什么。
眼见气氛又安静下来,魏良的手在裤子上摩擦几下,踌躇似得寻找话题:“你,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哪?”尤徊安头也不抬地问。
“临城,我......”
魏良说完就发现不对劲了。
这七年里,他和尤徊安没有一点交流,甚至连面也没见过。
按理说,他应该对尤徊安的事一点都不知情,可他却不偏不倚地问出这句话。好像他对尤徊安前几年的生活很熟悉,甚至知道他不在临城。
“你知道我不在临城?”尤徊安明显也意识到这一点,抬头看着他。他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喙,好像不需要魏良的回答,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魏良抿抿唇,在脑中搜刮半天,终于找出来个借口:“就,前几年你不是在上大学吗,一直没遇到,我以为你是......”
“以为我一直在北城没回来过?”像是在提醒魏良什么,尤徊安刻意加重“北城”这两个字,然后继续说,“你应该清楚,我不是那种喜欢躲着人的性格。”
这就是在点魏良了。
魏良摸摸后颈,一时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尤徊安似乎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轻叹一声后问:“那你呢?”
“什么?”魏良眨眨眼,下意识反问。
“你现在看起来,状态比......那时候好很多,”他说着,把魏良从头看到尾,“最近过得不错?”
魏良把自己前几年的经历回想一遍,讪笑着应声回道:“还好......是比当时要好些。”
尤徊安闻言,沉默片刻,意味深长地说:“行,好了就行。”
听起来像是在附和,魏良却突然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他咬咬牙,大拇指在食指指侧用力地按了按,还是决定先走为上。
他十分拙劣地找了个借口,试探地问:“电梯是不是没停啊?”
显然,这借口不止拙劣,这借口快把整个屋子给冻住了。
魏良问完就想给自己一巴掌,尤徊安却在满屋的尴尬中开口:“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呆在一起吗?”
魏良摸着后颈,尴尬地解释:“我没,我只是......”
只是什么?
他确实想走,他怀疑自己再呆下去,能被尬出病来。
但魏良又莫名地不想把这话说出来,于是他四处看了看,说,“我想去个厕所。”
尤徊安沉默地看着他,良久后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卫生间在那里。”
魏良立刻站起身,顺着他指的地方走去。
卫生间需要经过尤徊安坐着的地方,屋里光线极暗,魏良一边想着尤徊安为什么不想让他走,一边想着还是得找个合理的借口走,半点没注意脚下崎岖不平的毛毯,也没注意并不合脚的塑料拖鞋。
思绪翻飞之时,魏良突然觉得脚下微顿,整个人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直挺挺地往前倒。
地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看起来极其柔软的毛毯。那一瞬间,魏良想,如果自己是脸着地的话,会不会被尤徊安赶出门。
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尤徊安眼疾手快地起身抬手,把他整个人拦腰扶住。
可惜尤徊安救人不成,反被魏良压在身下。他一只手撑着地面,一只手维持着揽住魏良的姿势,在一片混乱中睁开眼。
魏良?
魏良头埋在尤徊安胸口,脑子里只剩下尤徊安身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和......脸颊接触到的,柔软的,胸肌。
魏良觉得自己整个人要烧起来了,却又突然没由来得想,尤徊安大概是个很专一的人。
七年过去,他的洗发水洗衣液还是那个牌子。
头发,衣服,就连魏良身上的外套,都是同一个味道。
但具体是什么味道,魏良闻不出来。
他大脑一片空白,整个脸发烫,也不知道是自己害羞,还是被对方身上的温度感染。
那一刻,他突然就信了舒茸说的什么“水逆”,觉得自己可能今天是真的万事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