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刚从脑海里升起，就被衣湘按了下去，垂下的眼眸移向桌上的餐盘。

耳边是国营饭店里客人们闹哄哄的交谈声，挪椅子声，催促声。

里面的叫花鸡被蒸成橄榄色的荷叶紧紧包裹，严丝合缝，一点也看不见。

摒弃杂念，衣湘迫不及待要拆开，旁边桌上的人目光跟着她的动作，她把烫呼呼的荷叶掀开，一只外皮被烤得微微焦黄的小鸡出现在大家的视野。

衣湘的这只鸡看起来是只童子鸡，只有1斤多的重量。

“服务员，这是什么鸡？给我们也来一只！”

“什么？已经卖完了……”

“妈妈我想吃鸡！”

“乖赶紧吃饭，下次妈妈再带你来吃！

“好香啊这味道！”

“啧啧好好好，居然能在这里看到御制名菜里的六鸡四鸭中的叫花鸡。”

“大家别问了都没有了，做起来麻烦呢，我们烤炉只能烤10只，必须整烤3小时呢，哪里还赶得及下一炉。”

……

衣湘的叫花鸡，如同一颗水珠滚进了油锅里，一下子让国营饭店的大厅热闹极了。

周围客人的声音，衣湘都没注意，她眨巴着眼迎上那扑脸的阵阵热气，混合了清浅的荷叶清香混合着鸡肉的鲜美，一下子就让她觉得饿了。

但她强忍住那股馋意，抬起头在大厅里左右张望寻找，总算看到了正忙碌着的宋红梅。

店里的客人一边望着她，一边啃馒头，把衣湘弄得也想吃馒头了。

衣湘要来了三个白面馒头，另外两个被装进油纸中放进了她的竹篮里头。

国营饭店的馒头个个比她的手掌还大，衣湘准备把剩下两个带回去吃，叫花鸡也是。

衣湘撕扯鸡肉的时候，里面的肉汁顺着滴了下来，她只撕了个鸡腿，又把馒头掰成两半边，用馒头包着鸡腿肉一起吃。

明火拷了3个小时，但荷叶和泥土应该牢牢锁住了鸡的所有精华，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好吃的鸡肉呢？

鸡肉很鲜美，吃起来滑嫩紧实，汁水饱满得溢出来，馒头喧软蓬松，两个混合到一起吃，双倍的美味，衣湘眯着眼，别提多幸福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衣湘似乎听到了咽口水的声音，可她嚼嚼嚼地往旁边看过去，而那带着热切的目光又纷纷回避她的目光。

衣湘又重新转过头，桌上还剩下大半边的鸡肉，但一个人吃，实在有点寂寞。

如果谢淮序在就好了，上次的白粥也是她吃完的，如果他在，那煮糊的野菜粥，肯定也早就被喝完了。

衣湘从未吃到过那么鲜嫩多汁的鸡，但吃饱之后，又不禁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走出国营饭店时，衣湘的竹篮里多了大半只鸡，两个馒头，衣兜里又多了三毛钱。

时间还早，衣湘在城里四处溜达，不知不觉她走到了国营百货商场这边。

国营百货商场门口人来人往，衣湘正站在门口，时不时就有人越过她，从旁边走进里边。

难得过来一次，衣湘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捋了捋，挺起胸，挎着篮子走了进去。

百货商场里分了很多展区，各种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人目不暇接。

之前谢淮序给的钱还剩下7块，后面他又在家里搁了1张大团结，加上她刚挣的2毛，衣湘现在共有17块二毛钱。

这边明显比供销社的货物更齐全，衣湘看到有卖女装男装，饼干点心，自行车收音机，手表缝纫机，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

衣湘看到有卖鞋的地方，情不自禁走过去。

她脚上穿的布鞋虽然透气舒服，但鞋底太薄，每次出门走久了脚底板就疼，而且一到雨天就穿不了了。

衣湘一眼就相中了货架上的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鞋头圆润可爱，而且鞋底厚，一看就方便走路。

旁边站着的售货员对着衣湘上下打量，她穿的是用土布做的外套，一双灰朴朴的布鞋，还挎着个篮子，看起来怪寒酸。

一看，就知道是乡下进城来的。

“同志可以让我试试这双鞋吗？”

衣湘指着那双鞋，笑盈盈地道。

一旁的售货员看都没看衣湘，眼睛斜着向上，爱理不理的。

以为对方没听见，衣湘礼貌地又问了一遍。

售货员抿着嘴，满脸不耐烦地道：“试不了。”

“但是不试，我怎么知道尺码合不合呀……”

“我们这商品不乱随便给人试。”

“而且你们乡下人不爱洗脚，你穿过的鞋，我还能卖出去吗？”

对方翻了个白眼，趾高气扬道：“试了就必须要买，这可是牛皮做的，你买的起吗？”

衣湘来那么久，遇到和她打交道的人都挺好，第一次遇到那么尖酸刻薄的女人，让她有点懵。

“我都还没试，怎么知道要不要买？”

这时走来一对母女，那女孩穿着一件面料垂顺的大衣，带着个蝴蝶结发夹，母亲穿着一身军绿色的正装看起来很精神。

衣湘话都没说完，那刻薄的售货员就迎了上去。

“请问需要点什么呢？”

“我们这里的鞋都是远安县最好的，是尚海鞋厂生产制作的好鞋。”

那母亲指着一双棕色的皮鞋问：“这鞋多少钱？”

“30块。”

“走吧，再去看看其他的。”

售货员看着那母女俩进来旋了一圈，什么也没买就走了，不由失望，而刚刚被她忽视的女孩还站在一边，清澈如水的目光定定地望着自己。

售货员有些不自在，故意扯着嗓门大声道：“你看的那双也是25块，买不起还问来问去。”

衣湘也不在意，只是指着鞋面的灰尘，故作懵懂道：“这鞋放多久了，你不会很久都没卖出去过一双鞋了吧？”

售货员也没想到，她居然说得那么准，心里不由一噎。

“乡下人即使不洗脚，也一定比你的心干净得多，而你也就只能一直卖不出去鞋，到时候能否待在商场都还是个问题呢。”

“对，这里的售货员最讨厌了老看不起人。”

“哎呀，所以她这个月再卖不出鞋子，经理就要让她走人了。”

衣湘慢条斯理说完，就发现原本走掉的那对母女又回来了，因为她俩的对话，不远处还站着些人看热闹。

“我上次穿了件旧衣服，原本想买鞋的，结果这女的对我爱理不理的，后面我又换了件新的，那态度变得可好了。”

“这售货员可真是太过分了，我上次也是想试试鞋，她阴阳怪气的，直接不想买了。”

最后围观的人太多，连国营商场经理都被惹来了。

经理狠狠瞪了那售货员一眼，售货员弱弱低下头，她又对着在场的人连连鞠躬道歉，承诺会好好教育这名售货员，保证不会再发生这个事情，大家才慢慢散开去。

衣湘望着这位带着副黑框眼镜，一脸精干的女人，心里有个念头转了转，又默默憋了回去。

那经理对衣湘客气而疏离笑了笑就转身离开。

衣湘看了眼，精神明显变得萎靡的售货员，对她微微一笑，也转身去了其他的货柜边。

那边有卖雪花膏，润肤霜，还有一些药用膏药，贵的有三块，最便宜的是2毛的甘油。

衣湘对着介绍的售货员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望着雪花膏那巴掌大的小铁盒，衣湘想到自己薅了一大把积雪草，才能勉强把那玻璃罐塞满。

而自己那玻璃罐，相当于十多罐雪花膏的容量，可价格却不及一瓶雪花膏的五分之一。

这价格和容量上的对比，让衣湘有些心梗。

“同志，雪花膏对女同志的皮肤好，擦上去皮肤可滋润了，可以买一盒！”

衣湘回过神来，看到售货员礼貌的笑容，不由豪气道，“那就买一盒！”

只有知道了对手的优势才能知己知彼！

而且她的积雪草膏是野路子出身，这初来乍到的新货，能卖4毛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这么安慰下来，衣湘心里舒服多了。

踏着将昏的夜色，衣湘挎着自己的篮子回到家里，满载而归。

想到雪花膏2块一罐的价格，被刺激到的衣湘决定，后面两天都不进城了，她要认真专研自己的药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