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绿萼见爹爹被震倒在谷主宝座上,本能的收起素女剑想要搀扶公孙止,可公孙止一把将绿萼推开,目露凶光对女儿问道:“你从哪里偷学来这般武功?”公孙绿萼不愿欺骗父亲,便将火浣室后公孙大娘石壁之事如是对他讲来。公孙止听罢,心道自己当了三十余年谷主都未寻到那公孙大娘的绝世武功,竟被自己这庸碌的二女儿无意学得,更是对女儿嫉恨不已。
公孙绿萼看到父亲的眼神虽然心痛,但依然柔声劝道:“爹爹,你给娘赔个不是求她原谅,咱们一家人像原先一样快快乐乐住在一起,难道不好吗?”公孙止默然低下头良久不语,公孙绿萼还在连声乞求,希望父亲能放下仇怨,与母亲和姊姊重归于好。却不想公孙止自宝座上突然暴起发难,蹬起黑刀金剑便使出阴阳倒乱刃法往绿萼砍来。
那边程英在一旁望着绿萼一刻不瞬,眼见形势不对急忙叫道:“绿萼姊姊,小心!”公孙绿萼听到程英提醒猛然回过神来,运起“飞鸿提纵术”往后一荡,几根青丝被锋利的黑刀金剑削落在地。公孙止不依不饶,攻势更为凶猛步步紧逼,公孙绿萼却只用轻功腾挪,不愿与父亲交锋。到了最后,绿萼被逼到大厅的角落,实在是没了办法,才亮出长剑跟公孙止斗在一起。
公孙止对绿萼早存了防备之心,其家传的闭穴功和阴阳倒乱刃法的绝招精要皆未曾向女儿传授,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若她为红蕊与自己动起手来,便可轻而易举将她至于死地。可没想到绿萼使出那公孙大娘的相思剑法,剑意倾奇,千变万化,竟让公孙止眼花缭乱,打了约有六七十合,黑刀金剑被绿萼挑飞出去,素女剑顺势悬在他的胸口之上。
公孙止冷笑一声,对绿萼说道:“好啊,好啊,公孙绿萼,你和你那狼心狗肺的姐姐一样,不愧是那贼婆娘的种,既然这样你便动手杀了生你养你的亲生父亲罢!”公孙绿萼听见父亲如此说,握剑的手不住抖动,两行眼泪从脸上滑落。谁知公孙止竟将胸口逼向绿萼的剑尖,公孙绿萼哪里忍心刺下去,不由蹬蹬后退,可公孙止却一步一步继续紧逼。直到绿萼实在退无可退,手中的素女剑再也把握不住掉落在地上。
公孙止得意地发出一声怪笑,趁女儿失神之际一脚踹在她的小腹之上,公孙绿萼被突然而来的剧痛疼得蜷缩起身子,公孙止顺势又是一脚,将绿萼踢得在地上滚了几滚,“噗”一声吐出一口血柱。程英看得心仿佛都快破碎,想都不想便使出“落英神剑掌”打向公孙止,没想到公孙止回身用出铁掌功,一掌将程英震得背过气去。
公孙红蕊见妹妹为保护自己身受重伤,踉踉跄跄来到绿萼身侧将她抱在自己怀里。绿萼抬起头抚摸着那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蛋微笑着说道:“从小便一直是姊姊护着我,今日也轮到我来保护姊姊了!”于是她勉强站起身,张开双臂挡在红蕊身前。公孙止拾起素女剑阴冷地笑道:“放心,今日你们两个和那贼婆娘,一个也活不了!”举剑一步一步走向公孙姊妹。姊妹二人转瞬便要死在父亲的剑下。
“贼杀才,你焉敢动我女儿!”
谁都想不到,那双腿被废的裘千尺竟突然从身后扑向了公孙止,一双手臂死死锁在公孙止的脖子上。公孙止勃然大怒,左右摇晃身子想要摆脱,可裘千尺仿似厉鬼缠身一般不为所动,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公孙止。公孙止瞬间感觉浑身汗毛倒竖,发疯一般倒转剑刃狠狠刺进裘千尺的肚子,接着他将剑柄转动,裘千尺的肠子从腹中露了出来。没想到裘千尺发出一阵瘆人的惨笑,一口血喷在公孙止脸上。
公孙止面部扭曲甚为痛苦,捂着脸发出一声又一声惨叫。裘千尺夜猫子一般乐道:“如今你那苦练一生的闭穴功,破了!”接着裘千尺身上爆发出一股巨力,将公孙止拖着倒进了那宝座旁的石臼之中。吓得公孙止大吼道:“贼婆娘,你,你要作甚么,快给我松手!”裘千尺癫狂地笑道:“阿止,陪我一起下地狱去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公孙止颤声求道:“尺姊,饶过我,求你饶过我……”裘千尺不理不睬口中发出一只枣核割断了绳索,百余斤的巨石轰然而落,裘千尺和公孙止齐齐被碾做了肉泥。
对丈夫的狠,对女儿的爱,没有人知道到底是甚么让双腿齐断的裘千尺从地上爬起,也没有人知道濒死的她怎样发出如此巨大的力量将公孙止拖入了无尽的深渊。他们二人生前互相算计切齿成仇,却是同刻而亡,同穴而葬,一对生死冤家融作一体,再也分拆不开。
“爹,娘!”
此时此刻,公孙姊妹早顾不得父母二人前一刻还要杀害她们,小时候的记忆走马灯一般从内心深处翻涌上来。这一幕两个小女孩团团围着美貌的妇人,求她亲自下厨显露手艺,妇人虽然嘴上不愿却还进到厨房为她们做上满桌的菜肴;那一幕女孩儿们的皮球被踢上房顶,倜傥的中年男子展露轻功飞上屋顶摘下皮球,在女孩儿们崇拜的目光下摸着二人脑袋得意地哈哈大笑……到底是从甚么时候,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红蕊和绿萼跪在石臼前哭成了泪人,抱在一起痛哭不止。郭芙,笙瑟笛箫还有刚刚清醒过来的程英,不约而同围在公孙姊妹身边,默默陪伴着她们。
李莫愁心中惦念妻子,却也不忍打扰沉浸在悲伤中的众人,于是轻声对两个徒弟说道:“凌波,无双,这边的事已了,你们快扶着我去寻你们师娘!”洪凌波和陆无双点头称好,正要扶李莫愁悄悄离去,却听黄蓉说道:“李家妹子,多亏了你和忧儿帮助,才让襄儿安然无恙。我陪你一起去。”转头对一灯大师说道:“还请朱大哥和大师在此好生修养,晚辈找到忧儿便回。”一灯大师和朱子柳点头答应,黄蓉便抱着郭襄陪李莫愁等人骑马去寻无忧。
可刚上马洪凌波便为难道:“这偌大的绝情谷,我们上哪去寻师娘啊?”李莫愁身上陡然放出七色光芒,对徒儿说道:“我身上有她的子蛊,能感应到她的方位。”众人听罢大喜过望,顺着李莫愁指引飞马而去。
峭壁旁的空地上,明王和无忧已过了三百余招,却依然未分胜负。两人皆已披头散发气喘吁吁,一层一层的汗水自身上荫出。此时明王已将身上的剧毒尽数逼出体外,在打斗中略占上风。秦无忧冷笑道:“妖尼姑果然邪门,我平生还是头一次遇到你这样难缠的对手。”孔雀明王也笑道:“不愧是苗疆圣女,能与本尊缠斗这么许久。”随后二人又各显武艺打了三四十合,无忧抓住明王破绽,侧身打在她的后腰,明王同时也一掌打中无忧胸口,二人噔噔噔倒退四五步,明王率先体力不支倒在地上,一口血喷出。无忧摇摇晃晃站立不稳,扶着膝盖支撑着愣是稳住了身形,娇笑道:“妖尼姑服不服?”孔雀明王昂首道:“若不是本尊遭了那霍珊暗算,你岂是本尊对手?”秦无忧明知孔雀明王所说是实,也已知此前受霍珊欺骗误会了明王,可她与明王乃是多年的对头,纵没有霍珊也要与她拼个你死我活,岂能低头服软?便故意说道:“谁让你这妖尼姑修行不到家,被人家吻了一下就没了主意,落得这个下场也算你活该!”接着她又继续补道:“我还不信你对她真的没有感觉!”孔雀明王被激得浑身栗抖,盛怒之下血脉蹿腾,又喷出一口鲜血。正在此时,远处传来跶哒的马蹄声。李莫愁,黄蓉,洪凌波,陆无双骑在两匹马上飞奔而来。
秦无忧面露喜色,笑吟吟说道:“莫愁姊姊,你们来得正好,快同我一起灭了这妖尼姑!”黄蓉等人听罢从从马上跳落,将孔雀明王团团围住。孔雀明王再一次被逼到绝路,回头看了看高不见底的悬崖,闭上眼睛想到:“与其落到她们手中受辱,本尊还不如自行了断。”站起身来一步一步退到那悬崖边缘。
可谁也没想到,不远处传来一句令人费解的藏话,孔雀明王听得真切,说得是:“莫要伤我师父!”明王大惊道:“卓嘎,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话音未落,达央卓嘎已经带着四五个白袍女尼越过众人拦在明王身前,警惕地看着无忧。
孔雀明王用藏语喊道:“卓嘎,你们打不过那苗疆圣女的,带上你的师妹们快跑!”达央卓嘎呆呆摇了摇头:“师父不走,我也不走!”挥起大杵便要与无忧等人拼命。黄蓉见此情形,对明王大声说道:“高徒果然忠勇!”又对她深施一礼说道:“小妹谢过明王尊驾舍身救小女性命,亦知你并非奸恶之徒,便在此替忧儿做主放你一马,还请你回到藏川莫要再助纣为虐。”秦无忧听罢怒道:“黄蓉,你凭甚么替我做主!”黄蓉偷偷对她使了个眼色,秦无忧心知肚明,转过身去说道:“好吧,妖尼姑你给我记住,我是看在襄儿的面子上才饶你一命,日后总有一日,我还要与你堂堂正正分个高下!”孔雀明王扬眉对黄蓉说道:“本尊谢过黄帮主。”又俏笑着对无忧说道:“圣女,你我后会有期。”在众徒弟的搀扶之下飘然而去。
黄蓉见孔雀明王已走暗暗松了口气,秦无忧迫不及待想要奔向李莫愁,谁知刚走了一步,她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吐血,将草地染红了一片。李莫愁急忙在徒弟的搀扶下来到无忧身边,心疼地看着自己娘子,秦无忧抬起头看着李莫愁的眼睛笑了笑,随后便倒进她的怀中。
孔雀明王武功盖世,一掌之中含着万斤的力道,打在秦无忧胸口之上岂能无事,她此前不过是暗运顺逆九阴功苦苦支撑,才配合黄蓉唬过了孔雀明王。不然明王与众位徒弟齐上,在场众人便要全军覆没。
秦无忧把头埋在李莫愁怀中轻声说道:“媳妇儿,我,我好累……”李莫愁像哄孩子一样说道:“娘子,你累了就先枕着我睡会儿罢,我一直在这陪你,哪儿都不去!”秦无忧乖巧地将脑袋贴在李莫愁身子上呢喃道:“莫愁姊姊,你,你好软……”泛着微笑进入了梦乡。李莫愁看着秦无忧熟睡中的脸庞,对黄蓉和两个徒弟说道:“我在这陪陪娘子,你们便先回去罢,待娘子醒后我自会同她回去找你们。”洪凌波不放心地说道:“这,能行吗,要不我也留在这侍奉你们?”陆无双捂嘴笑道:“师姊,你可真不解风情。”黄蓉也在一旁抿嘴微笑。洪凌波不好意思地说道:“那,那徒儿回去等你,师父和师娘可要快些回来!”李莫愁温柔地笑着点点头,于是黄蓉等人便纷纷离去了。
李莫愁双臂无法动弹,用脸轻轻蹭了蹭无忧的脸颊,又是欢喜又是怜惜,痴痴看得入神,不久也觉得一阵倦意袭来,便阖上双眼陪无忧一起睡着了。
次日清晨,李莫愁忽觉身上一阵刺痛,好似针扎一般,睁开眼睛喷出一口粘稠的黑血。她生怕自己打扰到无忧,顾不得自己先往怀中的妻子看去。秦无忧显然累得不轻,还在呼呼大睡,丝毫没有察觉到李莫愁的异样。李莫愁只觉无忧压着的地方钻心一样的疼,实在没有办法才一点一点移开身子,让她枕在自己腿上。几日前在客栈中沐浴时,李莫愁曾对镜自顾,发现那剧毒已顺着血管从手臂上蔓延至全身,每一处血管都好似蛛网一般黑漆漆甚为可怖。尤其是她女儿家的宝贝儿,因着无忧爱不释手赞不绝口,李莫愁最为珍视,可如今却遍布黑线,殷红的蓓蕾也变得青紫,看上去甚是丑陋。秦无忧虽然从来没有嫌弃过,可李莫愁却自惭形秽,总觉得再也配不上无忧。
李莫愁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多么想陪着无忧直到人生的尽头,可她忽然想起这毒甚是猛烈,自己的死状绝不会好看,而且死后不久便会化作一团臭气熏天的腐肉。李莫愁最重在心上人面前的形象,怎么能让娘子看到那样的自己?于是她含着泪水轻轻将无忧移至草地上,挣扎着站起身来走到悬崖边。李莫愁望着初生的朝阳和层层叠叠的云海,陡然升起一番别样的心情,不由开口唱道: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谁想一声清脆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李莫愁大惊失色,回头看去,就见秦无忧抿嘴娇笑,牵住她的手问道:“莫愁姊姊,你想瞒着我做甚么啊?”李莫愁这才意识到,自己那些小想法哪里瞒得过妻子,秦无忧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于是她回过头痛哭道:“我,我不知自己还能再活多少时日,不想让娘子看到我难看的样子……”秦无忧努着嘴说道:“傻媳妇儿,你到底还记不记得成亲时许下的誓言?你若是死,我岂能独活?”李莫愁慌乱道:“娘子,你莫要为我做傻事。你还有你的九婆婆,还有你的苗疆,日后你还会遇到……遇到比我更好的人……”说最后的几句话时,李莫愁已是泣不成声。秦无忧用手抚摸着李莫愁脸庞说道:“这世上只有一个莫愁姊姊,千秋万载生生世世也只有一个莫愁姊姊。我秦无忧除了你,谁也不喜欢!”李莫愁听了这话无比的感动,抽泣道:“可是,可是……”谁知秦无忧打断道:“莫愁姊姊,我问你,若我死了你会独自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