飔风还想说些什么,但动物的哀嚎不断从远方传来,两条蛇没有多余的时间休息,甚至于他们还要面对此地的领主。
在镜流刚看完飔风的伤口,听到他的感谢后,飔风猛地窜了出去,宽大的枕鳞现出了它的本貌,他发出了阵阵风鸣声,灌木林传来了骚动。
虚弱的镜流靠在飔风的尾边,循声望去,那是条亚成年的蟒蛇,还没有两米的它停在原地评估着敌我双方的实力。
但马上,它转身离开了,即使飔风看起来身受重伤,但他依旧可以凭借堪比成年蟒蛇体型吓退它,要知道就算是蟒蛇,很多品种成年也长不到3米,一般毒蛇的体型更要娇小了,终其一生,它们当中都很少有超过1米的个体。
这让又毒又强壮的飔风显得更为特殊……
突然,飔风扭头看向了镜流,他呆住了:
小蛇身上布满了伤痕,甚至找不出一块完好的鳞甲,血腥味窜入了鼻腔,越来越浓,这让他伸向镜流的尾巴都颤抖了一下,原本以为镜流只是伤了鳞甲,但很明显,镜流身上还有更可怕的伤痕。
他刚才太急了,几乎是不计后果地拖拽石块,锋利的石块比刀具还要伤蛇,镜流细嫩的鳞甲已经被它们割出了道道血痕,最深的尾部的他伤痕甚至可以见到其中的白骨。
飔风刚才什么也没发现,他只是以为镜流受了一些擦伤,但这并不能怪他。
专心对敌的飔风把注意都放在了警戒上,不是一条蛇的他必须小心周围的动物对镜流下手,否则往常喜欢戏弄猎物的他,必定要让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知道挑衅他的代价!
时间回到一分钟前……
叠加疼痛让镜流失去了行动能力,在检查过飔风的伤口后,他就靠着飔风的尾巴瘫在了地上。
镜流很小,靠着飔风的力道又很轻,轻的像落叶一样抵着他的尾巴,没有时刻关注的飔风根本无法分辨,何况小蛇平时就很喜欢跟他贴贴靠靠,在遭遇了如此危机后,爱撒娇的他想要靠着自己休息一会儿再正常不过了。
于是,神经大条的飔风现在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镜流。”飔风轻轻呼唤着,镜流吐出了信子以示回应。
飔风打算把他放到自己的背鳞上,但满身是伤的小蛇让他非常棘手,片刻后,他将颈部绕过镜流血迹斑斑的身体,小心翼翼地让镜流停在自己的背鳞上。
镜流勉强动了动躯干,将兽骨用尾巴圈起,以防它乱晃砸到飔风。
“飔风,我好疼。”
他把头靠在了飔风的颈边,他很虚弱,像要随时晕倒一样。
“那就睡一会儿,我向你保证,等你醒来,我们会抵达那边的山谷。”已经说不出话的镜流点点头,轻轻蹭了蹭飔风。
两条蛇继续往前……
*
无法控制肌体的镜流压到了飔风的伤口,但他很轻,正如飔风说的那样,镜流影响不到他。
不再需要分心关注小蛇有没有跟上,飔风的速度比刚才还要快,镜流只能看着树木快速地滑过眼帘。
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眩晕的镜流趴了下来,他看到了腹部下飔风渗血的伤口,他瞬间弹起,又被飔风用尾巴按了下去。
镜流倒吸了口冷气,“飔风,我压住了你的伤,会不会很疼?”他轻声询问道。
飔风发出了嘶鸣,他有些不以为然,“不用担心,镜流。”
他顿了顿,接着说“你应该见过我腹部的伤疤,那是亚洲象留给我的,它的长牙穿透了我,那时候的我比之前还要糟糕,可它已经死在了两个月前,死在我的毒液里,而我活到了现在。”
他晃了晃尾巴,继续安抚镜流“只要心脏还在跳动,我只会比你想象的更强大,不用太担心,镜流,你现在最该做的是休息一会儿。”
这位占据北部领地两年半的领主一边穿行过低矮的灌木,一边讲述着昔日惊险刺激的生死搏斗。
尽管春天已经过去,但懵懂地意识到自己对镜流格外不同的的飔风,在生物本能的促使下,有意无意地展现着自己的强大,虽然他的形象现在算不得俊朗。
当然,只要有机会,飔风非常愿意为镜流表演一场真正的搏杀,来取代现在的自己在小蛇眼里的形象。
他从不抱怨,也许他在镜流的印象里实在称得上让蛇喜欢,但只要他愿意,他会比所有同族都做得好,正如他的战斗力一样。
信奉绝对力量,从没真正参与过相亲季节的飔风有自己的节奏,他非常抗拒眼镜王蛇素来喜欢的摔跤——
难以想象,凶残的眼镜王蛇在求偶时会异常绅士,他们只会互相压制对方,谁更强大,谁就能获得美人的芳心。
飔风非常清楚,如果他敢在相亲季节把那些不靠谱的想法付诸现实,那些漂亮的雌性只会一起加入讨伐他的队伍,除了镜流。
这条小蛇可能会一边瑟瑟发抖一边为他加油,镜流跟那些讨人厌的同族一点也不一样,他真的很可爱……
那些同族有什么用?飔风想,他的同族,尤其是雄性,无一不是只管生不管养的混蛋,雌性好一些,但她们最多只会护巢两个月,甚至等不到小蛇破壳,或许有特例。
但那些混蛋吃掉的子女还少吗?忘记了自己也是混蛋中一员的飔风“嘶”了一声,让背上的镜流紧张起来,但记忆告诉他,这样的声音好像是蛇在骂人?
镜流张了张嘴,藤蔓差点掉出来,本来打算说些什么的他被飔风打断了思路“镜流,以后遇到同族,往死里咬,咬不过就跑,不然你会被它们当成食物。”
忧心忡忡的飔风恐吓着镜流,已经跟小蛇同居了半个月的他知道镜流最怕什么,现在的飔风称不得威严。
他像极了操心的家长,唯恐自家孩子被不三不四的黄毛拐带,用似真似假的案例去恐吓他,效果是显著的,镜流被吓住了,他下意识地贴紧了飔风,但紧绷的肌肉又慢慢松懈下来。
片刻后,在飔风不断的催促下,镜流应了一声,等到了目的地,还是离飔风远一些吧,毕竟距离产生美,他有些哀伤地想到。
谁愿意天天被蛇当辣条盯着啊,镜流在心底暗骂一句,不知道小蛇的打算,得到回答的飔风很是满意,他不再纠缠。
镜流安静地睡了一会儿,但思绪繁杂的他根本睡不着,他小心挪了挪身体,避开飔风的伤口,肌肉的拉扯牵引着伤口,疼得他不断发出类似抽泣的气音。
“我们要走很远吗?”他趴在飔风颈边,有些焦虑地说。
“很远,但我们有休息的时间,再往前一些,我看到山谷的左边有条小溪,”飔风立了起来,他往来路看了看。
更北方的天空已经燃成了红黑色,火被拦在了橡木林里,距离芷河还有一段距离,趴在飔风身上的镜流也看到了。
“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息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他补充了飔风没说完的后半句话,飔风蹭了蹭他,两条蛇没再说话,他们又开始了疾行。
隐约间,镜流好像听见了火警的鸣笛声“飔风,你听到了吗?那个急促的尖啸声……”已经痛出幻觉的镜流询问道。
“什么?”急行中的飔风下意识反问,“我不确定,如果,如果我没听错的话,或许火势能很快控制下来。”镜流断断续续地说着。
因为激动,他情不自禁摆动了几次尾巴,疼得嘶嘶起来,“镜流,别乱动”飔风温和地阻拦着他。
“我没听到,镜流,我在看路,可能没注意,如果像你说的那样,那芷河或许能保住。”
北方也的确没有红白相间的大型水车出现,因为紧绷的神经,镜流出现了幻听,但无条件相信镜流的飔风虽然不知道镜流在说什么,却依旧愿意安慰他。
镜流心下稍安“那我们能不能不走了?你还有伤,芷河也挺好的……”
飔风的鳞甲压着落叶,像风一样拂过地面,“我们还要往前,镜流,我们不能把所有的希望丢给一个或是一群能解决这事的生物。”
“即便它们能帮助我们,但它们肯定救不活死去的我们。”他从满是树根的坡上带着镜流滑下。
“嗯,飔风,你总是对的。”镜流自语般地赞同道,飔风轻啸了一声,摇头晃脑吐出了信子。
烈焰灼烧带来的危险离他们越来越远。
但在火场里,多变的风让大火左右摇摆,火舌卷向了两边,无数的枯叶堆成了助燃的帮凶,橡木林大概还能撑半天。
然而,不愿让动物安生的风又卷起了火种,把它们向四周播撒,此时芷河已经成了动植物的黄泉。
它是一条穿过北部与西部大河的分支,这意味着上游的残骸亦会向它奔涌而来,它们纠缠在一起,堵塞了称不上狭窄的河道,随即在更多的残骸袭来前,卷着动物被混杂着枯木的水流冲开……
飔风与镜流到达了新的溪流边,他们在这条不知名的清澈小溪里休息了一会儿,洗净了鳞甲染上的灰尘与血迹,但溪流容不下庞大的飔风,他只能憋屈地游来游去,镜流呆呆地看着溪中的倒影,一条满身是伤,鳞片斑驳印入了他的眼帘。
漂亮的小蛇在基本远离了生存危机后,终于关注起自己的他非常在意鳞片,在吞下一块龙血树结晶后,他已经想把自己撞死了“我没鳞片了,飔风,我的鳞片掉完了!”
接受不了斑秃的自己,镜流瘫在了地上“没事的,镜流,鳞片还会长出来的,即便长不出,你也依旧是最漂亮的!”
把自己洗干净的飔风从溪流里爬出,“再过一段时间,你就会蜕皮,新的鳞甲会更漂亮”他安慰着镜流。
镜流蹭了蹭飔风的吻部下的鳞甲,满身是伤的他艰难地为飔风换了婆罗双树叶,随后又挂在了飔风身上。
他不打算为自己包扎,也拒绝了飔风打算帮自己包扎的提议——他的伤太多了,还在逃命的他们不可能抽出一天的时间来做这件事。
这里的溪边也有艾草,虽然没有婆罗双树与龙血树,但宽大的芭蕉叶也可以作为包扎的材料,镜流指挥着飔风又收集了一些放进兽骨里。
没办法,不耐痛的他实在动不了,在溪边停留了半小时后,镜流重新摆动脖颈把自己固定在飔风身上,他们要离开了。
尽管这个地方已经距离火场有了一段距离,但不知道火还要烧几天,他们必须走得再远些,在太阳落下前,他们至少还要游行一个下午。
这是个艰难的旅程,不管是对于他们还是动物们……
在镜流与飔风离开山溪流的时候,跟随着象群的大部队到了芷河边。
一些盲目的动物不愿再走,它们留在了河边,认为只要有水源,即使大火烧过来,这条现在满身污泥、枯木与焦骨的河流,依旧可以作为生命屏障保护他们。
但这条河已经算不得正常水源了,何况各地的领主陆续赶到,迟疑了片刻,他们还是决定再往前一些,除了那些已经跑不动的。
更多的动物愿意听从霸主们的号令,不,那不是号令,是生物的本能让它们下意识地追寻猎手们,连强大的它们都无法抵挡的天灾,它们难道就能吗?
老虎、黑熊、狼、眼镜王蛇、飞鹰、缅甸蟒以及更多的掠食者们发出的嘶吼,让本就不平静的雨林地动山摇。
往日被它们视为猎物的动物与它们保持着一个危险的距离,它们紧挨着彼此,甚至能看见掠食者口中的獠牙。
猎手们也毫无顾忌,在这短暂的休息中,它们享用了一顿美味的自助,作为被压迫的动物们即使再恐惧,也必须紧跟猎手们。毕竟,火比天敌更要恐怖。
很快,獠牙穿透了一声声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