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成王之路并不是一蹴而就的……
这片开满了各色点地梅的云河领地,埋葬了无数短暂拥有过它的僭主,等待着一位强大到令所有动物心服口服的枭王,将这片无主之地占为己有。
虽然飔风的实力已经列属蛇类中凤毛麟角的那批,但这里是南部,更丰饶、更容易出强敌的南部。
在所有蛇王候选蛇中略显年轻的他,与其他经验同样丰富的对手仍有些许差距,年龄带来的鸿沟并非一朝一日可以跨越,想要在南部称王称霸,他还需要磨炼。
风起,林动。
刹那间,自河面而散的水雾缭绕在两条蛇附近,包裹着他们独特的鳞甲。
这转瞬的变故让玩闹的两条蛇停下了动作。
飔风抬起了头,但明锐的目光穿不破朦胧的雾霭,于是他探出信子,嗅探着是否有不知晓的危险逼近。
镜流环顾一周,触目之处皆是浓雾,心底发毛的他下意识用尾巴缠紧了飔风。
作为同属以河为名的领地,不同于芷河的清隽秀丽,发源于雪上之巅的云河是多变且捉摸不透的。
两条蛇只能依靠直觉与嗅觉摸索着向前,他们希望找到一个类似巢穴的地方——浓雾弥散的河边并不安全。
在掩盖了一切的浓雾中,镜流突然探到了似有若无的熟蛇气息,那是掺杂着腐败、污血与硝烟的令蛇心中十分不安的味道。
镜流的心跳突然一停,他在雨林熟识的动物并不多,蛇类除了飔风,就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明月与笛悦……
他看向了飔风,但飔风只是自顾自地带着自己往前,没道理更迟钝的他都感觉到了那极可能来源于明月的气息,敏锐的飔风缺一无所察。
飔风当然嗅探到了,甚至于比起小蛇模糊的猜测,他无比确定气息传来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一场剧烈的争斗后只有同归于尽的两条蛇。
但作为一条纯正的野生眼镜王蛇,对于活着的母亲他或许还有几分在意,但当他面对被死亡带走的明月时,那仅靠本就薄如蝉翼的亲缘关系便瞬间碎裂。
他早就说过了,这是明月的选择,他只会为此感到些许物伤其类的悲伤,这其中或许有三分是因为母亲死亡的哀伤,不足以让他为此停留,他已经拥有了更重要的蛇。
但镜流不同,他是条情感充沛的小蛇,他看了看飔风,又看了看被浓雾掩蔽的战场方向。
片刻后,他用尾巴挠了挠飔风,飔风停下滑行,转身抬起头看向镜流“怎么了,镜流?”
“飔风,”镜流与飔风对视着,一暗一亮的两双圆瞳在浓雾中,将彼此映入了心底,“我,我”小蛇吞吞吐吐的,他为飔风可能失去母亲这件事而难过非常,回忆起母亲去世时的哀伤,感同身受的他不知道如何向自己的朋友开口。
飔风安静地等待着,几分钟后,对着实在纠结的小蛇,他平静地“嘶嘶”两声,“如果你想说明月的事,”看着瞬间将身体立起来的小蛇,飔风环住了镜流“我知道,我探到了战斗后死亡的气息。”
但飔风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悲伤,他俯身蹭了蹭镜流“别为此悲伤,他们团聚了。”
*
淅淅沥沥的雨珠滴在了两条蛇身上,打散了凝厚的雾气,两条蛇看到了不远处两条蛇绞缠在一起的尸体:一条是熟悉又陌生的明月,而另一条棕黄色的眼王足足有五米长,它们的獠牙穿透了彼此的心脏。
镜流下意识往前滑了几步,飔风并不想为此耽误时间,但小蛇的固执让他没有办法,他投降似地看着小蛇。
片刻后,他们来到了明月的尸体前。
动物腐烂的气味并不好闻,尤其对于两条嗅觉敏锐的蛇来说,飔风不住地打着喷嚏,镜流为他找了两片薄荷粘在了他的鼻尖,这才让他觉得好受些。
面对着明月,镜流突然想到一件事,如果他猜的不错,另一条蛇肯定是明月的仇人,她如此憎恨它,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肯定不愿意跟它缠在一起。
于是,在飔风还没反应过来时,镜流避开了明月身上腐败的伤口,轻柔地用尾尖将明月一点一点从那条蛇身上剥离下来,僵硬又瘫软的蛇尸回到了地面,只是明月深深陷入对方躯体的吻部无法分开,镜流求救地看向了飔风。
飔风抬起尾巴拍了拍小蛇的头,随后用蛮力将另一条蛇硬生生扯得七零八落,镜流趁机将明月拖离了那条蛇,把她放到了柔软的草坪上。
随后,镜流逮住了一只身形巨大的老鼠,逼它挖出了一个可以容纳明月的土坑,两条蛇安葬了她,镜流倒出了兽骨中的收藏,用一路上收集的鹅卵石与干花为她做了一个墓碑。
她与崇山长眠在了雨林中,再没东西能打扰到他们。
雨下得更大了……
安葬完明月后,镜流沉默地跟在飔风身边,不时扭头看看他们来时的路,这是他第一次直面朋友的死亡,这让他十分低沉。
良久,他看向了飔风“希望有一天,我们不会,”
听到这话,飔风瞟了镜流一眼,打断了他,“我们不会!”
小蛇的悲伤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他用尾巴把镜流缠到了脊背上,随即,将头靠在了镜流的吻鳞边。
片刻后,飔风沉声安慰着闷闷不乐的小蛇“我们不会落得像明月与崇山那样的结局,正如你信任我一般,我是如此相信我们会过得很好。”
镜流将头埋进了飔风的颈部,两条蛇依偎着彼此,飔风静静抚慰着镜流的悲伤。
但总有不长眼的东西嫉妒两条蛇的感情,用尽千方百计也要破坏他们独处的时光。
*
突然,草丛一阵窸窣声,伴随着疾风与蛇爬行的声音,飔风一尾巴把镜流揪到了身后。
在小蛇还有些发懵时,他已然转过身体,挺起前半身,发出阵阵风啸,对上了准备偷袭他们的来犯者。
那是条颜色奇特的眼镜王蛇,与镜流类似的星状环纹,让那墨白相间的鳞甲显得格外艳丽,它的身长与飔风相近,甚至还有大上一些。
两条强状的成年眼王对视着,风啸声此起彼伏,剑拔弩张的氛围让动物们对这里避之不及,没有动物想在蛇王争锋时,试一试他们的毒牙到底锋不锋利。
当然,这些动物里得除去在一旁焦急万分的镜流。
镜流实在受够了每次战斗时,只能眼睁睁看着飔风迎敌的煎熬。
而在今天见证过明月的结局后,镜流不愿意飔风有朝一日也变成那样,他不敢想,如果真的失去飔风,他要如何保持冷静地在雨林活下去。
早已习惯了雨林生活的镜流,并不担心食物与敌人,他只是恨透了寂寞的滋味,如果飔风逝去,找不到精神寄托的他必定会追随这条蛇一起离开。
而现在,他想用自己的方式帮助飔风。
他的确很弱小,柔弱的他不能帮助飔风一起在正面对付这些敌人,但他可以偷袭。
不说到底能不能伤害到敌人,但只要能分散它们的注意力,他就能帮助自己的朋友分担一些压力,飔风就能更轻松地调整策略去对付它们。
隐蔽在草丛间,镜流看了看飔风扩张的枕鳞,他下定了决心——他不能一直躲在这条蛇的保护圈里,他也想为自己的朋友做些什么。
趁飔风不注意,镜流轻轻将自己的腹鳞紧紧扣住地面,略显鬼祟地蠕动着去接近那条蛇。他不是不可以滑行,只是他的隐蔽技巧掌握得实在不够好。
担心游动间发出的声音惊到那条蛇,让他的计划功亏一篑,以至于令一无所知的飔风面对突然暴起的敌人,他必须小心。
纤细的身形让他的躲藏显得尤为顺利,雨林的草丛很高,虽然对于飔风与那条蛇来说,这点高度算不了什么,但它们能将镜流的躯干吞噬得一干二净,让他的干扰行动进行得顺利。
在它对飔风抬起头准备攻击的一瞬间,埋伏已久的镜流动了,他扑了出去,突然出现的浅灰色身影让两条蛇都愣住了。
在飔风以为自己已经疲累到连小蛇都能看错下意识扭头看向尾部时,镜流咬了那条蛇的尾巴一口,又迅速窜入了草丛中,借由落叶掩盖着自己的身形与气息。
那条蛇变换了位置,侧过身想要防备那条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自己尾边的小蛇,但镜流很聪明,凭借草丛的掩盖,他戏弄了这条蛇一番,这让这条艳丽的眼王有些气急败坏:
“你们两个对我一个?!”
在尾部没有发现小蛇存在的飔风,同样暴躁地对那条蛇说:
“是你先准备对我们动手的!”
如果不是这条蛇,镜流怎么会这样冒险?第一次怨恨起自己实力不够强大的飔风想要开启一场杀戮,想以此向镜流证明自己身强力壮,不需要认定的伴侣做一些危险的事情来帮助自己。
飔风的眼神越来越危险,他小心挪动着位置,突然,他像一支离弦的箭刺向了那条眼王,镜流也在飔风动作的瞬间咬上了它的尾巴,一前一后,两个敌人,让眼王难以招架。
三条蛇保持着一个绝对静止的姿势,飔风的毒液已经蓄势待发,这条眼王开始慌乱,他拼命甩动着尾巴,不愿松口的镜流被不断砸向土壤。
但眼王到底是成年蛇,镜流无法抗拒它的力量,被甩在了一边,头晕眼花,半晌也没有爬起,担心小蛇的飔风只是在那条蛇的颈部注射了毒液后,便松开了它,放它离去。
“飔,飔风,不用,管我。”镜流虚弱地对飔风道“万一它回来,”
“它不会回来,它已经活不成了。”飔风滑到了镜流面前,无比笃定地道。
“但是,镜流,我需要你的解释,为什么要做那么危险的事!”
缓过来一些的镜流听到了这句已经称得上严厉的话,他喏喏地抬眸看向了飔风,那张因为愤怒而显得格外阴沉的脸,让镜流感觉到了恐慌。
他张了张嘴,因为过度紧张,镜流不止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甚至再次感觉到了晕眩,天旋地转间,镜流只觉脑子一沉,再没了意识。
这时,本来等待小蛇回答的飔风发出了惊呼“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