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骄傲?”
在时晏和停留在原地踟蹰之际,闻钊大步向前,将他们之间的差距缩小了一点点。
他是那么的坚定,那么地急切地需要向前。
不断增加的差距让失落点点累积,窒息感和无助感也随之侵袭。闻钊终于松了一大口气,马上要被压散掉的力量在内心深处重新凝聚。
苏院长注意到了时晏和的位置,早在设计之初,她对今日的情景就有所预期,根据现场情况启用了另一套规则。
“接下来,我们将不再向前走。回答‘否’的人请停留在原地,而回答‘是’的人请举手向志愿者示意,你们需要用绳子拖拽轮胎,每多一个肯定的回答,则增加一枚轮胎。”
志愿者们推着装着废弃轮胎的小车靠近跑道。
“你的家乡是否属于边缘星系?”
所有的学生都面色凝重地举起了手。
粗粝的麻绳本身已经拥有了相当的重量,厚重的橡胶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几乎要将场上的学生们吞噬。
那一只又一只手被套上了绳索,坠着、拖着沉甸甸的配重。
“你所就读的学校,是否在星际中小学校评级中处于E及以下水平?”
附属和东校两所公立学校的评级都是最高档的S+级,时晏和曾就读的私立学校也处于相同的评级。
而爱丽丝孤儿院的评级,只有F-级。
再一次,所有的学生都举起了手。
那是和平地区之外,爱丽丝这样边缘虫灾星系的压在他们身上的额外负担。
“你是否有年幼的家庭成员需要依靠你生活?”
“你的家庭是否有尚未还清的债务?”
“你的模考名次是否在星际高等院校准入线之后?”
“能在你危难时刻向你伸出援手的人是否少于两个?”
轮胎落地的声音渐渐地夹杂着些许哭声。许多人尚未出发,几乎已经要被压垮了。
苏院长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夹,她平静的目光扫过操场上的孩子们。
“即便是这样,你们也想跑吗?”
所有人都在心神俱震中恍惚着,一时竟无人回应她的提问。
“倒计时后,发令枪响起,即为比赛开始,请有意愿继续参赛的同学们,在原地预备。在规定时间内冲过终点线的人,将获得前往游乐场的机会。”
苏院长戴上降噪耳机,将手中的发令枪指向天空。
“十、九、八……三、二、一。”
“嘭”!
灯光下,白烟自枪口散逸出去。
时晏和还在愣神。
但是在他身后,仿佛万马奔腾,地动山摇。
那完全不属于他的,几乎能踏平所有高山的脚步声、呐喊声震耳欲聋。
“啊!”
“冲啊!”
“跑!”
脚下的地面仿佛能传来拖行轮胎的震感,所有人都像疯了一样的奔跑。
时晏和的脑海里回想起闻钊的话。
“全力以赴,才是尊重。”
时晏和转过身去,开始了他的冲刺。
她们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鼓起,弯着腰拖曳着重担,拼命迈开双腿。她们摔倒在地,膝盖磕得渗血,却连沙土都没拍一下便再次起身。
“给我!”拖着两个轮胎的女孩扶起另一个托着四个轮胎的女孩,强行从对方的绳索上卸下了一个轮胎绑在自己身后,“我帮你。”
“有人摔倒,都向两侧规避!”
“所有轮胎少于三个的帮忙分担一下!”
“我们一起拉!”
无法改变的绝境里,她们选择了相互扶持。
血流和这些声响混在一起撞击时晏和的耳膜,他理所应当地第一个冲过了终点线,停在原地调整呼吸。
“时间到!”
闹钟的声音传遍了操场。
时晏和还在调息,他没有回头,却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闻钊的存在。
粗重的呼吸,身体的热度,撑着膝盖平复的动作。
然后,他回头。
他看见闻钊紧握的双手里依然各攥着一条从学生手里抢过的绳索,系在腰间绳子还拖着五六个轮胎。
无人机拍摄了冲线前的慢放画面,在校门口的大屏幕上播放。
原来是闻钊在跑到终点线之前特意停了下来,等着计时结束前的三十秒,等着那几个落在最后面孩子,在她们需要的时候拼尽全力拉上一把。
所有的孩子都在规定时间内跑过了终点线。
“啊啊啊啊!”
时晏和看到了、听到了。
孩子们和闻钊发自肺腑的呐喊。
那样远的距离啊,那条路那么长,而如今,他们只有一步之遥。
热烈燃烧的生命力和真实的痛苦迸发而出,形成巨大的冲击,直击时晏和的灵魂深处。
时晏和终于在这样的时刻看清了自己一直不愿正视的内心。
他曾带着阴暗的嫉妒和征服欲,对这个男人生出旖旎又粗野的幻想,却无法全然坦诚地爱他。哪怕是被对方爱着、被对方包容着的相拥时刻,也曾是这样。
就像豌豆公主睡在那隐隐硌痛的床上,整夜无法入睡。他介意自己的卑鄙和恶劣,那些上不了台面的、阴暗的、潮湿的情绪让他愤懑,也让他自我厌弃。
叫他明明不想伤害爱他的人,却违心地说出残忍又叛逆的话。
只因从见面起,时晏和就在仰慕闻钊的强大。
他时刻关注着闻钊的一举一动,总在有意无意地模仿对方、追随对方的脚步。正因为他欣赏那个人的能力和心性,才觉得自己永远都追不上人家,又不想认输。
妒忌与渴慕交织,混上权力和爱.欲,那是种无比复杂的情感,连时晏和自己都理不清、斩不断。
时晏和比任何人,都更加深入地、真正地“看见”了闻钊。
他想要闻钊全部的关注,想要自己在闻钊的心里比谁都重要,想要他们是彼此绝无仅有的独一无二。
而闻钊,何尝不是这样看他时晏和?
他是闻钊看中的璞玉,要亲手打磨;他是闻钊看中的星星,要穿梭星际追逐;他是闻钊看中的水中月,叫朝日也化作海中的人鱼打捞。
苏院长的声音从广播音箱里传来。
“孩子们,你们的过去已经无法更改,但你们的明天,由你自己决定。去吧,走属于你们的路,到游乐场去吧!”
闻钊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他剧烈地呼吸着,被身边的人感染着,任由眼泪打湿地面。
时晏和撑住了闻钊脱力的身体。
他们一直都是这样,互追逐对方的影子,改写命运的轨迹强求人生行迹的交织,只为彼此紧紧缠绕。
此刻的释然和爱怜,终于让时晏和能够坦然拥抱他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