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罗大陆5重生唐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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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孤烟望蘅(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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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许怀远便带着义姁和江禄前往昭阳殿。

长庆公主如今出了事,建元帝心疼不已。又担心再生事端,早命南军侍卫将昭阳殿层层把手。见领头的是许怀远,侍卫方才放行。

昭阳殿的院子里还是一如仙境般,虽在寒冬,却开满了鲜花,比义姁上次来送药时开得正盛。尤其是不久前刚移植过来的那颗茶树,细碎绿叶间缀着着朵朵淡粉重瓣花,尤为惹眼。

听说王婕妤特意将南军侍卫赶至殿外,只因不愿那些粗粝的男人扰了园中景致。如此紧要关头还能有如此如此雅兴。义姁暗叹,王婕妤真真是一个精致娇俏的女子,即便是已为人母,仍保有少女的天真。

还未进寝殿,婴儿的哭闹声便不绝于耳。殿门口进进出出的皆是奉命来照料长庆公主的宫人。王婕妤正与奶妈在殿内照看公主,一会儿摇着木头摇篮,一会抱在怀中轻哄。可奈何公主啼哭不已,众人急得束手无策。

见许怀远到来,王婕妤这才舒了一口气,赶忙将公主递过去:“许医令,快帮本宫看看,公主这是怎么了?昨晚明明才退烧,今日额头又烫得很!”

襁褓中的女婴皮肤雪白,此刻却哭得小脸通红,光秃秃的牙床间口水拉成丝,干了的泪迹混着新的眼泪,藕断似的小胳膊也胡乱扑腾着。

许怀远单手拖着襁褓,两根手指探了探怀中婴儿额温,又掀开衣领,见她身上红疹愈加触目惊心。

“昨日午间老臣走后,公主用过什么?”

“自午间喝了药后便没再进食,”王婕妤看了一眼奶妈,忽然想到:“对了,公主半夜饿哭,还喂了些奶。”

许怀远将公主放回了摇篮中,江禄立刻递上已经打开、排列整齐的银针。他取出最细的一根,在公主额间轻点了几下。针尖落下的瞬间,渗出点点血珠子,公主瞬间哭的更厉害了。可待银针收回后,啼哭竟渐渐平息。

他转过身,沉声道:“老臣昨日守到公主退烧才离开。可如今药物无效,体温反升,可见并非风寒风热。再看这满身红疹...”

"是毒。"义姁笃定道。

许怀远点了点头:“不错,的确是毒。昨日公主病症多发,一时难以确认。如今风寒之药无用,便可断定是毒了。”

王婕妤脸色骤变,脚下一软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幸好旁边的奶妈及时扶住。她吓得花容失色,全身都在颤抖:“毒?!公主怎么会中毒!”

这世上没有一个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更何况长庆公主还是王婕妤九死一生才生下来的。如今尚只有数月的女儿被人下了毒,她自然是心疼的要命,只恨不能自己替女儿承受这一切。

昨日建元帝原欲下旨赐死所有服侍过长庆公主的下人,幸得崔皇后和许怀远力谏,旨意才暂且搁下。但王婕妤自是容不得这些人再近公主的身,将他们尽数打发去了冷宫。如今知道有人下毒,心中倒倒庆幸他们还活着。当即命宫女唤来南军守卫,将冷宫众人押解而来。

寝宫外,两三排宫人战战兢兢垂首而立。几番审问,无人认罪,更无人察觉可疑之处。义姁和江禄留在了殿内,她扫了一眼殿外,那只见些宫人抖如筛糠,一看便都是只知埋头做事的老实宫人。如今因公主中毒一事被贬至冷宫,倒是无辜受了牵连。

她与江禄在寝殿内细查了一番。不同于王婕妤的寝殿那般珠围翠绕、雕梁画栋,这间公主的寝殿倒是简单许多,案桌上摆满了拨浪鼓、陶瓷小人偶等哄小儿的物什。

义姁素以嗅觉敏锐自诩,可绕殿一周却未闻到异常。正张望间,见江禄盯着案上几卷木牍出神。

她径直走上前,拿起其中的一卷,缓缓展开。

木牍上密密麻麻抄满经文,冗长繁琐,细看有许多未曾听过的晦涩用语。不过通篇看下来大体的意思,是在祈求初生儿平安顺遂、免除灾厄。宫中素信奉黄老之学,抄经祈福本是常事,尤在后宫多见。

义姁展开细看后,又原样放回:“不过是给公主祈福的经文,只是...”她转头看向江禄:“你信黄老之说吗?这么多祈福经文日夜相伴,公主还是遭了此劫。”

江禄摇头:“不信。祸事多由人起,与其求神灵庇护,不如小心提防着身边之人。”

义姁很赞同江禄的话,因为她也不信黄老之学。她行医多年,见过太多生命在垂死之际念念不舍,怅然若失,最终只能咽下最后一口气,消匿于生命的末尾。

殿外仍审问无果,王婕妤与许怀远只好恹恹地回到殿中,将众人遣回冷宫。

义姁想到先前每日送来的药材。太医署素来只负责开方子和送药材,但煎煮药的活儿都是由各宫的人自己负责。她虽信所送药材没有问题,但为确保万无一失,还是想再确认一下。

她缓步上前,欠身为礼,恭敬道:“王婕妤,公主喝剩的药渣可还留着?奴婢想再瞧瞧。”

王婕妤还沉浸方才审讯无果的沮丧之中,见面前女子靠近,这才反应过来,忙整理思绪,缓缓道:“药渣...药渣有的。”

说着,她便走向殿门口,与那一直守在门口的青衣小宫女交代几句后,那小宫女便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便用绢帕托着一团沾了泥的药渣回来。

义姁见过这小宫女,正是那日王婕妤难产时,跑去太医署求救的宫女。那晚王婕妤分娩时,也是她去煮的药。此次公主出事,昭阳殿已遣散换了一大批人,可她一直都在,想来她定是王婕妤最最信赖的。

她低头着看满满一堆粘着碎泥的药渣,因为被高温煮过已经收缩成一团,乌漆墨黑,湿漉漉的,根本辩不出原来的模样。

又低下头凑近闻了闻,鼻腔瞬间被一股湿漉漉的土腥味所灌满,哪里还分得清各个药材的味道?亏她还一直为自己的嗅觉沾沾自喜。这下好了,本想看看药材是否有变,眼下这乌糟糟的一团黑,闻又闻不出来,这可如何是好?

许怀远走近,抓了一撮药渣靠近鼻下,也摇了摇头,又放回了原处。他望向王婕妤,虽是询问,语气却更多是一股笃定:“婕妤可是将这药物残渣埋入了殿中南面?”

王婕妤一副被看穿了心思的模样,奇问道:“许医令怎知本宫是埋在那里?”

许怀远道:“南面属阳,日光最盛。传闻将病者用过的药渣埋在向阳处暴晒,便可祛病消灾。想来婕妤是听说了这个说法?”

闻言,王婕妤轻轻点了点头。自从公主病后,她便想尽一切法子,无论是医官嘱托的,还是道听途说的,她统统试了个遍。

“可这药渣还带着潮气,显然是未曾曝晒,看来是埋药的人埋错了位置。”

王婕妤眉睫一动,似是愣了几秒,忙走过去看了一眼手绢上的药渣。似是看不真切,又半信半疑地抓了一把,直到掌心感受到一股湿漉漉的凉意,还粘着细碎的泥渣,她这才信了许怀远的话。

“粟粟!”王婕妤登时怒目圆睁地瞪着托着药渣的小宫女,瞬间抛开身为一殿之主该有的仪态,质问道:“本宫不是与你讲过吗!药渣要埋在南面!南面!你到底埋在何处了?!”

鲜少见王婕妤这般生气,粟粟满面羞愧,全身忍不住颤抖着,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字:“埋...埋在殿南面...的墙下了...”

闻言,王婕妤气得差点没晕过去。埋药去病这一说法中,最关键的便是要使药渣受到曝晒。如今一堵墙挡了阳光,也断了她的希望。

可仔细一想,自己当初确实只交代了要埋在南面,并未特地说清要避开遮挡,便满心自责,也无心再责备别人,只觉得是自己耽误了女儿,眼泪又直直地往外迸。

义姁没想到王婕妤竟因为这件事哭了,这在她这种不信传闻的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可她知道王婕妤是爱女心切,自己又无能为力,这才什么都信了。因为人在无助时,总是习惯找一个寄托,哪怕那是错的,但只要能让人有盼头就行。

她劝慰道:“婕妤,这些传闻当不得真,就算是药渣晒成干了,晒化掉了,若是找不出毒源,没有对症的解药,公主也不会凭空就痊愈康健。”

闻言,王婕妤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轻拭去眼角的眼泪,别过脸去故意挡住了自己红红的双眼。

义姁轻叹了一口气,又低头看了一眼绢布上的药渣,想这回自己的嗅觉是派不上用场了。如今这药渣已失了气味,皱缩成一团,又失了基本的形状,叫人无法辨别,想来是没有什么用处了,便准备弃了。

刚想转身,便见一高大青衫靠近,宽大的衣袖掠过眼前,拾起绢布上一块细小的黑色药渣。

她侧首望去,见江禄正低头凝视着药渣。他专注的眸子似是淬了寒芒般,涟漪不起,深色的瞳孔中倒映着药渣翻转的影子,恍若要将其看穿。

良久,才听见江禄沉声道:“这不是人参。”说完,他将药渣丢回绢帕中,神色凝重。

义姁心中一紧。见他声音深沉,脸色有变,便知他定是看出了什么,忙问道:“不是人参,那是什么?”

江禄顿了顿,看了一眼许怀远,似乎在从他的眼神中征求着什么。得到默许后才道:“是商路。”

义姁瞬间瞪大双眼,根本不敢相信江禄所言,忙又抓起一把药渣细看。许怀远浑浊的瞳孔中也闪烁一丝惊异之色。

王婕妤见三人脸色骤变,虽不懂医,却从义姁和许怀远的反应中猜到了点什么,忙不迭问道:“商路是什么?!”

术有专攻,业有所长。义姁实在是看不出这变了形的药渣,只好悻悻地将药渣又倒回了绢帕中,并回答王婕妤的疑问:“商路和人参都是中药材,成熟后外观极为相似。不过人参名贵,是补身子的良药,而这商路,”她顿了顿,看了一眼王婕妤,似乎是在有意提醒她接下来的话,“商路却是剧毒之物。”

听到剧毒二字,王婕妤整个人面若呆滞,踉跄着几近摔倒。奶娘和义姁几乎是同时上前搀扶住她。

长庆公主所用药方是许怀远亲自所开的保元汤,其中明确规定是半颗人参。义姁心中确认,她先前每日送来的一定是人参。因为像商路这种剧毒药材,太医署都是派专人看护的,一般人没有许怀远的同意,根本拿不到。而这些,许怀远和江禄也是心知肚明的,所以三人一致相信,是药材送来昭阳殿后,出了问题。

王婕妤整个人软的没力气,不知怎的,自方才听到人参和商路,眼泪便如断线的珍珠,怎么也止不住。义姁和奶娘只好先将她搀到一旁的塌上。

刚坐下,王婕妤便挥袖子猛地扫落案上茶盏。瓷器碎裂声中,摇篮中的孩子也受到惊吓,哇哇大哭起来。

她盯着药渣,紧攥成拳的一只玉手因太过用力而颤抖着,粉嫩细长的指甲恍若要嵌进肉中。泪水决堤却仍咬牙切齿:“皇后...皇后...”

她的话细碎,颤抖,却似乎要将人碾碎一般。

义姁靠得近,清楚地听到了她的下一句是什么。

“敢害我女儿...我定要杀了你...”

义姁愣在原地,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凉。她不知王婕妤会为何突然认定是崔皇后。只是脑海中浮现出昨日册封礼上,崔皇后那端庄宽容的姿态,与这下毒毒害婴儿的狠毒之人,实在无法联想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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