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玺猛地惊醒,双脚真真切切地踩到地面上,左手还滑稽地拿着一个甜筒,刚融化不久的冰淇淋顺着甜筒外壳滴落到她的手指上。
脸上彷徨神色清晰可见,她这是梦醒了?
和煦的阳光照射在身上,柏玺恍如隔世,手上冰冰凉凉的触感带她返回现实。
完全没有经过大脑思考,舌头直接就舔了上去,她甚至咂巴了一下嘴,认真点评起这个冰淇淋,“不错,还挺好吃的。”
这句话似是打破了某种次元壁,时间仿佛再次流动,一阵激烈的鼓声率先闯入她的耳中,随后是人群激烈的欢呼声,吵得她耳膜发痛。
柏玺抬眼一瞧,她正处于一座大型喷泉的正前方,这里是……狂欢乐园?
这座乐园占地面积不小,半空中有一辆过山车恰好从她面前路过,从路线上看贯穿了整座乐园,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
视线越过过山车,她看到一座直径近百米的摩天轮,在太阳的照耀下发出金色的光芒,晃得她的眼睛微微刺痛,现在应该已经来到下午。
沿路的人们听到鼓声的召集,不约而同地向着前方走去,工作人员则扮成卡通人物为人们引路,顺手分发传单和小吃。
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香味,柏玺眨了眨眼,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这里应该不是梦境。
“你醒了?”
宣清从她身后走出,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母亲和奶奶也跟在姐姐旁边,她甚至看见了章瑶。
在宣清的解释下,柏玺才晓得她们从乌树园逃脱后发生的事情。
当时章瑶留在原地,指挥同学们从中撤离,青云老师背着她一路跑到医务室,宣清对如何照顾生病中的妹妹早已烂熟于心。
裴母和吴奶奶也在学院中,二人很快赶到,发现柏玺只是暂时晕过去后,没有过多慌张,反而对另一件事满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妹妹她伤得很重,下午的乐园我们去不了,我得留下来陪…”
“不行,这是不祥的征兆。”
奶奶严厉地批评着宣清,“你们的带队老师是谁,这次在乌树园捅了这么大篓子,万一触怒了‘小主人’,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我们家中,老头子他还在养老院里暂时出不来,但是镇子上的其他人必须得到场。”
裴母点头赞同,声音里满是急切,“这是我们一家人改变命运的关键时候,万万不能在此时前功尽弃。”
医务室中的柏玺好不容易苏醒后,却是两眼无神,目光呆滞,没了魂一般呆坐在床边,宣清都用上梦游这个词来形容她。
以前从未发生过这种事,但她表现得还算听话,能走能吃能睡觉。
柏玺就是看上去呆呆的,也不怎么回话,在来到乐园后甚至还想吃冰淇淋。
想必是病的更重了,不过…
“我们一定能抽到特等奖,等到周日兑换奖金,咱们一家人就去黄金城给你治病。”
裴母信誓旦旦地做出这个承诺,在众人面前恢复成一位完美母亲的样子。
柏玺一愣,心中五味杂陈,备受压力,想到如果她没有生病就好了。
她心里还有点不是滋味,又马上说服自己,长辈们还是爱着她们姐妹俩的,只是这次的乐园集体活动容不得半点疏忽罢了。
“你还好吧?”
班长章瑶在经过乌树园惊魂事件后,没过多久恢复得和常人一般无二,于是顺道跟着她们家一起赶来乐园。
章瑶凑上前,拽了下柏玺的衣角,“鼓声已经响起,抽奖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走吧。”
她们跟着人流向着狂欢乐园的中心聚集,密密麻麻全是攒动的人头,旧镇上几乎所有人都赶来此地。
舞台入口处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人们格外兴奋,脸上洋溢着幸福灿烂的笑容。
过了金属探测门,每个人都从工作人员手上领取到一张标有数字的卡片,排队在乐园中心的舞台下坐好。
这股愉快的氛围也传染到柏玺身上,她把剩下的甜筒塞进嘴里,“咕噜”一声后大口吞下,将袋装纸随手扔进垃圾桶。
柏玺嚼着冰淇淋,可能是这种行为太过粗鲁,总觉得有人在看她,余光扫向身旁,都是工作人员和观众,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她看着手上分到的这张写有“11”的数字卡片,含糊不清地开口想说什么,忽地想起一件被她遗忘的旧事。
她今天早上刚进入学院大门前,曾望见自己的虎口处有两道清晰的指印,刚好形成一个“二”字。
如果把“二”倒过来,不就是数字11吗?
真巧啊。
柏玺乐了,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探出头来翻看身旁其他人的卡片数字。
这事就更巧了,奶奶是1,姐姐宣清是9,妈妈裴霁是12,离得都不远不近,唯独章瑶是147。
“我们一家可真有缘啊。”吴奶奶依旧笑得一脸慈祥。
红色地毯铺满整个舞台,侧光灯“刷”地亮起,洁白的光柱投射到台面上的三处地方,一前两后。
“各位,请安静一下,抽奖活动马上就要开始了!”
巨大的弧形幕布后传出女人的嗓音,由近及远,短短的一句话带动了全场的氛围。
观众席上传出一阵惊叹和鼓掌声,人们的面容逐渐变得疯狂而热烈,不断地拍动双手,哪怕手心变得发红发肿也没有停下。
帷幕拉开,舞台正中央走出一名“五彩斑斓”的女人,她长相普通,只看脸倒是让人觉得很舒适,但女人的审美很奇怪。
她身着的这件衣服上至少有二十多种不同的颜色,没有任何规律的排列组合在一起,让一个孩子来为这件衣服作画,恐怕效果会更好。
最奇怪的是她身后竟跟着两“只”怪模怪样的人……
柏玺不解地问自己,为什么会用“只”这个词来形容人?
那两人身材高大却略显瘦弱,全身上下皆用一袭黑袍牢牢遮住,一丁点缝隙都没有留出。
肩膀的位置却高高隆起,怎么看都不协调,倒像是漫画中黑暗大魔法师的着装。
其中一人似乎一直在盯着她们看,柏玺心里慎得慌,匆匆移开视线,脑中竟浮现出鹰视狼顾这个成语。
在如此隆重的场合下鬼鬼祟祟的,园长她都安排了什么人过来?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狂欢乐园,我是本次抽奖活动的主持人,方愚,这是我的两位助手。”
舞台上站在最前方的方愚右手拿着一只话筒,从容地伸出左手依次指向身后两人,“萝卜和生菜。”
在听到这两个名字后,宣清身体猛地一颤,呼吸逐渐加重,手指蜷起,痛苦地抱住头。
柏玺也意识到不对劲,她的整条左手臂仿佛有无数根针深深扎了进去,肌肉酸痛,使劲用力握拳才有所好转。
柏玺按住左手,偏过头望向宣清,嘶哑出声,“姐你也有点难受吗,要不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未等宣清回话,不远处的奶奶变得十分严肃,“你俩先等等,暂时不能走,否则是对‘小主人’的大不敬!”
章瑶也探出头,“你们身体还是不太好吗,不要紧,第一个项目就是念诵祈祷词,念完就好了,相信我。”
姐妹两也不敢在此地造次,“小主人”是旧镇中所有人唯一的信仰,一直以来都在保护她们免受痛苦与死亡。
看到两个孙女乖乖听话闭眼,吴奶奶换上一副虔诚的神色,双手合十,脸上的皱纹都被抚平,跟着台下众人一起祈祷着:
“伟大的‘小主人’,是您在我们迷茫时,赐予我们永不衰老的容颜和永远不朽的灵魂,指引我们前进的方向。”
“我们赞美您,我们歌颂您,愿您诸事安康,愿您永享顺遂。”
“……愿您诸事安康,愿您永享顺遂。”
没曾想在念完这句祈祷词后真的如有神助,宣清原本苍白的脸色渐渐变得红润,倍感轻松。
柏玺也放松身体倒在座椅上,安下心戳了戳姐姐,小声询问着她的身体情况。
裴母淡淡地瞥了她两一眼,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在结束祈祷后,台上的方愚直接进入正题,指挥身后两位助手推出一台抽奖机,里面装有数十个黑色的塑料球体。
被称作萝卜和生菜的两人动作僵硬,似乎一点也不熟悉工作流程,从里到外都显露出她们很业余。
可丝毫没有影响观众们的热情,呼声一次比一次高涨。
从参与奖到一等奖,一个接着一个的号码亮出,在方愚又拆开一个塑料球,宣布完最后一个一等奖得主。
她露出一个完美得体的微笑,静静地站在原地,明明什么话都没说,众人都心领神会,目光炽热。
“接下来就是本场活动的最关键环节,究竟哪位能成为最后的幸运儿,究竟哪位能拔得头筹,拥有兑换上百万奖金的资格?”
方愚的手再次伸向抽奖机,笑容愈发灿烂,“马上就为您揭晓答案。”
柏玺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方愚的动作,刻意忽视掉两名助手的反常行为,还是控制不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坐都坐不安稳。
她下意识地安慰自己,用力拍拍心口,被窥视的感觉再次袭来,令她如芒在背。
她这次学聪明了,没有一股脑地直接回头,而是一点点地扭动脖子,微调着视线角度,借着四周观众不断挪动的身影,掩盖自己真实目的。
终于她看见了那道视线的主人,在舞台斜对面的一个边角处,有两名穿着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用帽子和口罩遮挡住脸庞。
应该都是女性,个子挺高,柏玺确信自己不认识她们,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由得提起心眼。
那两名工作人员马上警惕起来,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人海中,紧接着人群中的欢呼声来到最高潮,震耳欲聋的喊声刺进她的耳膜。
柏玺不爽地捂住耳朵,今天的意外一桩接着一桩,从早上迟到罚站,听到姐姐在自残,大扫除中扭伤手腕,乌树园的诡异黑树,发现自己有很重的病…
她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在看到那两名工作人员后,仿佛是找到什么线索和宣泄口,一秒都待不住。
她站起身想追出去问个明白,更是为了远离这个窒息的舞台。
裴母赶忙拉住她的胳膊,只见台上的主持人高高举起一个拆好的塑料球,对着麦克风大声说:
“让我们把最响亮的掌声,献给特等奖得主……”
“12号!”
裴霁愣在原地,手上力道瞬间加大,“12号,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