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选房间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在这边的?”钟珩问。
温子初随手薅了一把长到石桥边上的草,“这边不是新人区,没进过副本的玩家不会被分到这边住。”
“意思是我们还会换住处?”钟珩瞥了一眼他手里被折成方块的草,“那你为什么还在那儿?”
“也不一定要换,只是有资格了,怎么选随你,”他手上瞎动了几下,低头看一眼,然后把那东西丢进了河里,“我不喜欢这边,而且10栋方便接新人。”
不过这边也方便救人。
但是这话钟珩没说。
他在休息处待了好多天了,像这样闲逛却还是第一次,放松得甚至比在外面还舒服。
钟珩正低着头,盯着石板路往前走,突然被人往手里塞了一把伞。
“这里的天没规律,不像在你们的世界里,下不下雨都是看心情,不是看科学,以防万一,出门就带着点儿。”
“嗯。”钟珩用一根手指勾着伞柄,过了桥就是另一个城市的感觉。
他还是喜欢先前那种安静得像死了一样的气氛,开口道:“这两边有什么不一样吗?通关几个副本能换房间?”
温子初脚步一顿,反应了一会儿,扯开嘴笑问:“喜欢那边?”
“还好。”钟珩轻轻眨了下眼。
温子初和楼门口的诡怪保安打了个招呼,和钟珩一起进门,按下电梯吸了口气,手肘搁在电梯扶手那儿,两只手一拍,“那边……‘风水好’。”
“嗯?”钟珩看向他。
住在桥那边的人都是通过了许多副本、没什么朋友、相互之间都是利益关系的,低贡献率通关的“危险分子”。
大概都是和诸葛延差不多的——“只要我能通关,别人不用管”的那种人,只要做最后一项工作就好,前面的副本任务都交给别人做,这样通关贡献率就会低,不过那帮人也从来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烦恼过,因为休息处资金可继承。
而那条河刚好是事故高发区。
钟珩陷入沉默,温子初继续说:“这个地方到底是被‘人’一手建立起来的,不是没有规律可言,我在这儿住了这么长时间,找到的其中之一就是——每栋楼的死亡率都比较固定,上下浮动不会超过5%。”
也就是说,每个副本进行时通关人数到了一定程度,后面的人经历的难度就会动态上升。那么如果那些人都想要活下来,降低副本难度,就要将这个区域的居民死亡率提上去。
从那道河开始,都是属于2、3栋的区域。
电梯晃晃悠悠升到顶楼,钟珩跟着他走出去才发现这个地方不熟悉。
顶楼没人住,破旧的几个房间挨着天台,走廊往右走几步棚顶就没了,住这儿估计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
他们两个径直往天台走,四处都是灰尘,一副没人打扫的样子,角落的砖缝里冒出几根杂草来,像极了钟珩之前住过的桥洞。水泥缝隙里夹着土味和少见的一点青草味儿。
这里一看就没什么人来,不仅是因为没打扫过,更重要的是,这儿连护栏都没有,砌起来的墙堪堪到人膝盖处,钟珩离墙边老远,浅浅地往下看,30多米的高度,死了都没全尸。
温子初过去,掸掸上面的灰,坐下朝钟珩摆手。
钟珩非但没过去,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
温子初失笑,“怎么?怕我推你下去?”
钟珩眯眼,启唇:“说不好。”
“啧,”温子初手上的血色又少了点,带着点惨白,搁在身侧,不急不缓地敲着“墙”头,“我看你在副本里跳楼跳得不是挺开心?”
那是二楼,这是几楼啊?
“……你怎么知道我跳楼?”
“都说了我房间里有直播了。”
钟珩跟他隔了半扎远的距离坐下,伞尖顶着地面,拿伞柄撑着手。
“这里不是我熟悉的那个神明小镇了。”钟珩听见他说。
“这里的规则没变,但有很多地方明显和从前不一样了,”温子初敲墙的手沾了点儿灰,“不管是人,还是神。”
他说到后面的时候顿了一瞬,不过还是让钟珩捕捉到了,“小镇里有神?”
“有,但也算不上,他……”温子初低头看看指尖薄薄的灰,细腻,像滑石粉,“我觉得算不上神,而且他也不在小镇里面。”
“这个地方刚开启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他,但是他很少会管小镇的事,时间长了,这里的人也换了一批又一批,就没什么人知道了,”他从口袋里抽了湿巾出来擦手,直到把每根手指的每个地方都擦到,才又将湿巾折起来攥进手里,“我对他也没什么印象,”温子初想了想,“不过黎夜说不好会与他很熟。”
这些天接触的姓黎的就那么一个人,钟珩一下就想到了那张脸,深邃的眼眸,浑身散发的阴鸷可怖的气息,像从深渊里爬出来的怪物。
“因为他是神使吗?”
“是的,不过据我所知神使不止有一个人,所以不能确定他们是否相熟,甚至可能都没见过面,”温子初将手心攥得潮潮的,随后将湿巾换了个手拿着,伸掌感受水分蒸发的凉意,补充道:“但我只见过黎夜这一个神使。”
钟珩默默点头,猛地想起了在副本里的那个面具人,他突然转向温子初,问:“你看过我的副本,那结束前一晚的被小男孩称为主神的那个人——”
温子初朝他微笑,温和道:“我看不到,不过大概率是了,因为只有主神才不会愿意让任何人看到他出现在副本里面。”
太阳逐渐下沉,小镇的天暗了不少,这种情况下从三十多米的楼顶往下看就更吃力了些,钟珩半扭着身,在虚渺中挥了下手。
一滴雨点砸在他手背上。
空气变得潮湿,附近开始能听得见鸟叫声,温子初掌心挂着细密的,看不见的水珠,他起身往远处看,石桥那边被一层薄雾笼罩着,“最危险的不是副本和主神本身,”钟珩看向他,他的眼睛里像是含着痛苦还有惋惜,“而是通关的人,我看了这么久,他们越来越……”
温子初的手抵在嘴唇上,直到说完最后这句话才开始咳,他咳得剧烈,让钟珩一度认为他再咳下去可能就要吐血了。
但幸好,温子初并没有咳太长时间,在钟珩将伞撑开、虚抓着他的胳膊将他拉进屋檐下之前就结束了。
温子初顺手把脏了的湿巾丢在楼道的垃圾桶里,看着钟珩收伞,然后轻轻地说了一句:“他不让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