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长，您，这是？”
院子里，李青苗正在晒衣服，一抬头，便看见了门口站着的岩卫国和一个陌生男人。
“哦，青苗，这是我妻弟。”
“我们来，是想找立源商量些事情，他在吗？”
“源哥他去上工了，要下午才会回来。”
话音刚落，李青苗就看见岩队长的妻弟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要是着急的话，您可以跟我讲，家里我还是能做些主的。”
岩卫国想着几坛菌子酱的事情，也就没执着于一定要找郑立源了。
“行吧，跟你说也是一样。”
李青苗拾起空木盆，“二位，请随我进屋，坐下边喝茶边聊。”
冲泡好的棕色茶液飘着丝缕的白烟，等待来人的品尝。
岩卫国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嘬了一口，“青苗，我妻弟想跟你们‘换’几坛菌子酱，你看看是怎么个换法。”
李青苗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搞不懂为什么岩大队长的妻弟会找自家买菌酱，明明也没有过交集，但这也不妨碍她切换模式。
“这位同志，您大概要几坛呢？”
“八坛。”
这个数量不少，不仅李青苗有些吃惊，就连岩卫国也侧目，他还以为妻弟要换个一两坛自己吃。
“这个份量，应该不止同志您自己要买吧？”
“对，也帮几个同事一起换，想着应该能有优惠。”
表弟也没有避讳，直接承认了，还顺势借此讨要折扣。
“当然，且不说您是岩大队长的亲戚，这买的多自然有优惠。”
“不过，我冒昧问一下，您是工人对吗？”
“对，我是烟草厂的，怎么了？”
“哦，你放心，我不会欠账的。”
表弟还以为李青苗是担心钱的问题，毕竟数量摆在这，再优惠，总价也不会太便宜。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一时间，李青苗的脑海里闪过各种各样的念头，本能促使下，她抓住了那最稳妥的法子。
“这八坛菌子酱，我免费送给您，但能否麻烦您帮忙引荐一下烟草厂里负责采购的同志？我们想跟他谈一下合作的事宜。”
“合作？你想跟烟草厂合作？”
“对……额，也不完全对。”
“合作的意愿是真，但不是我个人，是大队要同烟草厂合作。”
“啊，大队？”
两道声音重叠，表弟意外地瞥了一眼姐夫。
看来，他们内部也没有商量好。
“我烟瘾犯了，先出去抽根烟，具体的，待会再说。”
表弟很有眼力见地找了个借口离开，给二人留下单独的空间谈话。
“青苗，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大队同烟草厂合作？”
岩卫国很着急，人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迫不及待地问出声。
“岩叔，您别急，听我慢慢说。”
“如果合作能谈成，我想在队里成立一个合作社，专门负责菌子酱的生产运输，所获得的收入，郑家和大队三七分，大队的队员可以通过劳动参与制作的过程，获得相应的工分。”
“但为什么呢？明明可以不用啊。”
岩卫国听懂了李青苗的解释，可依然不解。
毕竟菌子酱的配方是郑家的，人家要换的也是郑家的菌子酱，完全可以私下交易，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在队里成立合作社，把钱拱手让给大队，还要同烟草厂谈合作呢？
李青苗像是看出了岩卫国无声的呐喊，笑着解释。
“岩叔，我就明说了吧。您也知道，现下的大环境敏感，我们家呢，又是下来接受再教育的。确实，我们家是可以单独跟别人进行交换，但一次两次还好，这次数多了，难免会出岔子。要是被人举报了，我们全家都得进牛棚。”
“所以，这件事情，对我们家来说，是弊大于利的。”
“但是吧，人也是贪心的，我既不想承担风险，又不想放弃这个香饽饽，倒不如让利给队里，以大队的名义运作，这样一来，我们家多了一个稳定安全的收入，大队也多了一个营生，大家也不用苦哈哈的，一年到头来只够填饱肚子，你好我好，每个人都好。”
“再说了，安了大队的名义，叔您不得多出力，公社不得多出力呀，这不比我自己单打独斗好的多吗？”
“只不过，大队的人参与进来之后，这产量就不是小打小闹的了，所以，我才想着能不能跟烟草厂谈个合作。”
李青苗一番彻头彻尾的剖析，将自己的算计摊在阳光底下。
很明显，这就是一个赤裸的阳谋，而岩卫国还得心怀感激地接下。
虽然李青苗的出发目的是利己，但最终的行为结果导向的是利他。
君子论迹不论心，无论最开始的目的是为了什么，终归结果是队里受益了。
岩卫国无奈摇头苦笑，“行，有什么要我做的就说吧。”
“能解决的我都帮你解决了，不能解决的，我也想办法解决。”
“叔，现在暂时还不用，等跟烟草厂的合作谈下来，就是您来出力，我就可以做个甩手掌柜了。”
“好。”
“刚子，烟抽完了没？”
岩卫国扯高声音，喊回在外头晃荡的妻弟。
“姐夫，你们谈好了？”
“嗯，你帮忙引荐一下，这八坛菌子酱，算作队里给你的酬劳。”
“叔，这……”
岩卫国抬起手，止住李青苗的话头。
“青苗，既然说好了是以大队的名义，那就没道理让你来出这八坛菌子酱，我会让记分员给你记上工分。”
“这……好吧，叔。”
“刚子，引荐的事情没问题吧？”
“没问题。”
表弟思量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下来。
恰好，这八坛菌子酱就有谢涛的份儿。
人工会干部都喜欢吃，那这件事也不是不可行。
再说，只是引荐而已。成不成的，也不关自己的事，他们自己去谈就是。
要真被他们谈成，纳进厂里工人的福利里来，对他来说也方便，不用时常来“换”，平白落人话柄。
毕竟，说是换，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怎么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