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六，气四十四，神三百。这是什么意思？”刘兴盛打量着自己从棱镜中投射出的幻影，看见幻影的头顶显示着几行数字。

“还没人告诉过你精气神吗？”月夕问道。

刘兴盛摇摇头。她来学城不久，对很多事物都还不够了解。

月夕于是耐心地为她解释：“精气神是我们生命运转的基础。精就是元精，发自妣脑，一般在一到九之间，大多数人元精都是四五六，少数人是七八九，更少数人是一二三。”

月灼支起下巴，得意道：“比如我，我元精就是七。”

刘兴盛羡慕道：“哇，很高哎。”

月灼连忙摆手：“其实不是这么说，如你所见，所有人的元精虽有差异，但相差都很微小。因为元精之数其实代表着适宜不同的修行之法，而不是为了分个高下好坏。”

月夕继续说道：“元精天生多少就是多少，不会随修行上涨，但在遭受极大创伤后会下降。比如从六掉到四、三。”

刘兴盛问：“下降以后还能补回来吗？”

月夕沉吟：“看情况。有些情况可逆，多花心思还是补得回来。有些不可逆，就没办法了。”

毕竟对生活在神恩河南岸、远离蛟族地盘的凰族人来说，元精受损是很罕见的。她们也很少研究对受损的修复。

刘兴盛看着对面自己的幻影上方的“气四十四”，问道：“那气呢？”

“气就是元气，通常在十至一百之间。气可以提升，也会被损耗。”月夕解释，“气发自肠脑，周游于血，所以我们常说气血气血。要提升元气，必须双管齐下，缺一不可。”

刘兴盛举手：“我听说白参和黄芪可以补气血！”

月夕颌首：“借助草药在合适的气机下进补，是一种辅助补气血的手段，但并不是最要紧的。”她细细道来，“第一要紧，就是清理移除自己身心中的寄生物，比如你刚刚看到的我们从你后脖颈拔出来的愧疚之兽，这就是一种很常见的身心寄生物，如果不清理干净的话，无论你多么养护气血，最终都只是喂养了寄生物而已。就像一个裂缝漏水的水缸，无论你往里加多少水，加的都没有漏的快。”

刘兴盛回想起老家院里裂口的水缸，点头表示理解。

月夕接着说道：“第二要紧，就是养护气血啦。方法有很多——吃干净优质的食物、睡饱睡到自然醒、适度锻炼身体、看见她人接纳她人连结她人，包括你刚刚说的服食草药等等，都可以。”

“我明白了。”刘兴盛看向精气旁的“神三百”问道，“神又是什么呢？”

“神就是元神，又称神识，发自颅脑，低至一百，高至一万，大多数人都在两三百到两三千之间。元神和元气一样，可以提升，也会被损耗。但要提升元神，仅靠自己修炼养护是没有用的。”月夕声音如同小溪流淌，叮叮咚咚。

刘兴盛一怔：“那要怎么办？”

“据我们现在所知，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进【道场】。”月夕肃声道，“天地间有六合，也就是六处道场，分别代表着权力、金钱、军力等等。如果想让自己的神识突破三千，乃至最终抵达一万之境，必须进入道场磨砺。”

“我们自己选进哪个道场吗？”

月夕莞尔一笑：“当然，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你最适合进哪个道场磨砺。就像出师大考是由你自己选择走进哪些考场一样。”

“啊，幻影消失了。”刘兴盛轻怔。

阳光透过棱镜不再发生变化，方才那个折射出的幻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只用了一点点灵力，所以维持不了多久。”月夕解释道。

刘兴盛转头看她，露出星星眼：“原来传说中的神器就是月夕师姐打造出来的！”

“当然不是。任何一个有一定灵力的人都可以制作出宝器。”月夕想了想说道，“可能蛟族人会误解，他们以为人是平凡的，而宝器是神圣的，凡人得到了宝器就能变得不凡。他们以为宝器是一个永远不会变化的东西，就静静地被动地等待着人们发现。他们还以为宝器只有一份，需要靠抢，谁抢到了就归谁。其实不是这样的。

“是人整合心力注入器物，给了器物力量，让普通的器物成了宝器。‘清定’形容的是灵台。一个人只要灵台清定，就能【看见】许多肉眼不可见之物，例如世事规律、例如人心起伏。灵台清定的人可以将普通的棱镜变成清定棱镜，帮助灵台不那么清定的人也能看到她眼中所见的世界。

“比如我拥有【看见】的力量，我其实可以用语言告知你们我所看见的事物，但如果我想同一时间帮助更多人，那么我就可以制作很多个清定棱镜，让人们自行照镜子看见自己。”

刘兴盛问道：“但我听说女神被封印了，为什么月夕师姐还是可以使用女神宝器的力量？”

月灼抢答：“正是因为女神被封印了，所以现在只有月夕这种十年一遇的灵力高强之人才能勉强使用一点点宝器的力量。但在女神被封印以前，我们每一个人不管精气神多少，都可以自如使用宝器的力量。”

刘兴盛恍然：“所以我们才要努力解开女神的封印！”

“对呀。”

日头渐上三竿，到了午膳时分。

月夕为刘兴盛总结道：“元精生来是多少就是多少，无法提升；元神只能进道场磨砺提升，你现在元神只有三百，道场对你来说太危险。所以你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提升元气，记得我刚说的双管齐下吗？”

“清理身心寄生物，养护气血。”刘兴盛记得一清二楚。

“没错！孺子可教！”月灼揉了揉她的脑袋，“走吧，吃饭去。”

待她们走到食堂时，发现门口挂着一张巨大的请帖。

“哇，今天有初潮典哎。”月灼惊喜道。

凰族自上古以来风俗，少年初潮来临都会加餐，并举行庆祝仪式。后来战乱绵延，别说加餐，能吃饱饭活下来就算命大，这个风俗也断了传承，只余零星几地还保有办初潮典的习惯。最近几年，日子逐渐安稳了一点，万海学城也恢复了这项古老传统。食堂南门有一处偏厅，平时开开小灶，少年们的初潮典基本都在这举行。正门门口会贴出告示，邀请学城所有人参宴。

月灼和月夕带着刘兴盛拐去了偏厅。此刻偏厅里人满为患，喜临初潮的小师妹的师长学友全都挤在里面，轮番为小师妹送上祝福。

月灼拉着月夕和刘兴盛费劲巴拉地往前挤，在席间找到了一处空位落座。桌上满满当当地摆着煎蟹蒸蟹、鱼生虾生、生腌兰花蚌，中间围着大盘金黄喷香的烤大马鲛鱼、土鸡椰蓉焖鲍鱼，还有一大罐清炖石斑鱼汤，中间穿插摆着小碟的酸粉鱼茶沙虫粥。雪白的糯米饭里浸满了新鲜椰汁，加了一小勺海盐调味，糯米上面铺满了洁白晶莹的龙眼和荔枝果肉。

月灼眼睛一亮：“哇，这妹妹豪爽，请客吃这么好。”

今天初潮的小师妹看上去十三岁出头，个子高挑，此时正在按仪式流程，挨桌给大家敬白芪仙露，很快敬到月灼这一桌。

“哇！是月灼师姐！”小师妹惊呼一声，高兴地破音了，“你能来参加我真的太荣幸了！”

“恭喜你得降初潮。”月灼祝贺道，“以后你就正式成为我们的一员啦。”

小师妹欢欣雀跃地给月灼倒了一杯白芪仙露，月灼一饮而尽。仙露喝起来还是熟悉的味道，像是药草和甜梨，可以补气活血，是少年初潮的佳饮。

一旁的刘兴盛也跟着喝了一大口，感觉这白芪仙露十分美味，不由得暗自期待起自己的初潮。

“等你初潮典的时候，我去猎一条小鲨鱼给你撑场面。”月灼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

“你当年初潮典的时候，可是请大家吃的龙肉。”月夕笑道，“那年来了六十桌人都没吃完。”

月灼挠挠脑袋：“那是我当年吹牛的啦，其实就是一条巨大带鱼，一条有寻常带鱼十条那么粗，看起来像一条银龙。”

喝完仙露，仪式进行到最后一项。偏厅里有一池活水，连通着门外的小溪，小溪连着独山河，最后汇入相虑海，又终将从相虑海奔汇至大南洋。小师妹缓慢地走进池中，池水没过小腿，经血顺着腿蜿蜒流下，丝丝缕缕渗入水中。

她的师长、炼文学院院长裴默肃声祝颂：

“愿你被清定棱镜的光芒照拂，更多看见自己、更多看见她人、更多被她人看见；

愿你被无垠之杯的广博接纳，更多接纳自己、更多接纳她人、更多被她人接纳；

愿你被金线甲的金线联结，愿你织出与她人之间柔韧厚实的联结纽带、愿你身处令你自豪荣耀的情感归属、愿你与世间万灵相联结。”

小师妹站在水中，感受着鲜血离开身体流向小溪，双手交叠放在心口唱诵道：

“愿真理之光照亮我眉间月轮，使我辨察一切；

愿灵魂母乳流经我乳间心轮，使我充盈爱意；

愿金铁之韧铸就我肘膝骨轮，使我灵活矫捷；

愿后土载坤承载我足底根轮，使我安行于世。

我既生而为女，定不负神意，卫我河山，建我家园，守正创生，万古永恒。”

月灼和周围所有人一起大声喝彩。

历代先贤圣哲的经血都曾渗入这池水中，万水相通，从溪流奔向大海。无论相距多远，无论中间多少阻碍，最终都会相逢，一起汇聚成奔涌不息的大洋。天上的云，地上的雨，有水的地方，就有生命，有经血奔流的地方，就永远有新生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