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知道靡乐会如此询问一般,青梓的表情没多大变化,只是轻轻叹气。
“莫弈曾同我说过你的事。这世上的白巫也不会有两位。”
他这话说的虽是不错,但却有几分刻意的引导:莫弈确实与他说起过靡乐,但说的却是退婚的事。
而按着他的说法,听者便会以为莫弈同他说的是靡乐身为白巫的种种。
可惜此时的靡乐已经脱离了天规控制,也就没了同天规那般敏锐的感知,自是未能察觉出青梓语音中的刻意,只是觉得疑惑。
莫弈?他们不过两面之缘,他为何会向他人提起她?
她一转眼眸,感知起青梓的心绪,却发现他十分坦然,想来说的是实话。
无奈,她也不觉自己是了解莫弈的,便难以猜出他会在何种情形下与他人说起她。
思索间,青梓从小巷中抽身,也给她行动离开的空间,她便赶忙走远,与青梓拉开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返回城中,找到回府的路!
她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青梓,发现他正看着方才撒出白色粉末的袋子,像是愣住了。
出于方才他助她恢复意识的恩情,靡乐还是打算知会一声。
“今日之事,我只是偶然撞见,不会向他人提起,就算有人起疑,也可用白巫的能力压制,这是我答应公子的,公子可以放心。现在看来事态平定,先行告辞。”
靡乐快速转身,却听见背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只怕是你要与我们走一趟了。”
这不会是要幽禁她吧……靡乐刚伸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小脸皱了起来。
“即是已做了许诺,公子为何不信我?”
若是她真要走,谅他也是拦不住她的,她现在还这样好生好气地,是不想到使用能力的地步,天知道她这次使用会不会又被天规缠上?
青梓当然晓得,知道她这么一问,是不耐烦了,是急着逃离。
他也向来不是喜多费口舌之人,她既然着急,那他也不必解释什么,到了时候,她自然就愿意听了。
“罢了,你想走便走罢。”
“那公子便可不能半路将我劫持!”少女气鼓鼓地,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青梓心里冷冷一哂,他倒还真是不想“劫持”她。
夜里的凉风吹过靡乐的面颊,她凭着不大清晰的记忆,摸索着回去的路。
只是这片街区的结构相当复杂,装潢也几乎一致,靡乐走着走着,便进入了死胡同,无奈返回的途中,看着都是一样的街道,又不知是否找对了路口,兜兜转转,大约两柱香的时间过去,她硬是没有一点进展。
靡乐想着若是向来搜查的士兵问路,怕会引起对方的猜疑,不利于她守住秘密,而折返回去问青梓,她又信不过,总认为那人不会告知正确的道路。
就在她想在这两种想法之间权衡,又觉得能凭自己的记忆走出去的时候,一道缥缈低声的呢喃在耳边响起。
“我命空间流转,引我等返回。”
她刚想反应青梓是在什么时候跟了上来,为何耳边出现了他的声音。
但紧接着,她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幻,所有的物件拖出长长的虚影,飞速向四面八方散去。她的脚步也变得虚幻,每一步都像在梦中,一动一移,皆没有实感。
青梓的声音也越来越近,和她身上的某种东西相互融合,化作灰白的雾气将她包裹,拖拽着她的躯体,遮盖着她的感知。
强烈的晕眩感向她袭来,她的手脚变得难以控制,浑身的血液也似被抽离,但又追逐着躯体,连接着意识。
她这般不适不知持续了多久,好似只是一两个呼吸的瞬间,又痛苦地让她觉着过去了许久。
终于,不适感渐渐褪去,她感到身体追上了感知,眼前的景象也重新清晰了起来。
昏暗偏黄的室内场景,一盏小小的煤油灯支撑着光亮。但房间却不算大,陈设也相当简单,仅有一张床铺与一对竹制桌椅。
若是只有她一人,那这空间还算充裕,只是两个有些高出她的身影立在面前,倒是显得这里狭小逼仄了。
这两位也算不上陌生人,高的面容硬朗俊俏,矮的身形瘦削清冷,正是靡乐适才分别的,致使太子失踪的罪魁祸首。
凌庆和青梓。
“公子这又是何意?”
确认了是那二人无异,靡乐是真气不打一处来,说好了放她走的,怎的现在又用如此粗暴的方式将她捉了回来?
真以为她好欺负?
只是她这兴师问罪的一句还未得到答复,就看见对面的凌庆也是一脸惊愕。
“白巫怎么在这?”
凌庆的声音不知比靡乐高出多少,仿佛他才是最吃亏的那个。
青梓倒是冷静异常,他不慌不忙,拿出了方才装有白粉的袋子。
“撒到她身上了。”
那大抵是此次传送术式的材料,方才与青梓声音融合的,将她包裹的也就是那些粉末,怪不得他说她走不了。
靡乐猜测,耳旁却炸开了。
“青梓!你最近是怎么了!”
“自从决定重回青垢,先是异象,再是被这白巫撞见,现在你还把她带过来?你是真不怕前功尽弃?要知道那太子的……”
“凌庆!”
在这位怒发冲冠的将领说漏嘴之前,青梓抢先呵住了他。
“我有办法。”
他紧蹙眉头,瞥了一眼靡乐的方向。
“……你最好是!”
也不知青梓这句话是否堵住了面前人的愤怒,但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他们该内讧的时候。
两人目光一转,齐齐落在靡乐身上。
靡乐背后陡然升起一股恶寒。
她赶忙放开感知,所幸他们二人只是一人比较焦躁,另一位倒是平静。
“既、既然你们不想我在这儿,我也想早点回去,那我们不如就此别过?”
面前的两人却没回话,直直看着她。
“先前答应过二位的也依然作数,不会乱说的……”
“我们自然也是不想留你。”
青梓的目光从她身上收回,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骨感细长的手臂支撑起冷峻的面庞。
“只是此处已是青垢的地界,距离白洛的曜洛有数千里,你要如何回去?”
青垢?怎的跑了这么远?
靡乐心里一惊,第一直觉便是不信。
在靡垩还未离开靡府出使时,靡乐就因为好奇外边的风土人情,也顺道询问过他一些关于国界的事。
她所处的国家名为白洛,坐落于目前已知的这片大陆的中段,东西均是海域,疆域辽阔,资源富庶。
白洛的南端与以农耕见长的青垢接壤,北边则是以强盛与野蛮著称的腥静。
据说在大陆的最北端,还有一个隐雾,只是那里环境恶劣,气候极端,已经鲜少有人踏足,也便不知其中是否还有人的踪迹。
而在海洋之上,或是大洋彼端,是否还有其他的文明,人们并未探寻到答案。
只是现在,靡乐有些迷糊了,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几次出门,最远不过曜洛城的郊外,一辆马车,两三个时辰便能走一趟。如今突然告诉她,她身处千里之外的青垢,她还真没什么概念。
“可否备马车送我返回?”
“若是乘坐马车,需至少一月,这一月里,且不说你如何能够自保,你又当如何解决吃穿用度?”
这算是问到痛点上了,靡乐和颜露一起出来,银钱均在颜露身上,她什么也没拿。
懊恼之际,她忽的一激灵。
“那不能就着来的法子回去么?”
“你当那是什么东西?能扭曲空间的物件说用就用?”
凌庆白了她一眼。
“就是为着今日的事,我们也筹备了一月有余,还偏偏被你给搅和了!”
这帽子一扣,靡乐便瞪大了眼睛,微张小嘴,却硬是说不出来话。
确实是她“自己”跟上去的,才有了现在的这些荒唐事。
“……那怎么办?”
她看向二人,撇了撇嘴。
凌庆却忙地看向青梓。
他倒是关心他说的“有办法”到底是什么。
“你既是同我们来的,这些日子便跟我们一起行动……”
凌庆:“你疯了?”
他本以为青梓会给她安排一个住处,这些时日不让她得知他们的行踪,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带上她一道返回,如此最为稳妥。
青梓身份敏感,是断不能留天规的眼睛在身边,早些时候的事是钻了空子,但逃的了初一,逃不过十五,放她一道,只会是祸患!可如今这……不知那人又在打什么算盘!
他实在是怕他欲求过满,最后一败涂地。
“她可是白巫!你不怕……”
只是话到此处,他对上青梓紧锁的眉头和那坚定的碧色瞳眸,又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这般眼神,他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他总以为这些年的蛰伏或多或少磨灭了面前人的意志,现在看来,这人倒是他自己。
也是,青梓若真是畏首畏尾,也走不到今天这步。
这边他们二人和解,青梓也重新看向靡乐。
“我们会保证你的安全,并在事情结束之后送你返回。而我只要求,为我们守密。”
靡乐却犯难了。
“你们不会要去干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吧?那我可不能同去。”
毕竟眼前的两人可是劫持了太子的,凌庆的反应还那么大。
“你以为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能领你同去?你什么材料?”
凌庆再度给靡乐一个白眼。
青梓又接着他的话说。
“不是什么大事,拿一样东西罢了。”
他语气淡淡的,好似真的没什么要紧事:“我们会在这里住上几日,等时机成熟,东西到手,我们便启程返回。”
话罢,青梓看向她,似乎在等她的回应。
靡乐对上他的视线,恍惚间竟觉得似曾相识,好似这不是他第一次询问她的想法。
很快,她回忆起还被天规掌握时的自己,那时她的观察更加敏锐,只是远远一看,便觉着此人的身形特征与炽寒极为相似,但又有些细节对不上,便姑且猜他是炽寒的同胞兄弟。
可如今她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碧绿眼眸,那种深邃、违和、不符常理的,仿佛吞噬一切的深渊般的冰冷感触,与炽寒简直如出一辙。
而且也从未听闻太子有年龄相仿、样貌相似的兄弟……难道他就是……
靡乐那个想法还未成型,脑子却先空了,直接打断了她原本的思绪。
或许只是巧合,他们碰巧长得像罢了。
若是她接着方才的思路,认为青梓就是炽寒,必定会发现此次事件中的诸多疑点:譬如炽寒的状态绝对称不上正常,就连还未知晓自己是白巫时的靡乐都看得出来,但青梓却毫不避讳地告知天规姓名,并且平安无事;譬如青梓自称是太子失踪的主谋,那他又为何自己“绑架”自己,还大胆袒露了太子的真正所在是隐雾,这与靡乐的推论自相矛盾……
而这些疑点都会推出一个行为:靡乐会怀疑青梓,亦或是炽寒,他到底是何人,又有什么身份。
但她早在这场庆功盛会最开始时,在对上炽寒引发异象的时候,齐霜就突然出现,告诫她封闭对炽寒的怀疑,她也照做了。
所以在那个想法出现之前,为了防止她打破自己定下的规则,她的潜意识为她指引了另一个方向。
只是巧合,他们碰巧长得像罢了。
那她也便不多纠结,转头考虑起青梓所说的。
若是同他们一道行动,她担心自己与他们牵扯过多,最终不好撇清关系,反而还给靡府带去麻烦。
而不同他们一道,自己对附近不熟,且身无分文,最终只能受他们安排,万一他们就把她搁置在这,她反而吃亏。
权衡之下,靡乐还是决定先解决眼下的问题,同他们一道行动,并回家。
毕竟若是他们要死缠烂打,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靡乐点点头:“好,我与你们一起。”
青梓:“那今日便早些休息,明日动身。”
他环视一圈,目光却落在了狭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