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来万泉山泡温泉，是悠哉乐哉，欢喜地紧，然而现在被关禁闭，李司南提不起任何心思。
他冷静了下来，日渐沉默寡言。
他趴在床上，拒绝服用任何灵药，就是想让后背的伤好得慢些，等来日找祖母回来告大状。
李长仁和沈静禾就像是拦在他面前的两座大山，而祖母是唯一有力量可以移走这两座大山的人。
李司南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祖母身上，他已经无暇再去想林君玄，每天都期盼着祖母早日回凌霜城来看他的消息。
“少爷，对不起，是我没用。”
红鹦这几日都与少爷待在一起，寸步不离，虎彪也陪伴在床。
他有心想逗少爷开心，时而用雀翎逗猫棒和虎彪嬉闹，时而讲个并不好笑的笑话，时而絮叨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可最后说着说着却把自己给说哭了。
少爷是因为他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红鹦越想越伤心，最后遏制不住的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遍骂家主和家主夫人凭什么这么对待少爷。
“少爷，你打我骂我吧，都是我的错！”
李司南有红鹦叽叽喳喳陪着，倒也不觉得难熬，但红鹦忒爱哭了些，李司南根本招架不住。
“好了，受伤的是我，难不成还要我来哄你？再说，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打你，打了你我自己还疼。”
李司南一开口说话，红鹦瞬间不哭了，仿佛身体里装了个“哭”的机关。
“那你用灵药好不好？伤好了打我就不疼了。”
红鹦握着少爷的手，竭力劝导少爷用灵药，但这时少爷又不说话了，他紧跟着又哭了，眼眶发红，偷偷抹眼泪。
最后，哭累了，红鹦缩在李司南身边睡了过去，睡着了还不忘抱着李司南的手。虎彪玩累了，也窝在两人中间打起了呼噜。
现在是午间小憩时间。
墨雀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少爷抽回手，指腹抹去红鹦眼睫上挂着的泪珠，又嫌弃地擦在了红鹦衣袖上。
李司南皱眉：“爱哭鬼。”
墨雀失笑，少爷以为红鹦像谁呢？
他从衣厢里取出一床被子，给一人一猫盖上。只是，他在看到少爷仍旧趴着、执意不肯疗伤用药时，不禁叹息了一声摇摇头。
但他没有劝诫。
墨雀长三岁，自幼陪伴少爷长大，少爷心里想着什么事，他大抵也能猜到。少爷的犟脾气，劝导无用。
他能力也不强，这些年，也只能勉强帮少爷做些规划。
凌霜城李府，受祖母宠爱的嫡长子的院落里的账目，可做手脚的地方海了去了。
他私底下替少爷积攒着小金库，分别存放到了四.大钱庄；多余的灵宝则是全都兑换成了上品灵石，存放至天衍通宝阁和神霄汇灵坊。
这些少爷都不知道。
这些也不似凌霜城的地契，而是流通于整个大褚，家主轻易查不到。
“谢知行呢？”
看到墨雀，李司南便想到了城南蔡河边，那个被李长仁查封的宅子，只觉得心痛。
买那个宅子的时候，他才有意识攒钱，可他开销大，小金库一直不丰厚，那宅子是咬牙才买下来的。
“祭灶节庙会的前一晚，谢公子突然有急事回郡城。我刚送完谢公子回来，就被金大管家的人抓住了。”
墨雀猜出少爷想了解谢知行的底细，所以也时时留心。否则他不该多此一举送谢公子，而是第一时间回李府禀报少爷。
这时，木杉忽然小心翼翼掀开帘子：“少爷，金大管家来了。”
李司南看到他，瞬间沉脸，心情差到了极点。
木杉失落地垂下头，退到屋外，不在少爷面前碍眼。
最后还是墨雀出来说话。
凌霜城东城李府和北城李府，仆从多有连襟的关系，消息灵通得很。刚开始李仪还上赶着爷前爷后，这些天却是唯恐避之不及，生怕关系近了被沈太奶奶打死。
万泉山山巅的天泉殿祠堂属于东城李府，山腰的温泉别院属于北城李府，但别院的仆从闷不吭声，只管打理温泉瀑布，根本不认得他们。
万泉山山脚下看守的护卫和府兵，更不用说了，都是家主和家住夫人的人。
少爷此刻根本无人可用。
他和红鹦被困在万泉山，不算，而眼前唯一能用的木杉——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墨雀出来的时候，顺手抱走了床上的猫猫。
他对木杉露出温和的笑容，“虎彪这几天一直打不起精神，少爷心疼坏了，你有什么办法吗？”
“应该是水土不服，没吃好。”
刚刚失落的心情瞬间绽放，木杉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它爱吃鱼鲙和羊乳蜂蜜干，我这就让山脚下的护卫去城里买了送过来。”
“太好了，还是你有办法，这下少爷终于可以放心了。那……以后虎彪就交给你照顾了，可以吗？”
说着，墨雀就在木杉惊讶的表情中，笑眯眯地将少爷的爱宠送到了木杉怀里。
木杉：！
虎彪：？
*
金大管家此番前来，是特地来看李司南的。他带来了不少东西，并且上下都打点了一番，要求饮食起居都照着平日里金阳院的供给进行。
只是在看到李司南背后的伤还没好，不免有些伤感，“大少爷，你何必和家主、家主夫人置气，不如服个软认个错。天泉殿再打点，也是城外偏远之地，始终不及李府方便。”
“这件事家主确实误会少爷了，但少爷你放心，那个办事不力、误传消息的小厮已经被撵出去了。”
“那天家主也是被少爷没收住口的话给气狠了，所以处罚严苛了些。现在我们都知道，少爷是被误会的了，亲父子哪有隔夜仇，不如……”
“呵！”
李司南冷笑一声，“你就是专门来和我说这件事的？”
看出大少爷的不虞，金大管家适时住口。
能做到管家这个位置，谁不是个人精？金大管家也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他要考虑李府家庭成员和睦的问题，他虽琢磨不清这件事为何就发展到了这种地步，但少爷硬碰硬着实不妥。
可他看着少爷长大，也知道少爷藏在骨子里倔强、执拗的性格。
“其实我就是来告诉大少爷，老夫人快回来了。”
李司南脸色稍霁，“什么时候？”
金大管家：“除夕祭祖，占卜和赐福都需要老夫人，总归会在那之前回来的，大少爷你且安心养伤，莫要怄气弄坏了身体，不然老夫人会心疼的。”
“嗯嗯，多谢金叔了。”
李司南这个时候乖巧了起来。
管家带来的消息，让他悬着的心彻底落了下来——李长仁和沈静禾这么有恃无恐将他打进天泉殿祠堂，还想将墨雀也打死，他都害怕祖母去无极城就一去不回了。
李司南推了推红鹦，让他送金大管家下山。
同时，他将墨雀叫了进来，开始细问祖母去无极城的事情。李司辰说祖母是被北寒王传召，当时还是背着他偷偷走的。
红鹦见过那场面，说是大箱大箱凌霜城的贡品搬上飞舟。此行必定不简单。
“宝珊姑姑有没有跟你透露出什么？”
少爷一开口，墨雀就知道他想问什么，无奈道：“老夫人什么都没有告诉少爷，干娘又怎会跟我透露？”
李司南瞪大了眼睛，表情严肃：“那没准呢？”
对待少爷，墨雀总是很有耐心地引导：“少爷，你不信任我又为什么要替我挡板子呢？说不定我根本不用挨那顿板子？”
“那能一样？他们要打死你，那就是在踩我的面子。”
李司南愤愤：“刚刚，我可是听见你在外头和木杉说的话了，你还把虎彪偷走了。”
墨雀失笑：“嗯，我倒是想偷走红鹦，但他太大只了，我也抱不动啊。”
墨雀没忍住摸了摸少爷头顶乱翘的呆毛，继而探了探少爷的额头。昨晚称少爷睡着后，他上了点药，伤势有所缓和，没发烧了。
李司南：……
后来，红鹦后知后觉发现虎彪不见了，焦急地到处寻找，要拿天泉殿的人问罪。
是李司南摁住了他：“万泉山大，下面还有叠泉瀑布，没准是它想出去野了。它被我捡到时候，就是住山洞，等野够了自己回来了。”
虽不知道墨雀在做什么，但他选择了无条件相信，而红鹦也选择了无条件信服他的这番话。
金大管家走后，李司南度日如年，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除夕祭祖快点到来。
终于，在他焦灼的等待中，除夕祭祖开始。
祖母也终于回来了。
飞舟载了满船的人停在万泉山下。那些都是李氏族谱上各派系旁支的人，分布在北寒各地，往年因路途遥远实难归乡叙亲，但今年祖母都接了回来。
由此可见，今年祭祖是一场盛典。
而另一支队伍则是从凌霜城东城李府出发，集结了寒星郡所有族谱上有名姓的李氏家族人。一路上车马成龙，其声势浩大，每年都是凌霜城一.大盛况。
北城李府李长仁等人，则是低调了许多，传送阵直达。
只是，祭祖仪式由祖母主持，她一忙起来就再也顾不上他这个孙儿了，甚至都没有来看他一眼。